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选择不讲仁慈

作为十几万大军的主帅，扎西大帐的防卫还是很严密的，本就处在大营中心位置，四下都是精锐勇士的营帐，护卫昼夜巡逻不停，哨骑四下巡弋，此外还有十余高手随侍在侧……如果他有什么闪失，这仗也就不用打了。
这样的防卫等级，想要潜进来都很难，更别提杀人取头从容来去了，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非一支强大的军队打进来，一个人偷摸搞暗杀是痴心妄想。
这才是令扎西生气的地方，他带来那些贴身的随从，竟然没有安排在他营帐左近，方便他召唤，而是被放到了相对边缘的位置，这才惨遭杀害……真是一群蠢货！
他们自以为很重要的人，的确受到了保护，但哪又怎样？现在还不是连像样的饭菜都做不出来，如果连饭都吃不好，拿什么去作战？空瘪的肚子吗！
把难吃的东西丢到地上，发了一通火，接着叫来负责昨晚守卫的卫队长，狠狠抽了一顿鞭子，这才进入今日正式的议程。
然后再一次火冒三丈，昨晚扫荡村庄的小队折损过半，捉回来的百姓不过百多人，远远不够用，只能集中派去一座城门。
天光大亮，胡人迟迟没有发动攻击，城头的将士疑惑之际，东城得胜门这边出现一队百姓，扶老携幼，百多人的样子。
远远就喊开门、放他们进城之类的话，也有人怕被误会，喊的是别放箭、我们是某某某、打某某村过来等等套近乎的话……其实就是不喊这些，队伍里有老弱妇孺在，城头上也很难痛下杀手，胡人是来烧杀劫掠的，肯定不会带着这些人。
但要说开城救人，城头主将也是犹豫，老弱妇孺不会是胡人奸细，里边就真没有奸细了？十多万胡人围城，单凭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可能走到这里？北城那边还有可能，毕竟胡人就留了那边没有攻打，但游骑一直是有的。
这队百姓来的蹊跷，思来想去不敢做主，忙派人往上头请示，钟成正好巡视到附近，赶来极快。
“将军，那是小李庄的李二婶，小的去年还见过，肯定是咱们乡亲。”
钟成还没说话，一群人拥上来，说着类似证言，极力证明那是他们的乡亲，应该救……必须救。
钟成没有接话，推开人群到城墙边，只望了一眼就把负责这里的守将揪了过来，一手捏着他脖颈，一手指向远处，“孙德虎，那是什么，告诉我！”
孙德虎几乎要喘不过气，脸涨的通红，但仍努力回禀，“是……是胡人游骑。”
“多少人！”钟成吼道。
现在城外到处都是胡人游骑，稀稀落落，并不惹人注意，总不能突然冲过来，飞马登城，过于魔幻。
看到百姓那一刻，想着昨天的惨况，就更没人去管那些散兵游骑，一心想着不能重蹈覆辙，必须救下这些乡亲，不然他们有何面目见人？
此刻钟成暴怒，周遭的人才留心去看，看清楚后心瞬间凉掉大半截，依然是稀稀落落的游骑，依然在不大的区域奔来走去，但位置显然经过精心计算——到城门的距离都是差不多的。
如果一齐发力狂奔，可同时赶到城门的至少二三百骑，这样的人数夺城显然不够看，但占据城门一段时间足够了，接下来就是……呼，不寒而栗！
孙德虎以前在边军待过一段时间，虽然不长，但见识还是有的，一下明白过来，“将军……咳咳，属下错、错了。”
钟成放开手，“这里是你负责，但有闪失，累及全城，懂？”
孙德虎使劲点点头，转身朝城下喊，“诸位乡亲，胡人不退城门不开，若想争一条活路，往别处去吧！”
“你们不能这样……”
“我们没地儿去啊……”
“开门……”
“救命……”
城下百姓不肯离去，扶携着越走越近，旁边也有士兵不忍，大声喊着“将军”。
孙德虎一时为难，想钟成给个指示，但钟成雕塑一样立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其实答案已经很清楚……
孙德虎深吸一口气，从一个士兵手里夺过弓箭，对准城下就射了过去。
嗡！
箭头入土，尾羽嗡颤。
一支箭突然出现在前方，不过几步距离，没见过这等阵势的百姓不自觉停下来，诧异抬头。
“速速离去！擅过一步者，死！”
城上城下一片哗然。
“你们不能这样……”
“我们不想死……”
“那是咱们的乡亲……”
“将军！”
吵吵嚷嚷，士兵推搡拉扯，下面百姓重新往前走去，很快越过那条线，孙德虎被一群士兵拉扯，根本做不了什么，不由急的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噗！
突然间，刀光一闪，血溅了他满脸，不知怎么回事，无论是他，还是拉扯他的，一下子都懵住了。
片刻后，他看到了提在钟成手里的人头，正是刚刚闹的最凶的那个士兵，这一幕让他喘不上气来。
