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PrototypeFirstWorld(其六)
···/20171225
横滨西区。
“人死掉就派不上用场啊,忘了吧。”
黑川伊佐那说道。
他想起了自己从何时起第一次产生这种想法,那甚至是万年历翻过千禧年那一章之前的事了。他对鹤蝶说过同样的话,告诉那个沮丧阴沉的小孩子自己会给他活下去的价值,此后也一直作为王与仆人、像亲兄弟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就足以证明他的想法没有谬错。因而愈发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要年年反复去那个教堂,向死者寻求情绪价值。
“——已经有十二个圣诞节过去了,到此为止如何?再下一年就成了十三,不吉利的数字。”
她脖颈上的针孔还缓缓渗着血珠:
“今天不是为了吊唁,重要的是解决稀咲铁太。”
“意义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啊。”她说着叹了口气。
来自港口的辉煌灯火映入落地窗内侧,映得伊佐那侧脸清冷。距离在「天竺」基金会分部遭遇刺杀那一次受伤,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伤势痊愈,只是为了维护“首领已死”的骗局引诱稀咲露出破绽,才不再露面,大小事务都交给亲信,心想如今若是小黑想踹掉她自己当领袖,也不是做不到吧。
这是伊佐那的某个住所,她住在这里时倒是无需顾忌被谁看见,基本上,还是可以作为她自己另一身份的替身自由行动。「野津会」内部,干部暂且不说,即使是不明真相的部下,好像也没有谁觉得二把手养了个和首领长相相似的情人是件怪事。不禁令她数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疏忽对组员的品德教育。
“即便如此——目的是活人也好、死人也罢,既然已经是最后一次,为什么小黑你这么坚持阻止我亲自到场做个了断呢?”
沉默许久,当伊佐那转身向沙发走来时,她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将这句问题说完。
残挂在针头的滴滴猩红落下,沉入地毯。伊佐那来到茶几前,将空注射器丢进波尔多红酒杯。血珠迅速融入暗红的酒液。
药物带来的倦怠使她眩晕,伊佐那高高俯视着幼驯染虚弱失神的面孔。
“不觉得你为对付稀咲铁太投入太多注意了吗?”
有些话一旦开闸就无法轻易收住刹车。
“‘首领的地位更在组织之下,成员的利益是首领的责任。’你虽然总说要把你祖母的这句口头禅当作座右铭,可是从现实的角度出发,对稀咲和「东京万会」穷追猛打有多少是为了组织的利益,又有多少是出于私人恩怨?”
“树立强有力的外敌方能使内部更加齐心。”
“若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就不会有今夜要彻底覆灭‘外敌’的决战了。”伊佐那淡淡说道。
他把四肢无力歪倒的首领扶起来,脱掉鞋子,让她能舒适地躺在足够长的沙发上。伊佐那扎针的技术很好,即使是从背后的闪击,也一次就正中血管,将药物输入体内,没有留下青肿。
——从七月份那次养伤开始,他经手了医生开给紫苑的所有药物,从那时起就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阿紫,我很了解你的。”
肤色更深的手指,将她散乱的发梢从唇上拂开。
“多大的矛盾也按捺不发,放任两边喽啰对峙,直到暗中与对方达成共识,一同蒙蔽警方营造出有利局面才是你的作风。而半间来杀你那一次,明明早就接到消息,还做出那种应对简直偏激得不像你了……把「野津会」做到最大固然重要,可是我们也已不是小鬼,因为一时冲动就突然结束游戏这种事,其实与所有人的利益都不符合吧?你太在意稀咲的存在了。所谓放不下十二年前的阴谋都不过是借口,你只是想借此放开手脚和那家伙玩到尽兴。”
“……”
“很怀念以前啊,”伊佐那埋头,两人同样颜色雪白的发丝纠缠到一处,“阿紫偶尔会想像脱离族群的乌鸦一样尽情撒娇,我明白的,所以这一次就交给我来解决,你只要留在这里,等我带着摧毁东万的喜讯回来就好。”
“我对佐野万次郎一直有种怨恨……觉得他夺走了一切。后来,更恨他明明哥哥和妹妹都在身边,他却谁也没能保护住……”
“不过,今夜过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凝目望着对方在药物作用下,已沉沉陷入昏睡的脸,说出心声——
“这是我们的复仇。”
几分钟后,黑川伊佐那离开房间。鹤蝶始终守在门外,见他出来,默然递出一张信封。
“鹤蝶,是什么?”
“紫苑小姐吩咐今晚交给你。”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伊佐那揭开火漆,倒出了车钥匙与一张方形卡纸,日期后面以华丽的手写圆体留着裁缝的签名,是来自某家成衣店的提货卡。
“阿紫买新衣服了?”
