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言慎一觉睡到天亮,起身的时候有点茫然。
明明睡了一晚上却感觉累得很,他只记得昨夜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好似还有些很离谱的内容,但刻意去回忆时,却什么都记不清了。
他只隐约记得,梦里有景玉寒。
他甩了甩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了出去。
真是愈发魔怔了,不过一日未见景玉寒,怎么梦里都是他
虽然睡得不大好,但早起晨练已成习惯,他从不耽误这个。
大不了午后再补个觉罢。
言慎揉了揉脸,强行让自己清醒起来。
门外的阿杨听到里屋的动静,推开门端着水盆进去。
“爷,您起了”
“嗯,把水端过来吧。”
阿杨闻言把水盆放到了言慎面前的木架子上。
言慎弯下腰,把水往脸上扑。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残留的睡意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虽然已经开春了,早晨天气依旧还是挺凉的。
但言慎一年四季,不论冬夏都是用冷水净面。
阿杨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爷,现在天气还挺凉的呢,您为什么不用热水净面啊”
言慎回头看着他,眯了眯那双桃花眼。
“喜欢大清早烧热水那本侯明儿个早上起身就沐浴,你早起给本侯烧”
阿杨年纪到底还小,也贪睡,更别提天儿冷的日子了。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想着想着又为难地点点头。
“爷要是需要的话,阿杨一定会准时把水送到爷房里的……”
言慎却笑了:“你乐意烧,我还没那心思洗呢。”
阿杨瞬间明白了言慎又在逗他,噘着嘴气鼓鼓地不说话。
言慎拿起帕子擦了擦脸,随手丢到水里。
抬手捏了捏阿杨的脸颊:“明明是只羊,怎么现在跟只河豚似的。”
阿杨扭了扭脖子,把脸从言慎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侯爷不要乱说,我才不是羊!”
言慎挑眉:“哦那就是河豚了”
“也不是!”
看着阿杨瞪大眼睛,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的样子,言慎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阿杨打岔,起身后一直困扰着言慎的梦境,也被他完全丢到脑后了。
伺候言慎净完面,束好发髻,穿戴好,阿杨就端着水盆退下了。
这个时辰言慎要在院子里练剑,是不许别人旁观的。
他得去厨房看看今天的早膳,然后算好时辰给侯爷送去。
看着阿杨的身影在门口消失,言慎才转身从墙上取下一把剑。
他握着剑柄抽出一截,剑刃锋利冰冷,寒光烁烁,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两个篆体小字“绝云”。
这是他父亲的配剑,陪着他征战沙场,灭敌无数。
后来父亲回朝,卸下兵权,这把剑他就交给了自己。
现在他把绝云剑挂在自己常住的屋子里,时时刻刻提醒他,言家的危机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现在还算平稳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破。
言慎提着剑,走到院子里。
剑随心动,剑谱上的每一个招式言慎都烂熟于心。
但他不会被既定的规则束缚,而是用最恣意的方式将它们组合在一起。
剑风带起地上的落叶飘向空中,又被紧接而来的锐利剑气划碎,变成一捧尘埃消散在空中。
阿杨算着这个时辰,侯爷应该快练完剑了,他麻利地装好早膳,提起食盒往观雪斋跑。
“爷,早膳……”
一截断掉的树枝从阿杨耳边飞过,带起呼啸的风声。
阿杨后半句话没能说完,直接僵在了原地。
言慎一惊,清醒过来。
他今日从起身就不大对劲,心烦意乱的,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然后练剑一时练入了神,招式也越使越狠,把心中积压已久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阿杨,你没事罢”言慎走到阿杨面前,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阿杨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食盒。
还好,没洒。
“没事没事,爷,我把早膳拿来了,您先用吧。天气凉,过会儿就冷了。”
言慎刚好也感觉有些饿了,归剑入鞘。
“走罢,看看今天早膳有什么好吃的。”
阿杨看着他脸上灿烂肆意的笑容,有些怀疑方才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刚刚他进来前感觉到侯爷往这边瞥来的目光,狠厉尖锐。
阿杨跟在言慎身边这半年,从不曾见过他露出那样的神色。
不过阿杨进了院子,环顾四周,发现院子里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都一副被大风狠狠摧残过的样子。
他又有些相信之前没看错了。
早膳是一碗粳米粥、一小碟腌小黄瓜、四只金丝烧麦、一碟吴伯亲手腌的腊肠、一道菊花佛手酥并一碗核桃酪。
言慎不喜甜,所以厨房所有的点心都不会做得很甜,只有淡淡的甜味儿。
一顿下来言慎吃的还算满意。
要不是伤势还没有好得透彻,吴伯管着厨房不许给他做味道重还有色重的食物,他才不要吃这淡而无味的白粥。
真是想念那色香味俱全的红油抄手呐……
用完早膳,言慎也没什么事想做。
心里总是不安稳,就算想做什么也定不下心,干脆闲着好了。
言慎回到听风阁的书房,从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来翻。
不过翻了两页,言慎就停住了,他在书上看见了熟悉的笔迹。
笔画行云流水,笔锋处又力透纸背。
就像景玉寒这个人一样,表面上给人温润如玉,斯文有礼的感觉,但接触了解得深了,才知道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
就像一汪深潭,表面平静无波,但若是陷进去……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现在对方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至于他是不是在憋什么坏水,是不是处心积虑布个了大局然后把他当棋子使,言慎也懒得思考这么多。
想这么多有什么用,他什么都没有,走一步看一步罢。
不过现在至少对方暂时还愿意护着他。
看了会儿书,言慎就有些困倦,昨晚确实没怎么睡好。
他回到卧房,打算睡会儿补补觉。
吴伯这时从观雪斋的正门进来了,还带着一队小尾巴。
言慎看清跟在吴伯身后的那人,皱了皱眉头。
这就来了么?
