第9章 第9章交换

沈依到家的时候，妈妈还没下班。沈依把西瓜放进厨房，灌了几口凉白开。她兴奋地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然后想着怎么和沈妈解释这个从天而降的西瓜。

        隔壁娟儿过来了，她是个轻声细语的慢性子。“依依，你们下午去哪儿玩儿了？”

        “去消防队了，庆红她爸那儿。”

        娟儿不吱声了，好脾气的她喜欢和沈依玩儿。可是她不喜欢泼辣的庆红，她感觉庆红说话特别刺人，不就仗着自己是消防队长的老闺女，上头有四个哥嘛。

        娟儿爸是一线工人，当年和铁人王进喜都是一个采油大队的，报纸上说的热闹光荣，可娟妈说一线可苦了，娟儿爸一个礼拜回家一趟，平时都得住单位宿舍。沈爸沈妈聊天也说起过，一线的工人长期在野外工作，条件很艰苦。娟儿妈嫁给娟儿爸后，人也从农村进了油田，不过是家属没有工作，就在家属站里干活儿。油田土质好空地多，每个厂子的家属站都开了十几亩地种粮食。娟儿的弟弟叫老猫，也长得瘦小。娟儿说老猫儿不爱喝奶粉，也不爱喝麦乳精，所以营养不够头发黄。娟儿羡慕沈家，她夸沈山嘴壮又爱喝奶粉，所以长得壮实又精神。沈依心说沈妈这还担心沈山缺钙呢，天天督促着沈山晒太阳，喝粥也要加虾皮给儿子补钙。

        娟儿妈过日子特别仔细，一个礼拜只有两天吃细粮，剩下五天都吃粗粮。她说家里只有一个正式职工，日子得省着过。娟儿来隔壁玩儿的时候很羡慕沈家的伙食，因为沈依家一日三餐多吃细粮，沈妈说沈爸是山东根儿，虽然不到十四岁就来了东北，但是就爱吃饽饽。东北大米全国闻名，沈爸就是吃不出大米的香味儿。他独爱吃面，各种面食都爱。沈妈恰好是白案厨子的大闺女，基因里得到做面食的美好传承。沈家每天主食绕不开馒头、花卷和烙饼，周末必有一顿包子或饺子。无论沈妈和沈依多爱吃米饭，他家一直执行了米面并行的饮食传统。沈家偶尔也会做小米粥、苞米面糊糊、高粱米饭、苞米面发糕和大碴子粥。沈依爱吃粗粮，她酷爱吃高粱米饭和大碴子粥。娟儿每次听沈依描绘大碴子粥如何美味，都难以置信的一脸崩裂。她有时怀疑沈妈是否在他们家的粗粮粥里加了冰糖什么的，不然沈依怎么总是赞叹不已。

        直到有一次她和沈依叹气说：家里连吃了好几天的高粱米饭，她太想吃大米饭了。

        沈依兴奋地建议：“咱俩换吧。我拿大米饭和你换，我想吃高粱米饭。”

        两个小姑娘会心一笑，互换了米饭。沈依美滋滋地吃着甜丝丝的高粱米饭，不懂为啥娟儿会不爱吃。娟儿吃着香喷喷的大米饭，想着沈依咋会觉得大米饭不如高粱米饭香。从此娟儿和沈依就三天两头地换饭吃，有时候还换菜吃。娟儿妈自己会做大酱，她做的酱茄子和辣椒酱都很好吃。娟儿爱吃沈妈做的菜，她说沈妈做菜香，因为沈妈做的菜放的油多还经常有油梭子。

        沈妈其实很快就发觉了两个小姑娘的把戏，她和江姨说沈依傻乎乎地总和邻居换粗粮吃。江姨啧了一声说：“大依咋这么彪？这就是欠饿，大米饭白馒头还不乐意吃了。”

        娟儿知道下午沈依和庆红去消防队了，她以为消防队大院今天放新电影了，就过来问是啥新电影。沈依不敢和胆小的娟儿分享偷西瓜的丰功伟绩，就哼哼哈哈地打岔，说自己在消防队花坛摘了花，临走忘了拿。又让娟儿考自己学前班学的生字。水电厂学前班招的大多是满六岁的孩子。俩人一边看小人书一边聊着天，沈妈下班了，沈山也从托儿所接回来了。