他本想答这种小事无需向他汇报,又没真要限制她自由,然而鹤蝶又将另一只手里提着的精美纸袋朝他举来,刘海之下的异色眼眸视线飘忽,好像欲言又止。什么事能让这些年愈发稳重内敛的鹤蝶做出这种不成熟的反应,伊佐那心里突地一下,他迅速把提货卡翻到背面,看到刚被自己用注射液放倒的女人熟悉的潦草字迹:
‘小黑过这么多年还是和我差不多高真是太好了,为骗过稀咲的耳目假扮成「我」,这是一点心意,请务必穿上。’
鹤蝶死死盯着走廊天花板的棱缝,装作没有留意伊佐那拎着长裙十分微妙的脸色。
···
深夜,宇田川教堂。
稀咲和九井踏上庆典结束后空无一人的台阶,十二年前的今日,同一时刻,他们也曾前来同一场所,前者是为检验战果,后者则突然接到黑龙手下的报信。谁说过死者会在七日后复生呢,人子流出的血涂满祭坛,唯一幸存的柴八戒跪在两具尸首前,那崩溃的姿态从背后看去,居然好似在祈祷一般。
“没想到还有机会和可可君一起重新走一遍这条路,”
前一级台阶上,稀咲突然停步,背手仰望着教堂尖顶微弱的反光,一副感慨的语气说着,“如今看来,其实我们从那个时候……更早开始,就在合作了,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气场很搭吧。”
稀咲很善于把握人心,尤其威胁之道,懂得抓住部下的恐惧、而非刻骨痛恨的一点,像这样的话,今天还是第一次对他说。
九井一并不畏惧旧事重提,他只是懊悔,为自己空虚地追逐金钱的整个青春——在他还只是不良小鬼时代的尾声,若没有把深名与黑川关系匪浅、还有大寿会在圣诞时独处的这两条情报卖给当时的稀咲铁太,那么事发后他或许就不会被这种懊悔压倒,与乾青宗分道扬镳,后来又卖命给稀咲,最终走到今天这一步。
“哈哈,原来两位是学生时代的老交情?”
身分不明——该说是人质呢,还是带路的同伴呢——灰谷兰步子轻快地越过两人,笑吟吟地留下一句抢白。
于是收回自眼尾观察九井的余光,稀咲神色如常地笑着答道:
“也许。黑川今天会带你的兄弟一起来吗?”
“谁知道,不过龙胆也不是小学生了,就算我这个大哥不在也能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他。”
稀咲自然没有那些担心,他只维持着一脸和气,等着灰谷兰再度开口说出他感兴趣的情报:
“今天会跟来的是斑目和望月,都是黑川的亲信。”
“说到亲信,没有鹤蝶?”
“因为另一派不肯参加嘛,所以鹤蝶留守大本营。毕竟不想一次出动之后就被明司和寺野南偷家——”
灰谷兰端详着稀咲的脸色,说的都是已经汇报过的内容,紧接着话锋一转,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考虑那些了。”
黑色的奔驰滑入街道,稀咲微微颔首,他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噤声,注视司机下车为后座乘客拉开车门,轻声说道:“mikey来了。”
——他带上这两人的目的,便在于此,心知无论是最近小动作不断的九井,还是城府深心思叵测的灰谷兰,都会在总长佐野万次郎无敌的强大之前俯首臣服。
佐野万次郎起身下车。眼中映入了圣诞节日装点一新的教堂,似曾相识的场景,原来决战的地点竟是这里。
好多年前的圣诞节……是和真一郎艾玛一起,明明是西洋的节日,却要到街角无人问津的神社前许愿,也曾和伙伴们一起彻夜飙车驰骋在冬日的街道,若遇到喝醉嚷嚷着到处炫耀的烦人大叔,就毫不犹豫上去给他一拳。圣诞节啊。万次郎一言不发地越过稀咲三人,他很清楚今天的日程,是要杀「野津会」目前的实际掌权者黑川伊佐那,而他曾见过这个名字,是整理艾玛的遗物时,找到妹妹用铁盒保存的大哥真一郎早年的通信。
风将纯黑风衣的下摆撩起,望着那站在十字之前垂首祈祷的人影,万次郎恍惚间想道——
今天要杀的人,原来是他的另一个兄弟啊。
教堂正面的大门打开。传闻中下落不明的灰谷龙胆从另一个侧面现身,口中说着“就趁这个机会算算总账”逼近他的兄弟,灰谷兰摆着手连连后退。稀咲铁太通过蓝牙耳机,发现守在周围的手下那边瞬间失去声音,于是便向礼拜堂内看去,那对兄弟已然开始交手,十字架轰然倒塌。
“稀咲铁太?”
