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忆与发展
你和柚叶并肩走在家门前的小道上。
离开咖啡屋“猫头鹰头猫”之后不久，那个被你用点心收买来给看板猫当保镖的孩子就喊住了你们，这次是带着妹妹一起出现，以来送新年祝福的借口，他避开柚叶，悄声告诉了你一条消息——场地圭介不知道这孩子在半个月前的遭遇后，就被你收买成为了放在附近街区的耳目。在这方面，孩子们有着天然的优势，他们观察和理解的范畴远超出年长者的想象。毕竟打工地点周围是那样混乱的地带，同事们又多少牵扯灰色，得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你才能安心。而这一次，他说近些天有过疑似暴走族的少年们在隐蔽地打听咖啡屋。虽然他们没有表明身份，但他认出了其中一人曾经在斗殴时自称“黑龙”的成员。
九月份转学来到东京至今，你的形象与过去完全不同，且一直低调行事，上学，打工，应该没有招惹到任何势力才对。然而今天早些时候，从地铁开始就被陌生少年尾随，傍晚更是听说了这种令人不安的报信，令你无端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新年后和武臣哥见面时再打听一下吧。事关黑龙，身为初代的他或许会了解一些内情。
天色已然全黑，道旁的路灯投下昏暗泛黄的光亮。失去阳光后地面温度降低，你把手缩回衣兜，身旁柚叶分享着下午她从杂志上看来的趣闻，开口说话时温暖的呼吸迅速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
“要不要趁着新年穿和服的机会，做一套夸张一点的美甲呢……”
“夸张是指什么颜色？”
“颜色无所谓啦，重点是能体现个体风格的彩绘和镶钻，上学时配校服会显得很夸张的那种款式，但从冬季和服的袖子里露出来时很好看哦，”柚叶说抬起左手，五指展开，“涩谷的沙龙现在去应该有新年折扣哎，听说有的店里还能做甲片加长，不过真的贴上镶钻和蝴蝶结一类的小东西，做饭就变麻烦了。”
少女的手指清瘦，骨节明显但形状十分漂亮，修剪匀称的指甲上覆着一层半透明的樱粉，在蓝紫色的夜幕下，沁着一层温暖的莹光。
而你伸出了包裹在黑色的山羊皮手套里的右手，扣住柚叶的手指带着一起揣回自己外套的衣兜。你的个子比她高，今天又穿了高跟的靴子，她仰起脸望着你时，你捏紧了她的手指。
“如果很喜欢就去做吧？开学前我来负责投喂柚叶。”
“唔……台词很帅气让人心动，但想想紫苑你的料理水平，我心里的小鹿突然一动不动了……。”
“喂喂，我拌得沙拉还是很美味的——”
柚叶笑嘻嘻地晃了晃脑袋，用头顶去蹭你的脸颊。你们挨在一起歪歪斜斜地穿过居民楼之间的小广场，因为时间较晚，年纪更小的孩子们都已经回家，只有一些中学生还在逗留。24/7营业的便利店灯火通明，门外一侧的墙面上靠着几台改装摩托，三五个不良站在旁边低头抽着烟。惊鸿一瞥间，有一位金发少年的侧脸引起了你的注意，但你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倚靠着你肩膀的柚叶脚步就猛地一顿。
“柚叶，怎么了？”
“抱歉，我……”
方才的欢快如同幻影般瞬从面颊上褪去，柚叶咬咬嘴唇，明显心不在焉地勾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来。
“突然想起来有件急事要处理，我必须先走了……紫苑也快回家吧！回见啦！”
没有给你丝毫追问的机会，她匆匆挣开你的手，头也不回地向楼门口跑去。有些异常的反应，不过，柚叶的家里似乎只有她和八戒两个人一起住，而八戒今天又和三谷隆去了横滨，也许是突然记起家中的电器忘了关闭之类的紧急问题，才会慌慌张张地急着回去吧。
柚叶的家是顺着这条步行道笔直向前，而你在岔路口左拐，用钥匙扣上拴的芯片打开一楼大门的电子锁，乘坐电梯直到六楼，走廊南侧的第三扇门就是你居住的公寓。
背包挂到玄关的墙上，你没有急着换鞋进屋，而是拿出了开门时就震了一下的手机。
‘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武臣哥’
之前说好新年后要去拜访，应该是发邮件来敲定具体时间……等等。
明司武臣，初代黑龙。眼前的迷雾仿佛被一道闪电划破，你终于想刚刚在楼下擦肩而过的那个金发不良为什么令你格外在意！
