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两日后。
言慎坐在马车里托着腮十分郁闷。
他躲了景玉寒很多天,想着时间能冲淡一切,包括曾经的丢人。
但早上景玉寒的马车来接他。
他上了车就看到景玉寒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原本言慎安慰自己,都过了这么好几天了,景玉寒那么忙,又怎么会记得那点小事。
现在看来他大概记得挺清楚的……
言慎尴尬地向景玉寒请了安,便缩到马车里离景玉寒最远的那个角落里。
不过他身量高,手长脚也长,时间长了自然开始不舒服起来。
趁着景玉寒低头专心看书没注意他这边,言慎便偷偷活动了两下,缓解那股子麻痹感。
没想到景玉寒余光一直注意着言慎的动作。
“侯爷怎么坐得离我这么远不难受么?”
言慎一僵,迅速停下了手上的小动作,尴尬地假笑了一下。
“不难受不难受,这次出行条件有限,还是殿下坐着舒服些更重要,我不碍事的……”
这时腿上的筋突然抽了一下,言慎脸上的假笑差点破裂。
景玉寒看着言慎那副明明不行硬要装行的样子就觉得有趣。
但他比言慎年长那么些年岁,多吃那么些米,功力自然也修炼得更到家。
景玉寒语带担忧:“离我们今晚要暂居的地方还有很长一段路呢,侯爷真的没关系么?”
言慎一时没有回答。
他承认他有些动摇了。
丢脸反正已经丢过了,但是要是继续缩在这个小角落里……
缩在这边真的好难受啊——!
看着言慎摆在脸上的纠结,景玉寒轻笑出声。
“过来坐着罢。前几日都敢往我身上爬,今天叫你坐我身边倒是跟个姑娘似的扭捏起来了。”
言慎的脸一瞬间涨红了。
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还是决定给自己辩解一下,好歹挽回一些面子。
“那日……那日是意外!我没想到那青梅酿后劲这么大……那日对殿下多有不敬,请殿下恕罪!”
景玉寒随意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闲来无事的时候逗逗言慎真是趣味无穷。
“赶紧坐好。”
景玉寒说完,撑着头继续看他的书。
言慎小心翼翼地蹭到他身边坐好,也不敢乱动。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良久,言慎觉着光坐着很是无聊。
他已经揪着窗帘上垂下的流苏数了好几遍了。
言慎偷偷看了眼景玉寒,想问什么,但又怕打扰对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景玉寒清冷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
“有什么话就说。”
言慎一惊。
明明对方一副在专心读书的样子,翻书的速度也很均匀,时不时还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还能准确地察觉到他要做什么
“呃……我就是想问问殿下,为什么要带我出京城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景玉寒抬眼思考了一会儿,把书合上放到一边的书匣子里。
“倒是忘了和你说这个。”
言慎抽了抽嘴角。
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个当事人就直接叫我收拾东西,然后把我带出了京城。
若不是你是景玉寒,换做别人的话,这已经算得上是人牙子了罢
“萧镇。”
景玉寒有些犹豫的样子,但最后还是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言慎心中一震,脸色骤变。
萧镇萧镇,这个地方像诅咒一样印在他的心底。
几年前,父亲和母亲去了这个地方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言家就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了。
言慎一下子被自己的负面情绪淹没。
双手越握越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修剪齐整的指甲因为他的过度用力,都嵌进了掌心,划破皮肤渗出丝丝血迹。
就在他情绪愈发控制不住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景玉寒把言慎握得紧紧的手一点点掰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必伤害自己。”
看着言慎血迹斑斑的掌心,景玉寒从车厢的暗格中取出伤药和纱布,亲手帮他包扎起来。
“最近萧镇一带多有动乱,陛下派我去那里探查。想着你一直都待在京中,也需要出去见识见识,这也是个好机会,我就请了旨把你带上了。”
听到景玉寒这么说,言慎突然有些恨他。
如果不是景玉寒这次硬把他带出来,言慎想这辈子他都绝不会去那个地方的。
如果不是那里,他的父母还会好好地陪在他身边,他们一家仍然幸福美满。
父亲说过再等上一阵子,就带上全家去南方的一个小镇子生活,远离京城里的是是非非。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熬着。
不得解脱。
言慎没有开口说话。
景玉寒也没开口。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异。
他预想到言慎可能会有一些过激的反应,但没想到这么严重。
“老爷,驿站到了。”
林彦在外面低声禀报。
“知道了。”
景玉寒淡淡回道。
他转过头看了眼言慎,对方低着头好像已经与外界隔绝开来。
景玉寒微微抿唇,径自下了马车。
算了,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罢。
他相信他很快就可以调整好自己。
言慎虽然是个没吃过什么苦的,甚至称得上是个略有些单纯的贵族少爷,但绝不是个软弱无力的孬种。
林彦等了一会子,发现没见着小侯爷跟着景玉寒一起下来。
他有些奇怪:“老爷,言少爷……”
另一边的阿杨也探头探脑地想往车里看他家侯爷在哪儿。
这次出行,言慎顾着吴伯年纪大了,不宜舟车劳顿,就只带了阿杨出来。
“阿杨。”
阿杨听到那位满身清冷的王爷开口叫他,心中一惊,连忙走到对方面前。
这位王爷身上的气势太足,阿杨难得见大人物,虽然他家主子也是个侯爷,但从没有什么侯爷的架子和气势,现在看见景玉寒难免觉得紧张。
没想到景玉寒朝他笑了笑。
“你在这等着你家少爷,过会子他出来了就把他带进来。”
“是。”
说完景玉寒就带着林彦走进了驿站。
阿杨在马车外等了一盏茶的时候,还不见他家侯爷出来。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擦黑,虽然现在日头渐长,但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周围也全都暗了下来。
“少爷少爷”
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阿杨甚至以为马车里头没有人,是靖王殿下骗他来着。
马车里,言慎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脑子里很乱,想了很多但回忆一下,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仅仅是在发呆。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也不能永远沉浸在过去之中。
今天已经过分了。
言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去一趟萧镇也好,或许他可以在那里感受到父亲和母亲最后的气息。
他可以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孩子现在长大了,过得也很好。
他会带着他们的愿望,好好得活下去。
阿杨久久未等到回应,正想叫第二次。
言慎自己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阿杨松了口气。
“少爷,您可算出来了!殿……啊不是,老爷带着林公子已经进去很久了。”
言慎皱了皱眉。
“你叫他什么?”