“奴才肖德海给侯爷请安了。”
肖德海甩了下手里的拂尘,给言慎行了个礼。
言慎微微露出点笑意。
“肖公公快请起,您这会子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怎么来我这侯府了”
肖德海脸上堆满笑容。
“奴才是来帮陛下给您传道口谕的。”
言慎闻言起身想跪下,却被肖德海拦住了。
“侯爷这可万万使不得,先帝允安定侯不行跪礼,这礼奴才受不起,您折煞奴才啦。”
言慎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清。
他是想做全表面功夫,省得哪天有人倒打一耙。
不过肖德海硬拉着他不让他行礼,他也没那个硬要对人卑躬屈膝的癖好。
“既然如此,那我便站着听旨罢,肖公公请。”
肖德海闻言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只能看到一道道皱纹。
“侯爷客气了,陛下也只是叫奴才来传句话罢了。后日的春日宴,陛下叫您也一起去热闹热闹呢。这不是怕底下人做事不用心,疏忽了,所以才特地叫奴才来传这句话么。”
肖德海招了招手,身后一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来,手里的托盘放着一只雕花精美的玉罐。
“侯爷,这时皇上赏给安定侯府的顾渚紫笋,前几天刚送到京里。皇上惦记着您,说是分您一些尝尝鲜呢。”
特地让身边的大太监来传话,叫我去赴宴,这是让我一定得进一趟宫啊……
言慎垂眸,脑中百转千回,但脸上还是挂起了得体的笑容。
“谢皇上赏赐,也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言慎朝吴伯使了个眼神,吴伯心领神会,塞了个荷包给肖德海。
“公公特意跑这一趟辛苦了,这些碎银子公公拿去买些酒吃吧。”
言慎笑着开口。
肖德海捏了捏手里的荷包,笑得更灿烂了。
“侯爷客气了,那话已传到,奴才就先告辞回宫向陛下复命了。”
“肖公公慢走。吴伯,帮我送送公公。”
吴伯应下,引着肖德海一帮人出去。
快出侯府大门时,吴伯又塞了一样东西到肖德海手里。
“公公,陛下这次怎么突然叫我们家侯爷去赴宴呐?您是否知道点……”
钱到位了,路就好走不少。
肖德海小声道:“前阵子陛下听说小侯爷和英国公家的世子闹了点不愉快,这才趁着这次机会把他们都叫上。有什么误会嘛说开了就好……”
吴伯心里一惊,好声好气地送走了肖德海那一帮子人。
转身立马回了观雪斋。
“侯爷,哎呦我的小侯爷,这可如何是好?老奴从肖公公那儿打听到,这次陛下召您去赴宴,是为了之前您和英国公世子之间的事情,这……”
言慎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茶杯好像在发呆。
听到吴伯的话,他闭了闭眼。
“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
“吴伯,帮我准备后日进宫的衣服罢。”
“这……这……要不然咱们去找靖王殿下说说罢,看看殿下的意思”
言慎呼出一口气,笑了笑。
“后日的春日宴招待西梁使臣,殿下一定也会去的。若是遇上什么事,我会去找殿下商量的。好啦,您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言慎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把那茶送去靖王府罢,左右我这儿也用不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殿下刚好。”
日子过得总是很快,那天接到要去参加春日宴的旨意后,第二天靖王府就派人来传了话,说这几日都不必去景玉寒那里上课了。
景玉寒也突然被皇帝抓去筹备春日宴的事宜,这些天也忙得很。
不过他也没忘记让传话的人给言慎带了两个字“安心”。
言慎有些奇怪,当今这皇帝看似很宠爱自己的弟弟靖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但实际上,言慎看得出来,皇帝十分忌惮景玉寒。
不然景玉寒也不用一天天的,只有一件正事就是给他授课。
在朝中他只担了个闲职。
以他的才能,当个摄政王也不为过。
这次又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让他和景玉寒都掺和进这件事里来
三日很快就到了,言慎洗漱好换上吴伯给他准备的衣服,打算进宫。
他没有在朝中任职,也就不用穿朝服进宫。
皇帝特意交代着春日宴只是邀请众人娱乐一番,不必拘泥于礼制。
于是吴伯就找人重新做了一身给言慎。
黑色打底的料子,配上祥云暗纹,袖口和衣摆处都用金线绣了瑞兽的花样,走动间时不时露出来。
这件衣服华贵又不失稳重,衬得言慎面如冠玉、气度非凡。
绝对称得上是翩翩佳公子一位。
看看路过的小宫娥们的眼神就知道了。
阿杨不熟悉宫中,以免意外,言慎也就没带着他,一个人进了宫。
虽然基本在京中长大,但他在京中委实没什么好友故交之类,也没心思去和那些人搭话,干坐着又无聊,于是言慎就打算去御花园逛逛。
听说宫里的御花园风景一绝,他很小的时候跟着父亲来过,现在也已记不大清了。
于是言慎起了心思想去看看。
刚好今日风有些大,来赴宴的官员大多也带了家眷。
这些人有巴不得趁着这个机会联络感情,想必也没什么人会在御花园乱逛。
应该不用担心遇上不熟的人尴尬。
不过言慎话还是说早了,这一逛,还真给他遇上了个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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