对了，上一次见到那张烧伤疤痕特征明显的面孔，就是在黑龙的……
等不及磨蹭的电梯，你抓起钥匙，冲向楼梯间往外面跑去。
···
午后的蝉鸣和日光扰得摩托车店里更加沉闷。
佐野真一郎照例坐在柜台前摆弄零件，乾青宗靠在另一面墙上，眼神放空地发着呆。
真一郎在维修摩托方面极有天赋，但面对莫名罢工的风扇却束手无策。那是千禧年秋季的某日，天气闷热难耐，街上诡异地没有一丝风动。即使s·smoter的卷帘门最大程度地拉开，空气依然犹如黏滞了一般，变成了静谧的果冻。
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脱下西装外套后依然被汗水打湿了衬衫的上班族男性、踩着高跟鞋没精打采的上班族女性、背着书包抱怨着学校的小孩，这三五人的影子似乎已然在静默中蒸发。乾青宗把脑袋靠在墙上，试图从墙砖深处汲走最后一丝凉爽。
也不是没有别的去处，但能在这阵恹恹的气氛中让他安心小憩片刻的似乎就只有这里，于是他闭上眼睛，街道与店里的嘈杂声音向黑暗的世界涌来。打电话的男子语速很快，小孩子吵嚷的声音染上哭腔，一阵由远及近飞快驶来的引擎轰鸣，但疲倦的行人谁也没力气抱怨似的，任其穿梭，真一郎也打起了哈欠，引擎声渐渐低沉……
哧——
脚刹擦过地面，那辆机车在用胶带贴着“本田/川崎/铃木”罗马音的玻璃墙前停下来。
“喔！好久不见了伊佐那，”
听声音就能知道，是真一郎从凳子上转过身去，跟突然出现在店外的骑手打起招呼。乾认出了这个名字，只知道是店主的弟弟，平时不住在东京但会经常过来，最近，有几个月没露过面了。
“——啊哎！？你怎么把一辉家的小公主带来了？还是一路骑行过来的？”
有些熟悉的称谓，似乎是曾经来店里拜访过真一郎的前辈中的一个……又好像不完全是。乾在疑惑中掀开眼皮，伊佐那站在卷帘门外满面笑容地招着手，他的摩托停在店外，后座上坐着一个身穿暗紫色小纹和服的年幼少女。
这是什么世界级恐怖现象、乾险些以为自己还没脱离光怪陆离的浅梦。
“冒昧登门给您添麻烦了，真一郎先生。”
女孩一边把紧紧绾在脑后的白色长发散开，一边用礼貌的语气说道。
而店主一边扔下嘴里的香烟碾灭，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在意，难得你哥肯放你来东京玩，我这里当然欢迎……”
伊佐那转过头：“阿紫（むらさき），你怎么坐在那里不下来？”
“因为小黑（くろ）停车之后完全没想过扶我一把，我要等着瞧真一郎先生训斥你。”
“哈，真一郎才不会为这点事教训我。”
“人家小姑娘可是一路辛苦陪你过来，要有风度喔伊佐那，”真一郎摘下橡胶手套，抻抻胳膊站起身念叨着，“总是态度糟糕是不会招女孩子喜欢的。”
“我和大哥你不一样。我就算摆出更差的副态度也很受欢迎。”
“满不在乎地说了好过分的话啊，臭小子！！！”
吵吵嚷嚷的两个人身后，女孩手撑椅垫，轻飘飘像没重量似的从后座上跳了下来。明明穿着不便行动的和服，她落地的姿态却非常灵巧，及腰的长发打着卷，倘若不是肤色瞳色有明显的差别，她和伊佐那看起来就像一对白发的兄妹。
“看吧，这家伙才不需要我帮忙。”
伊佐那微微一耸肩膀。
“打扰了……”女孩用轻细的嗓音说道。
“没事没事，快进来吧，”真一郎抓了抓头发，格外热情地把两人带进店里，“小紫苑你难得过来一次，来找阿若吗？月初他还提起呢，说下半年有空要去横滨看你。”
“还没来得及给师匠打电话，因为我是被小黑绑架来的。”
“不要听她胡说，”伊佐那抱怨道，“是阿紫自己受不了十文字的啰嗦，逼着我带她逃跑。”
真一郎故作夸张地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两个人一起说走就走的旅行，伊佐那也到了这个年纪。少年少女的青春可真好啊。”
伊佐那露出了充满嫌弃的笑容：“那是什么说法，好噁。”
被叫做紫苑的女孩则回答：“如果对象是小黑，只能称之为悲惨的青春吧。”
迄今为止只打过几次照面，但乾青宗也早已发觉伊佐那绝不是在佐野真一郎面前表现出得那么乖巧，他带来的那个女孩同样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又不是七五三节或者女儿节之类的场合，却穿着相当正式的和服，漂亮干净得不像混迹街头的小孩，却又和伊佐那关系匪浅。不是兄妹，但感觉更不像手下、同伴。偶然地，那双颜色极浅的绿眼睛转动间扫过他安身的角落，乾青宗顿觉一股寒意攀上脊椎——她的瞳孔里分明地映出了他的身影，却仿佛在注视着某个他所不存在的虚空一般，如同绳索在颈项上缓慢收缩，乾青宗上一次见到类似的眼神，是在医院里身故患者的脸上。
