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上菜

偌大的石洞，差不多两三进院子大小，三丈高矮，四周崖壁上凿了两圈横阶，上面摆着许多木笼。
木笼差不多三尺见方，做工粗糙，皮都没刨，木刺横生，扎肉里肯定很疼。但钉的结实，小孩子装进去，根本不用想挣脱出来。
几乎每个木笼里都装有孩子，小的六七岁，大的十一二岁，再小没有，再大也没有，狗娃在其中，并不如何特别，所以待遇相同，有专属木笼。
他是叫狗娃，但享受“狗”一样的待遇，也还是第一次，无所谓满不满意，毕竟选择权并不在他们手里。
头上的伤被清理包扎过，虽然只是简单弄了下，药也没给上，但好歹暂时不会死了，狗娃也就乖顺如狗，一直没有闹事。
洞里只有火把，看不到天光，无法计算时辰，但自进来，一共吃过三次饭，粗粗计算，应该过去了一天一夜，早晚各一顿，现在外面应该又是晚上了。
不得不说，这里伙食还不错，米饭虽只有小小一碗，但有新鲜菜叶，还浇了汤汁，最难能可贵的是都能分到一片肉，米也是纯正的大米，非糙米能比。
许多孩子因为吃了这饭，都不再哭闹，每当下面的石门被推开，都抻长脖子看，见到送饭的，都高兴的不行，跟过年一样……过年的时候，他们也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如果天天是这样的待遇，那么被关在笼子里也不是不能接受，大概许多孩子都是这样想的，乐不思蜀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还是有像狗娃这样的，打吃第一口饭起，就开始担忧，吃的越好忧心越重。他们都清楚，世上没有白吃的东西。吃的越好，他们付出的可能就越多。
这里除了提供伙食，还有各种表演，就在下方正中的石台上，不时有人登台演些古古怪怪的东西。
把布袋缝成的人偶摔来砸去，拆卸木雕人偶的胳膊腿，最惨的是那些泥塑的人偶，咽喉、眼睛、耳朵等地方，常常被锁碎戳穿，表演一次，就要换一个新的。
第一次看，大家都很新鲜，几乎从头看到尾。但次数多了，能坚持看下来的就少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下，很难再引起大家的兴趣。
而负责表演的人，也不在意谁看谁不看，进来就演，演完就走。演之前没有说话，演之后就更没有。
每次狗娃都是仔细看了的，那些动作看似重复，其实不然，有许多细小的变化。根据人偶的大小、份量的不同，动作会有相应调整。人偶的摆放、四肢的摆动，也是时时在变的，相应的，表演者的动作也会变。
除了观察这些，用心牢记以外。狗娃也同时观察那些相同处境的同龄人，谁看了表演谁没看，谁看的仔细谁只看乐呵，一一记下来。
就目前来说，和他一样认真在看的有四个，甲七，乙三，乙八，戊六……戊六是他自己。
这是挂在笼子上的号牌，大家彼此不认识，就按这个称呼彼此。不过大多是投食的叫过，一些人才记下来，毕竟读书认字的孩子不多。
底下又开始表演了，这次人多一些，六七个人在台子上蹿来跳去，连滚带爬，抢一个不大的绣球，可能是有点热闹，看的人多了起来。
只是这次结束很快，一阵眼花缭乱后，很多人还没明白为啥抢绣球，又是谁最后抢到了，那些人就退去了。
然后，安静下来。
以后表演很多，但今天好像就这一场，他们走后，许久都没人再来。
没事可做，也没东西可看，有人无聊发呆，有人偷偷抹泪，也有人东瞄西看，似乎找着什么。还有一些，就像狗娃这样，倒头就睡。
时间慢慢过去，吃那点东西也消耗殆尽，越来越多人开始发饿，起初都强自忍着，毕竟不是在家里，饿了张嘴就能要到吃的。
但都是孩子，忍耐总有极限，不知谁先喊了声“我饿！”，越来越多人嚷嚷起来，喊什么的都有，但目的只有一个——要吃的。
可任凭他们怎么喊，那道石门牢牢不动，完全没打开的迹象。
孩子们喊累了哭，哭累了开始恐惧，恐惧之后便是抓狂，疯了一样踢打木笼，但自然徒劳无功，于是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能在这时还保持冷静的已经没剩几个，犹能呼呼大睡的，只有狗娃一个。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石洞上方有好些小窗口，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看了他们的表现，明显是此地主要人物的汉子开始挑人，“七哥，这次你选几个？”
“戊六，我只要这个。”麻七早有定夺，但还是说句，“阿鬼，说好这次你先挑，你也看中，那就归你。”
“戊六表现是不错，但他头上有伤，难保不是因伤才如此嗜睡，还不值得我跟七哥抢。”蔡鬼咧嘴一笑，“甲七，乙三，乙八……我要这三个，三对一，怎么都赢了。”
“好。”麻七自无反对的道理，转头又看过去，“差不多是时候了，吃那么多东西，也该他们出点力气了。”
蔡鬼会意，朝旁边一挥手，“苏老虎，上菜。”
长得敦厚结实的苏老虎嘿嘿一笑，转身出去。不多时，他出现在下方的小台子上。
终于有人出现，孩子们顿时沸腾起来，吱哇喊叫。
“吃的！”
“我要吃的！”
“饿！”
“要死了！”
吵吵嚷嚷一片，苏老虎笑眯眯听着，啥也不说，啥也不做，等孩子们这股疯劲儿过去，才问，“都饿了是吧？”
“饿！”
这次齐整的多，没刚刚那么乱糟糟。
“饿了好办，我这儿有肉包子。”苏老虎揭开旁边的桶盖，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出现在大家眼底，看一眼都流口水，“想不想吃？”
“要吃！”
孩子们瞬间沸腾了，拼命摇晃木笼的栅门。
但只有眼尖的才留意到，包子虽好，却只有六个，而人，足有四十多个。
“那就来吃。”苏老虎大方地挥手，“兄弟们开笼，放狗！”
那些孩子们眼里只有包子，根本没去想，他口中的“狗”，指的其实就是他们。
木笼一个个被打开，关了许久的孩子们急吼吼冲出来，但还不能到下面台子上拿包子，因为向下的通道还有栅栏挡着，急的他们嗷嗷直叫。
当所有木笼皆被打开，栅栏门才缓缓提上去。
轰！
如同出闸的洪水，孩子们一拥而出，奔涌向前。
此时此刻，谁也不想落在后面，但总还是有落下的。
狗娃揉揉睡眼，站木笼边望去。
底下，装包子的木桶被缓缓吊起，也不高，就一个成人的高度，孩子们跳起来就能够到，已经有人在跳，却被身边的人扑倒，一时间，谁也够不到。
哦，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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