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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轻重缓急


“快看,江上有船!”
箭楼上,一个士兵指着江面大喊,同伴打着呵欠,一脸困倦地道,“江面上哪天没船,有什么好大惊……”
清晨的江面,水汽缭绕,影影绰绰,百船横江,疾驶而来,顿时睡意全无,以更大更尖利地声音嚷道,“敌袭!敌袭!!”
连喊数声才想起方法不对,一把抓过旁边的铜锣,咣咣咣地敲起来,但锣点依然是错的。
实在是太过惶急,已经记不得许多,也不能怪他,当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情况突然出现,乍见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冷静应对,慌乱的不知所措才是正常反应,毕竟是战船气势汹汹地冲过来,高挂的黑旗上还有冷厉的鹰头。
锣声还是起到了作用,开始有人冲出营房,身上衣甲不整,有人拿了武器,有人空着手,还有人顺手抄走了同伴的靴子,似乎这也是可以致胜的利器。
很快,一名将官一边系着衣甲带子,一边骂咧咧往外走,“哪个王八蛋胡乱敲锣!”
跨出屋门,左右扫看,都是茫然四顾的手下,他才往上瞧去,“他娘的,昨晚谁值夜!”
咣咣咣,锣还在响,根本听不到他说什么,还是那人同伴耳朵实在扛不住了,才把人给拉住。
锣声停了,两人耳朵里嗡嗡嗡,只看到下面不少人只张嘴不出声,完全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但幸好责任心还在,一手指江面拢在嘴前,“敌袭!敌袭!!”
“去你娘的!净胡说八道!咱们王爷才娶了他们公主,洞房里正热乎,怎么可能……”那将官骂咧咧上了箭楼,对面可能出现的敌人就只有一个,所以他万分不信,可到上面放眼一瞧,眼睛瞬间瞪大,我滴妈呀,“……敌袭啦!抄家伙!”
石暨滩,灯笼寨,是南越处于西北方的一处水寨,依山而建地势险要,监察江面警御外敌,是整个江防不可或缺的一点,已经过了十数年无风无浪的日子,久的几乎所有人都忘了该怎么御敌,于是在这个清晨,变得分外热闹。
当几百人匆忙披好衣甲,拿着真正可以伤敌的武器,进入战位的时候,已经有人趟水冲上寨外的浅滩,距寨子不过百余步,几乎是眨眼间,那些人便冲到了水寨下面,他们手里没有武器,倒是都提着罐子。就在南越兵将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的时候,浓浓火油味冲进鼻腔,呛的人咳嗽不已,有人意识到不妙,但已经晚了。
火起,冲天!
搭建水寨的木头都做了防水处理,耐泡,不烂,可是它不能防火。
冬天积攒的雪水刚刚过境,夏汛又还没到,寨桩裸露,顷刻间全烧了起来,哔剥作响,上面的军卒开始奔逃,浓烟中失去方向,互相挤撞,惊叫声此起彼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飞快减少,不是都跑了出去,大多是被熏晕了,火从身体上蔓延而过都不知晓……
冲天大火烧了小半日才在人为干预下熄灭,黑衣黑甲地飞羽军渡水登滩,踩踏着灰烬人骨,冲过狭长的石道,在峭壁另一边的开阔地上摆开阵势,距身后的灯笼寨已有七八里远。
等他们构建好简单的防御工事,日头已经偏西,这才有一队兵马赶来,估计是看到冲天烟火过来查看究竟的,人数不多,二百来人的样子。
见到飞鹰旗就是一愣,领头将官正欲询问什么情况,为何原军突然侵入大越境内,然而嘴巴将张未张,羽箭飞来,穿喉而过……人坠马下,兵卒做鸟兽散。
自始至终,两边都没搭上话,一句也没有,灯笼寨的守军也多化作灰烬,无一人能逃脱性命,和刚刚那位将官一样,至死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钟成把弓箭交在旁边人手中,吩咐将卒,“以最快速度给我搭一座营寨出来,像钉子一样钉在这里。”
有人不解,“将军,我们为什么不再推进几十里,夺了乘江县?”
以县城做据点,总好过匆忙搭建的营寨,而且以他们能力,夺下一座守卫松懈的县城,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不比奇袭灯笼寨难多少。
见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钟成才多说一句,“暂时只能到这里了,再往前……陛下会不高兴的。”
没有虎符军令,自作主张主动出击,已经是杀头的罪过,再攻城略地,呵呵,皇帝不想杀你都得杀你,何况他肯定要杀你。
自古以来,拥兵自重,不听调遣的名帅勇将,下场都不是太好,钟成是来建功立业,一展抱负的,可不是来寻死的。
底线在哪里,他一向清楚。该怎么做事,他更清楚。
遥望北方,他希望对越作战的旨意尽快到来,那样他才能不受约束地尽展所长。
那一天,他已经等了太久。
这时候,大原朝廷还不知道南越这边的变故,公主的死讯最快也要几天后才会收到,因此此刻让顺帝闹心的事情还是刑部呈报的情况。
贪污受贿,与商人勾结牟取暴利,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涉案官员数十位,其实也称不得严重,千里做官只为财的道理,顺帝还是知道的,也能最大限度容忍体谅,若不把这些为他做事的官员喂饱,谁能实心实意帮他治理江山?