度过了极为漫长的一秒，人偶似的和服女孩移开了视线，看向正发出邀请的伊佐那。
“真一郎，坐我后座兜一圈吧？”
“哦，好啊，小紫苑要在店里等我们吗？”
“阿紫可是离家出走来的，让她自己玩去咯。”伊佐那随意地转动着头盔，不客气地抢白道。
“我要去找阿若师匠。已经和一辉哥打过招呼了，所以今天不用回横滨也没关系。”
“ok，用店里的座机给他打个电话吧，不要一个人乱跑哦，叫阿若或者阿庆过来接你。”
就像那一瞬间的恐怖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女孩的言笑没有再表露出丝毫异常。乾青宗维持着发呆的姿态，真一郎走出店门前朝他挥了挥手，说了句：“那么阿乾，看店就拜托你了。”伊佐那这才给了他一个眼神，前额单独挑出的一缕刘海摇摇晃晃，其后是饱含审视意味的紫眸——
危险……！
直觉发出尖锐的讯号，乾青宗在惴惴不安中攥拳望着真一郎与伊佐那骑行而去，却想不通最后那一眼的含义，也许是在警告他不要泄露那女孩的怪异吧，但他本来也不会做多余的事，比起这个，他更不想惹上伊佐那。
最终，摩托车卷起的尘风消散，店里只余下女孩木屐轻轻踩地的脆响。
咔哒的声音在他身前停住，乾青宗硬着头皮抬眼，女孩用指尖拢了拢飘逸柔顺的长发，居高临下地端详着他的面孔。
“‘阿乾’、我可以这样称呼吗，”抿唇微笑的模样任谁也无法与方才那深渊似的眼神联系起来，她念出这个称谓时甚至还有点腼腆，“请问店里的电话座机在哪里呢？”
···
乾青宗从回忆中抽离，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件，那是从学生档案上复印下来的证件照，被放大后五官变得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照片上的人与刚刚经过的少女有着一模一样的纯白长发。
‘深名紫苑，2004年第二学期转入东京神乐坂高校1年a组。联系方式：xxxx-xxxx，住址：xxxxxx’
两天前可可被下达了“调查居住在这栋楼里白发绿眸的女高中生”的任务，亲卫队在盯梢和打听后确认了目标就读的学校。那是港区的一所私立升学高中，去威胁了几个家住在黑龙势力范围内的同校学生以后，今天上午就顺利拿到了学籍档案的复印件。
——‘说……是说一年级的深名同学？我不知道啊，不是一个年级的，不认识也没讲过话，好像在女生当中很受欢迎，也没没听人说有什么交往中的对象……’
‘真过分啊，我都已经准备好了干部的位置，阿紫却说什么也不肯来东京，拒绝了我的好意。’三年前，伊佐那坐在天台边缘，闲聊似的对他说道，‘乾，你也见过那孩子，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又露出那种奇怪的眼神了啊，阿乾，”九井一把一条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视线在复印照片与他的脸之间游移，“虽说这个女人好像是老大看上的目标，不过要是你有什么别的想法的话，我也会支持你的哦？”
“只是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乾青宗把文件折叠塞进同伴的外衣口袋。九井一的嗓音乍一听打趣似的扬起，可眼瞳深处却没什么笑容，青宗侧了侧头，问道：“打工的咖啡店——据说是老板朋友介绍过去的，没什么问题，你的手下有什么额外收获吗，可可？”
“没有，除了刚刚你也看见了的，和老大的妹妹关系不错这一点以外，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而已，虽然脸长得确实不错。再盯半个小时我就回去了，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那就这样办。说起来今天可真冷啊，我要去买关东煮。”
“给我带双份的山药鱼糕哦。”九井一挥手放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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