阿杨思考了一会儿才明白言慎在问谁。
刚要说出口,又想起来这是在外头,林彦早上出发的时候就叮嘱过他,身份要保密,称呼全都要改。
阿杨一时噎住了。
“靖……靖……”
“那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少……少爷啊……”
阿杨揪了揪袖子。
“本来习惯了叫您爷,但林公子称他家主子是老爷,我想着再这么叫会有些乱,再者老爷他也算是您的老师,我就改成少爷了……”
看着言慎脸色怪异,阿杨以为他不喜欢这个称呼。
“您不喜欢的话,那我再换一个”
阿杨的解释合情合理,景玉寒确实也算他的长辈,不过言慎总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罢了罢了,就这么叫吧。”
在驿站休息调整了一晚,第二日四人继续赶路。
说是赶路,其实也不算赶。
言慎甚至觉得景玉寒是带他来游山玩水的。
路过城镇时,景玉寒基本都会让林彦驾着马车进城休息一下,顺便补充些干粮和水之类的。
一路下来,看了不少和京城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言慎的心情也放松不少。
对于萧镇也不是那么抗拒了。
又是一日在路上。
言慎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绝云剑。
林彦当时到侯府来传话时,还特意交代了一声,出门在外以防不测,最好带把防身的武器。
于是他出门的时候就把绝云带上了。
在路上时也总会多留个心眼儿,林彦的提醒绝不会是随口一说而已。
离京城越来越远,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言慎这边倒是思虑万全,警惕性高得很。
反观景玉寒,天天坐在马车里不是看书就是闭着眼假寐,要不然就自己和自己下棋。
一派安然闲适。
“老是抱着剑,坐在那里干瞪着眼做什么过来陪我下一局”
景玉寒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思量片刻,摆在棋盘一处。
言慎微微撅了噘嘴:“不啦不啦,我又下不过您,还是不丢这个人了。”
言慎不精通棋艺,一开始无聊景玉寒叫他一起下两盘,他还兴致勃勃的。
结果每一盘都被景玉寒杀到片甲不留。
后来景玉寒为了照顾他“小小的”自尊心,说围棋太难就来两把五子棋随便玩玩好了。
言慎还以为自己的主场终于来了,他要一雪前耻了。
结果……
甚至有时他连景玉寒怎么赢的都没反应过来。
所以谁能告诉他,这个人除了武功看上去不大行的样子,还有什么不会的么?
诗词歌赋,景玉寒写的比他好。
兵法谋略,景玉寒甚至在教他。
琴棋书画,呃……琴不知道,其他三项言慎都领教过了。
言慎又想起当初他被景玉寒拎着练字,景玉寒是这样嘲讽他的:
巷口那只小流浪狗在纸上踩两脚,都比你写的能入眼。
气得言慎连夜认真写了一幅字,以证明自己只是没用心写,用心写的话还是很好的。
然后又被景玉寒以学习不用心,糊弄老师的理由罚了一顿。
言慎暗下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和他比试一下武功。
让他尝试一下落败的滋味。
想着想着他又笑了,从前他还很讨厌景玉寒,觉得对方每天故意找他茬,为难他,一定是皇帝派来监视他,膈应他的。
而现在,两人却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块儿,下两盘棋,或者谈天说地。
林彦掀开一角车帘。
“殿下,前面就是洛河镇了,听说这两天他们那里会开桃花节,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看到言慎的眼睛都亮了,显然对那个桃花节很感兴趣。
景玉寒眼底染上浅淡的笑意。
果然还是小孩子心性。
“那就去看看罢。”
“唉,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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