“不遵将令者，斩！”
这是禁军五律十三斩中的第一条，由钟成缓缓说来，才唤醒了许多人心中的记忆，纷纷后退，惊恐看他。
钟成却不再理他们，甩手把人头丢到城下，那些百姓中间，吓得他们哇哇大叫，四下躲开。
“滚！”
这次只有一个字，但份量无疑重了许多，百姓们迟疑不前，左顾右盼，盯看旁人，没个主意。
“我们也是大原百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一个汉子大嚷着往前冲。
嗖！
一箭射来，扎在他肩头，踉跄一下，仍大步向前，第二箭随之而来，这次扎进他脖颈，惯性前冲两步，扑通倒地。
孙德虎搭着弓，有些惭愧地扭头看去，第一箭是他射的，不是失了准头，而是没有杀心……旁边钟成缓缓收弓，看都不看他一眼。
扭回头来，孙德虎大喊，“还不快走，更待何时！”
已经有人沿着城根在跑，听到吼声，再无人迟疑，纷纷动作起来，但去往的方向并不一样。
其中引人注目的是三五个汉子，他们随着一拨人走了一段，突然折向往胡人游骑那边冲去。
“啊！”孙德虎像是明白了什么，张弓要射，却让钟成伸手挡住了，他万分不解，那几个人明显不对，“将军？”
钟成只是摇头。
城下，那几人很快与游骑有了接触，本来在为他们揪心的将士突然发现，那些胡骑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说了几句直接放行了……这！
脑子再笨也晓得他们是奸细了，许多人气的跳脚，纷纷破口大骂，也是这时，孙德虎才明白钟成的意思。
射杀这三五人于整个战局而言，一钱不值，但让城头士兵看到这一幕，他们刚刚的所作所为也就不会太被针对，毕竟事实证明他们才是对的，过激的手段也容易被谅解……即便时间不会那么快。
“以后再做决定之前，多回头看看。”
钟成丢下这么一句，往别处巡视去了，近处听到的都忍不住回头……有人搬着东西呼哧呼哧向前，有人在旁边招呼指挥，有人累了歇脚擦汗，但很快又抄起脚边东西追前面的伙伴……有妇人穿插其间，送水送吃的递上毛巾……他们都在努力的活下去。
呜——
城外，冲锋的号角再度响起，一如昨日的嘹亮。
千军万马奔腾！
喊杀声中，潮水般汹涌而来！
城里，妇人慌忙让到路边，汉子们脚步加快，往城头而去。
城头，将士紧握手中兵刃，冷冷注视前方……
不久之后，潮水拍在城墙，往上涌去，想要漫过去，但遇到了疯狂的阻挡，奋力地往外推去，胶着，滚动，很快便是一片血红的颜色。
而那猛烈地撞击声却一直飘，一直飘，飘到很远的地方。
南川北原，西岭东海，仿佛都听到了那震天的喊杀声，将军们击鼓聚将，一时间旌旗招展，尘沙漫天，不知惊了多少山兽飞鸟。
京师有恙，四方驰援。
虎符调令到眼前那刻，路铨激动的差点哭出来，已经等的太久了，当即命令已经准备齐全的将士拔营出发，一刻都不愿意多等……解了京城之危，他还得去夺龙口关。
南边，崇山峻岭间，飞羽军长队如龙，钟成大伯钟铠骑马在最前，“儿郎们再快一点，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东边，蹈海军主帅周渝验过虎符调令，当即下来，“即刻准备粮草辎重，整合马匹，两日后大军开拔。”
东南，乾南军李重也是一样的命令，并没有提前准备，几万人的衣食住行，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东北，平策军姚威知道消息倒是早，也提前做了准备，也是令符一到便开拔，但行军速度却出奇的慢，一天只走三十里，多一里也不走……他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驰援过缓，事后肯定要受责备，但如果行进过快，抢在了其他人前头，必然首当其冲，那可是十几万胡人！
所以，还是斟酌着来比较稳妥，前哨多放几十里，便可以随时调整节奏。
其中最急的是关老爷子，每日在营门口转磨，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调令怎么还不到调令怎么还不到……”
终于，有一天在等无可等的情况下，他下令准备多时的大军即刻开拔，一堆人出来拦着，细数没有调令便发兵的坏处……就不可能有好处。
但关老将军哪里听这些，吹着胡子瞪大眼睛，“让陛下砍我脑袋就是了，你们赶紧给老子滚过去！”
“老将军，差辈了……”
“滚！”
呼啦啦，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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