皇帝不差饿兵啊!
所以这不算大事,也没必要纠察清楚,水至清则无鱼嘛,但这些人若勾连它国,企图颠覆朝纲的话,就不能忍了,无论如何,这天下不能易名改姓。
年上胡人围城,至今思来仍有余悸,仿佛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而那桩几乎让皇家遭遇灭顶之灾的泼天祸事,究其根本,还不是官员被腐蚀的千疮百孔,差点让国都变成不设防的城市。
前车之鉴,不可再也。
所以这些官员是一定要严惩的,顺帝这点主见还是有的,令他犯难的是处置的方式方法,到底是从严从速,还是徐徐拔之,一个一个慢慢清理。
按说这也不该是问题,当年抄灭一部之首也是雷厉风行,不曾有过半分犹豫,那可是正二品执掌一部的重臣,而这数十人里面官衔最高的也不过是个从四品的知府,看着更好处理。
其实不然,单单一两个,或者三四个,顺帝也能雷霆一怒,顷刻间让其灰飞烟灭,但这可有数十人,品轶不是多高,但个个处在极其重要的节点上,一下子全都拔除干净,那是要出大乱子的,能补缺的人可没那么好找,愁人?
为什么偏偏是这些人?
顺帝懊恼地想,其实原因他不是不知道,若不是这些人处在关键位置上,谁又愿意出大钱拉他们下水?
到底要不要下重手?
处理太慢,万一中间出事怎么办?
已经有几日了,总该拿出个章程来……
唉,顺帝把笔一丢,一声叹息……人道帝王荣光无限,谁人能知帝王难?
“陛下还没旨意下来?”
案子呈报上去,迟迟没有下文,刑部几位大人并不着急,这样大的案子,多思虑两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什么必要急在一时半刻。
但几位总捕却等不及,每天都在催问,这不又来了,结果被侍郎大人一通撅,说他们不知轻重,陛下做事自有章程,岂是他们可以横加干预的?还催,你们配么?!
劈头盖脸一通骂,然后把人赶了出去,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不止一级,又是现管,三人心里再是不满,又能怎样?
没有皇帝旨意,那些官员他们一个也拘不回来!
没有犯人也就没有口供,没有口供他们就无法缉捕幕后主使,那要怎样给兄弟报仇?
兄弟在地下等着呢!
可手里没有线索,又上哪里缉捕凶手?
原本还有一个“茂”字,可盖九斤翻遍京城,也没找出一家用这个字的商户,估计是胡人围城后,那些人自知已经暴露,就此隐入地下,销毁了一切痕迹……肯定还有人在京城活动,但已经很难找到了。
所以,为什么陛下还不下彻查的旨意?是嫌案子不够大么?
三位总捕是真的望眼欲穿,坐对愁容,可能也是实在没办法可想了,盖九斤问,“要不、再找一下关统领?”
陈知凡摇头,“武将干政是大忌,还是不要给关统领添麻烦了。”
“那怎么办?干坐着?”盖九斤着急地问。
吴正齐想了想道,“咱们还是可以找关统领的。”
陈知凡看来,眉宇间有些不满,“怎么?”
吴正齐苦笑一下,“难道你们没听说吗?陛下体恤关老将军,不忍老将军在边关沐风浴沙,已经令他交托军权给薛雄薛将军,回京颐养天年,估计一半天就到了,届时请老将军帮忙说句话,或许陛下能很快下决断。”
一个刚刚卸职返京的老将军,又无任何利益关系,无论说点什么,谁都得给几分薄面吧?
但这个提议一出,连最急的盖九斤都嘬牙花子,“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厚道?”
吴正齐低了低头,但随即抬头,“老将军一心为国,应该不会与我等计较。”
“所以,忠厚之人就该被欺负?”陈知凡鸣不平。
不错,关老将军卸职回京,是陛下私心作祟的结果,必然礼遇有加,然一个戍守边关的老将军又怎会知晓刑部案事?回到京城张口就提,陛下会怎么想?诚然,陛下一定会给老将军面子,但之后呢?
老将军一生戎马,为国守疆御土,披肝沥胆,两个儿子都已为国捐躯,难道就不许他过两天安生日子?他欠了谁么?
“不然能怎样?”吴正齐心里也不好受,可是,“难道一直等下去?”
陈知凡当然也不愿等,他只是在想……就真的没有别人可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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