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饥饿营销

同一日，芳儿在街的一头卖菜，林谷雨在集市的另一边转了好半天，仔细观察了大宋各路商品的包装。

        糕点都是纸包着的，胭脂装在精致小巧的白瓷里，酒坛子和她在电视剧里见着的一模一样……这些都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于是便去了街上卖平民老百姓日用坛子的店铺。

        听说是要泡菜坛子，老板立刻表示店里多得很。

        她看了都觉得太大了，问：“有没有比这稍小一圈儿的。”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直径十五厘米的圈，“最宽处这么大就行。还有，我是装泡菜的，不是用来腌的，瓶口寻常的就行，不需要泡菜坛子那些特殊的处理。”

        “这样啊。”老板回：“那还能给您再便宜一些。这种坛子我这儿可多了。”说罢拿出了一个和谷雨描述大差不差的棕红色坛子出来。

        “诶，就要这样的。但我能不能定制样式？比如说，在坛子上刻些字画之类的？”

        “当然可以，您要什么样的？”

        原来宋代早已有了印花技术，用刻有花纹的陶瓷制品在还未干透的陶坯上压制，即可印出花纹。

        出于成本的考虑，林谷雨也不需要多豪华的花纹，印个商标加上商品名就行了。

        于是她当场就要来了纸笔，开始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起来。这可是要做模子的，得写好些才行。

        她写了板板正正三个颜体字“西施菜”，可以说是用尽了她毕生所学的书法写成的。

        又换了一张纸，先画了一个四方的框儿，里头用简笔画勾勒了一个美丽女子的侧脸，画了三张才满意。

        “唉，我画的不好，麻烦老板托师傅做的漂亮些，反正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字就按照我写的来就行了。前边是女子的小像，后边跟着的是‘西施菜’这三个字，大小和图上的也一样。明白吗？”

        林谷雨又交待着，这印花模具只准做一个，用完便还给自己保管。而且图纸得烧了，师傅不得再私自复制。

        老板接了单大生意，自然高兴，她提什么要求都点头哈腰地应着。这姑娘一次性就订了五百个，虽然价格被她压得低，但一次性也赚了不少。只要自己做得物美价廉，她还会再回头光顾的。

        陶店的老板高兴，谷雨也高兴，只有小禾不高兴。

        她不情不愿地在后头掏着定金付账，想着，又花出去七八两银子。

        第三天，芳儿带着昨天剩下的那坛泡菜和两筐大白菜进城。

        第一个顾客就是冲着泡菜来的。

        芳儿拿了个长长的木勺，舀了满满一勺放进客人自带的碗里。

        “这哪够啊，一家五口吃顿饭就没了，再来多写。”对方要求再加量。

        芳儿却笑着婉拒了：“现下只剩半坛了，昨天答应了那许多人，卖多了就不够了。”又赔着笑脸安慰道：“后天就有新的了，新鲜的，您再来吧，要多少都卖给您。”

        看着芳儿笑容可掬的样子，不满的情绪也消了不少。便多要了一勺汤汁，说是回去煮面吃，并叮嘱明天芳儿可一定得遵守诺言多卖些给他。

        “那一定的，但可别告诉其他人，只留给您的。”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那人特别满意，脚步轻快地走了。

        之后的顾客也是不论是谁，一律只卖一勺，这是林谷雨特地叮嘱的。

        快中午了，一个芳儿没见过的、看起来像大户人家的下人来摊子上询问，想把芳儿的泡菜包圆。

        芳儿照常赔着笑脸，但对方却不肯让步，大起声音质问：“哪有自己出来卖东西不让人买的道理？今天我主子交待我把你这包圆了，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不卖我？”

        “我真的没带这么多货来，昨天又答应了老主顾，这些都已经被预定了，实在对不住您。这样吧，明天我带两份送您府上去，不收钱，就当给您赔礼了。”芳儿极尽卑微，就差给对方跪下了。

        然而对方还是依依不饶：“不行，我今天就要。”

        芳儿问：“请问您是哪个府上的。”

        来人不肯说，只是一味的让她赶紧把坛子给他。场面越来越僵，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

        旁边的吃瓜群众都犯起了嘀咕：“这哪家的人，这么霸道。”

        “是啊，瞧着也眼生。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达官贵人在这为难一个卖菜的弱女子。”

        芳儿可怜楚楚地又问了一次：“您……为何不肯告诉我是哪个府上的呀。我只是想着明日给您送货赔礼去。”