        沈山看见姐姐就笑：“姐！姐！”自从沈艾回姥姥家后，沈依就开始纠正沈山的称呼，他原本叫沈依大姐，沈艾二姐。沈依觉得大姐不好听，他要求沈山只能叫一个字姐，去掉那个大字。她说沈艾回来才能恢复叫大姐。

        娟儿回家帮她妈做晚饭了。沈妈问女儿晚上想吃啥。

        沈依说：“排骨焖豆角，再炒块豆腐。再给弟弟拌个西红柿，多放白糖。”

        沈依爱吃油豆角儿，百吃不厌。她也知道点排骨也没有，家里只有肥肉熬油剩下的油渣。不过，她点了菜就好像闻到红烧排骨的香味儿。

        沈山在旁边跟着笑：“白糖甜。”

        沈妈蒸米饭，沈依在旁边摘着豆角。她等着沈妈惊喜地发现地上的大西瓜，可是沈妈蒸上饭，又开始洗西红柿。沈妈又拿了个小土豆，边削皮边说焖豆角里放个土豆更好吃。

        沈依终于忍不住，拉着沈妈看她的宝贝：“妈，我今天出去捡了个大西瓜。”

        沈妈惊讶地看了看：“这哪是西瓜呀，姑娘！我还以为是你江姨拿来的小倭瓜崽子！”

        沈依觉得天雷闪闪：“妈，你仔细瞅瞅，这不是西瓜吗？又大又圆？”

        沈妈笑话她的傻闺女：“你妈还认不出西瓜还是倭瓜？你不信我现在切开一块儿，给你蒸了吃。”

        沈依郁闷极了，她和庆红冒着被看瓜的老爷子逮住的风险，顶着大太阳，呼哧呼哧地把大西瓜抱回家，它咋就摇身一变成了倭瓜？

        傍晚各家都出来在院子里乘凉，沈依出去找庆红说去路灯底下逮蝲蝲蛄，四十多岁的庆红妈养了好几只鸡，每天早晨都能听到她家的大公鸡打鸣儿，几只老母鸡下蛋可勤了。

        庆红妈说蝲蝲蛄就是鸡的美味佳肴，就像人爱吃红烧肉一样，鸡爱吃蝲蝲蛄。不过今晚沈依和庆红不是去逮蝲蝲蛄，两人在房头儿叹息着西瓜变倭瓜的悲剧。庆红爸打着大蒲扇溜达过来了，他停在两个小丫头面前。

        沈依赶紧叫：“朱大爷好！”

        庆红没精打采地：“爸，你咋没去找人下棋！”

        朱队长哼哼地冷笑了几声：“听老张头说，我闺女挺能耐呀，带着人去消防队西瓜地里去了。”

        沈依吓得冒汗了，庆红也开始结巴：“我们没偷成西瓜，太沉了，拿不动。”

        朱队长继续冷笑：“就你们俩小丫头片子，还能躲过我的火眼金睛。你们是拿不动西瓜，不是也祸害了两个倭瓜。”

        沈依赶紧求饶：“朱大爷，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了。消防队的菜和西瓜都是公家的，我们老百姓不能碰。”

        庆红也跟着：“爸，你就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太丢人了。”

        朱队长挥了挥大蒲扇，赶着旁边的一群小咬儿。“知道错了就好，再有下次你俩挨揍都是轻的，得去派出所，没准儿还要蹲八离子。”

        沈依的小脸都白了，小上海叔叔告诉过她八离子就是监狱，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的坏蛋都关在里头改造，进去了就叫劳改犯。

        沈依可不想做劳改犯，她苟延残喘地保证着：“我再也不去消防队了，离瓜地远远的。”

        朱队长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也怕把俩丫头吓坏了：“八离子不抓小孩儿，只抓大人。你们俩可得学好，上学以后好好念书。”

        庆红松了一口气，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爸，你吓唬人。等我把倭瓜退回去，我以后也不去你们消防队了。”

        朱队长哼着戏文走了：“那倭瓜不用退，你俩这两天别出去疯了，好好在家反省反省。”

        沈依没有想到，朱队长没有替她和庆红严格保密。傍晚散步的功夫，沈妈和江姨她们都知道了小偷瓜贼的故事，也知道她家倭瓜崽子的来历。沈依觉得整个夏天都抬不起头了，她一直以来的光辉形象就被两个倭瓜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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