后脑勺传来金属碰撞、扳机被扣动的熟悉音色。
木仓口后面,处于仰望高度的是情报中本该与明司武臣一道留在野津会总部的寺野南。身高超过两米,肌肉遒劲,庞然大物的巨人般存在,稀咲惯用来威胁人的手木仓在他掌中如同幼儿玩具。此时寺野南低头打量着他,嘴角一撇,看起来有些厌烦。
“conspiritomerrychristmas!——这就是东万的二把手?看着一点也不强啊。”
···
与此同时,横滨西区。明司武臣站在秘密调查来的黑川伊佐那居所门前,他的手还没有按上门铃,内心最后的犹豫反复挣脱囚笼又被阻拦。两次呼吸之间,门自己旋开了。
魔窟似的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突然幻化出一件色彩鲜亮华丽的友禅染振袖,青紫底色上尽情印染着血鹤与金蝴蝶。和服飘飘然的宽袖里伸出两只手臂,不由分说搂住了他的脖子。野津会名义上已故的首领歪倒在他怀里,欢天喜地的语气:
“圣诞快乐武臣哥!小黑家好无聊哦,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他像个真正上了年纪的人一样趔趄退了半步,用寻常探望的语气问道:
“不是黑川让你住在这里的吗,无聊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出去了嘛,我就没有玩具啦。”
‘阿真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家弟弟居然遭受这种待遇……’的吐槽在心底一闪而过,明司武臣微微勾起嘴角:
“我说你啊,是不是把人家欺负得太过分了?”
“这话该说小黑才是,突然给我打了一针奇怪的药水,现在完~全使不上力气。”
“这种事你倒是早点说!”
熟悉的无力感涌上,他托着对方的胳膊把人带回室内,感觉自己好像在拎猫。
她睁着一双猫似的眼睛,慢悠悠地笑了:
“不用在意啦。倒是武臣哥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
“你都知道了啊。”
“武臣哥的事我当然都知道。”
“又来拿我打趣,”他露出吃不消的表情,掩饰着心思地垂目装作专心整理她那件被当做长外套,穿在黑衬衫外的振袖,嘴里说道,“我很担心你……是不是对黑川伊佐那太过信任了。当然不是想质疑你们的亲情,只是干这一行不给自己留一手不行,这点你比我更明白。”
“嗯嗯,还有呢?”
“还有就是费心收拾掉稀咲之后我们面对的风险。”
“也觉得用几年时间设局引导稀咲上钩是资源浪费吗?心里还在想其实两家对立更适合维持平衡?”
“我支持你的判断。”
“我知道啊,哪怕认定执意对付稀咲是我为早些年的事报私仇,也没有反对这种任性的做法,武臣哥的支持我都看在眼里,你与关西的组织取得联络的时候,我也没有当作这是背叛哦。”
首领面露微笑。若打定主意反对,从计划敲定到尘埃落定中间隔了几年,有充足的时间陈述意见,或是在细节上动些手脚,然而干部中并没有人这样做。她的意愿得到了彻底的执行。
“……”难堪的神色使得横穿眼睛的伤疤轻微抽动起来,武臣从喉间挤出一声干涩的反问:“难道不是——”为了私人恩怨?
几乎与发色同样苍白的一只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我祖母常说的‘首领更在所有成员之下,应为组织的利益而服务’这句话呢,其实还有下半句,那就是‘但唯有首领的意志才能决定组织的方向’。我希望加入野津会的大家都能获益,但想不顾一切把组织做到日本最大的这种野心我也有啊。反正事到如今武臣哥也不可能脱身,所以没必要感觉嫉妒……什么的。”
“真是难为你连这也要操心……不过我没有嫉妒谁。”
“嗯嗯。”
“……至少在这方面,我和黑川不一样啊。”
“嗯嗯。”
明司武臣叹了口气,面对渐渐不说人话的首领,他拿起茶几上半满的酒杯:“不管怎么说,针对东万的计划已经收尾,但至少在我们暗中吸纳东万势力化为己用的这个阶段,明面上还需要一个足以吸引开警方关注的靶子。”
“于是选中了关西?”
“是啊,东万与野津会冲突,东京都局势不稳,于是想趁机进京,很合理的发展。我与对方接触的时候,发现他们也有此打算,很难不趁机利用吧?”
“总觉得是和我们引导稀咲时一样的做法呢。”
“是不是圈套,就交给首领你来判断了,不过,是关西的「京极会」先主动找上我提出了一个要求,”明司武臣耸耸肩膀,在她平静不变的目光下说,“京极会这几年都忙于内//乱顾不上扩张,现在获胜的若头是个在组织里缺乏根基的新人,和我们合作也是此人的主意,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想私下里先见你一面。”
“……原来如此,听上去好像很划算。”
“这个人你认识。说来,真是很巧,”
武臣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最后说道:“京极会的新人掌权者,名字叫做柴八戒——”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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