        “对啊，你为什么不肯说是哪家的。”

        “人家说了不卖就是不卖。怎的，光天化日之下想强买强卖吗？”

        “你瞧我们都只买了一勺，凭什么都卖你啊？”围观群众的不满被芳儿哽咽的声音一点就着了。

        那小厮见状，还是不肯说自己的来路，只得悻悻地走了。

        其实他也不想为难芳儿一个卖菜的，但他害怕完不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回去说不定又要挨打了。

        小厮回到花间楼，战战兢兢上了二楼，主子正倚着窗摆弄着酒杯，余光瞟到小厮的身影，扬眉抬眼瞧见他是空手而归，也不说话，就看着小厮瑟瑟发抖的样子，等对方开口。

        刚刚在芳儿面前威风凛凛的样子荡然无存，他现在比芳儿还要卑微，弓着腰、低着头，眼也不敢抬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主子听罢并没有说什么，听完只是闭上了眼睛。

        小厮等了许久见主子没有动静，壮着胆抬眼瞧了一瞧。竟见他正闭目养神，于是鞠了一躬，轻轻地退了出去。

        出了包间他长吁一口气，心里骂着，伺候这阴晴不定的王相彦王公子可真难。

        居闲庄里，林谷雨倒是洋洋得意，一切都照着她的计划进行着。

        一个店铺新开业都得摆花蓝、放鞭炮、铺红毯、剪个彩，虽说只是个小摊儿，为了省钱搞不了这些噱头，但也可以零成本自制饥饿营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何况是泡菜这种东西，一旦胃口钓上了，吃不到就想吃得很。

        何况本来自己也缺货，想卖还没得卖呢。

        她计划着今天第一坛已经卖完了，剩下的一坛还能再顶个一两天。就是苦了芳儿，得应付那么多人。不过芳儿倒是乐在其中，她说她以前在庄子里独自待得太久了，现在正好有和人打交道的机会，她一点儿不觉得为难。

        因为第三次已经有了确定的配方，可以大批量生产了，于是光师傅就腾了个小房间把泡菜坛子都放里头，把门窗细细地封好，做保暖处理，发酵得更快了。

        要是下场雨就好了，这节奏就完美了。

        林谷雨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算着数学题。

        一个外围最宽处约莫十五厘米的坛子大概三升，算上白菜和各种调味料的实际成本，一坛大概二十余文。谷雨打算卖一百文，不对，是九十九文。

        自己能有百分之七十的利润率，一斤菜的身价翻了一番，又解决了剩余白菜的储存问题；对于顾客来说，份量也够一个人吃好久了，坛子还能留着反复使用，她觉得这真是两全其美的买卖。

        想着想着就傻笑起来。

        不知不觉也到了叶顾敛开学的日子，母亲和妹妹送他到了门口，又站在门口拉着手不舍得聊了快半个时辰。母亲从不舍得儿子离开聊到了子女的快速成长，顺着念叨起了顾妍：“哥哥都快成家了，你只比他小一岁，也该到说媒的年纪了。”

        顾妍沉着脸不说话。

        平日里是陈于秦是一直忍着不提的，怕坏了女儿心情，但今天因为宝贝儿子要走了，她的心情也不好。见女儿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顿时也急躁起来。“我看你裕哥哥喜欢你，对你好，人也不错，你为什么就是看不上人家？”

        顾妍仍然咬着牙一语不发。

        叶顾敛见事情不对，马上打起圆场：“我都要走了你们就别吵了，还站在这外头，仔细给别人瞧见了看笑话。”

        他对母亲说：“这次回去我好好考察考察我的同窗们，都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家中显赫、品学兼优的公子可多了。”

        又摸着妹妹的头说：“我们顾妍黄花大闺女一个，又漂亮可爱，不怕嫁不出去，慢慢挑就是了。”

        陈于秦这才神情缓和了些，把儿子上了回学堂的路，带着女儿回去了。三人各自怀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顾妍回房蒙着枕头大哭了一场。她谁也不想嫁，谁也不想见，她就想一个人呆在父母身边和哥哥嫂子好好生活。

        而叶顾敛却巴不得明日就成婚。他提前了些日子出发，跟家里说是想要早点回去念书，其实是想偷偷绕路去秀州看看谷雨，看看她的“失忆”病症好些了没有。他还特地带了许多在临安搜集的药材、补品。更重要的是，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订婚的消息告诉谷雨。

        可他并不知道，如果谷雨知道这个消息，将会掀起一场怎样的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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