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姜北拿着刘霆风给的地址,决定去找清河区分局痕检科前主任,温妤这条路不好走,那就试试别的路。
江南仍是没忘要挤地铁感受烟火气,亦或者是要报复姜北惊扰了他的美梦,拉着人扎进汹涌的人潮。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双休日,大部分人为了生活奔波忙碌,用时间换取金钱,周六早上的地铁依旧人满为患,空位自然是没有的。
江南拎着早餐,眼看着狗不理包子被挤成狗不理“饼子”。姜北待在江南为他支起的小空间里,问:“感受到人间烟火气了吗?”
地铁中途停靠,乌泱泱的人头争先恐后挤入车厢。江南戴着防霾口罩和棒球帽,遮了大半张脸,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只埋着头给牛奶插吸管,而后递到姜北嘴边:“感受到了,不止烟火气,还有氮、氢、二氧化碳的混合气体。”
姜北就着他的手喝了口牛奶,眼神滑过江南根根分明的睫毛,又轻飘飘地移开。
两人在朝阳新居站下了地铁,说是“新居”,其实是2000年初的第一批商品房,距今有些年头了。好在为整理市容,原本斑驳的外墙刷了新漆,不走进去就不知道里面有多破。
姜北绕过无人清理的垃圾桶上了楼,敲了敲那道紧闭的房门,意外的,很快就有人开门。屋里挂有防盗链,只开了条缝,年轻女子立在门后,怯生生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打扰了,我来是想拜访佟辉先生。”姜北说。
痕检科前主任叫佟辉。
屋里的女子眼珠转了转,似乎在观察屋外有几个人。一看是两人,她便想到是警察,一般警察走访都是两到三人一组。
“能给我看下你们的警察证吗?”
姜北愣了一下,这女子不仅警惕,还猜中他是警察。他把工作证举到门缝,方便女子看清楚。
“之前也有警察来找过你吗?”
女子点点头,确认好姜北的信息,又指指江南:“你的呢?”
江南皱皱鼻子,他连驾照都被没收了,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证件也忘家里了。
女子没等到他的证件,说了句抱歉就要关门。
姜北拉着门把手,耐心同女子解释:“他不是警察,是我…嗯…弟弟。我是有一些事想请教佟辉先生,能让我见见他吗?”
江南就着“弟弟”二字反复咀嚼,觉得没对,又好像是对的。
女子低头思量须臾,才问:“是什么事?我帮你问问佟叔叔。”
“关于六年前的事,”姜北说,“佟先生是你叔叔?他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给警察开门?”
“是我房东,我叫他叔叔,”女子摸出手机,看样子是在给佟辉发消息,“他把房子便宜租给我了,让我帮忙留意找上门的警察。”
姜北问:“其他警察找佟先生是为什么事?”
女子看一眼姜北,似乎不愿就这个话题多说:“佟叔叔同意见你们,但他不住这边,我抄个地址给你,稍等一下。”
门始终不曾大开,姜北透过缝隙看到女子走到茶几旁,蹲下身找纸和笔,片刻后回来:“佟叔叔让你们去这儿找他。”
姜北接过纸条,还没道谢,女子便把门“嘭”地关上了。
“……”
“哥哥,她不是很待见你。”江南在一旁煽风点火。
姜北看着他,没忍住把他的棒球帽转了三百六十度,由于静电缘故,摘下来时整个头都炸了。
如果捡来的弟弟不用来玩儿,那便毫无意义。
姜北将帽子扔还给他,心满意足地转身跨下楼梯,展开女子给的纸条,上面的地址不是住宅小区,而是一家老三样土菜馆。
江南跟在后边,脑袋搁在姜北肩上,说:“这位佟先生是个怪人,怕警察找他,为此还搬了家,连见面地点都挑在人多的饭馆;又怕警察找不到他,让租客替他留意外加把关。”
“应该不是怕警察找他。”姜北说,“我只跟租客说是六年前的事,佟辉就答应见面,他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当年他真的带走了物证,这事儿捅出来,不管他辞没辞职都得追究责任,要是怕的话,大可以拒绝我。”
姜北走着走着,忽感觉肩膀一轻,回头一看,江南正站在高一级的楼梯上,帽檐压得很低,瞧不清表情:“这么说,他是在躲其他人。”
“很有可能。”
“你还记得帮孙一航辩护的张小伟吗?”江南直挺挺地跳下台阶,精准落在姜北跟前。
“记得,”姜北沉声道,“张小伟很有名,肯帮孙一航辩护的确挺令人意外的。我开始以为他是急于想找个替死鬼,连哄带骗让孙一航写下供词,好帮真正的凶手开脱,但温洪亮有什么值得让他这么做的?这点让我想不通。”
“如果张小伟不是为了帮温洪亮呢?”江南习惯用问句,给对方留出思考时间。
姜北心下一动:“在为孙一航辩护之前,张小伟只帮富豪打官司,你是想说,这些人里面有人有背景?”
“放飞你的想象力,大胆去想,”江南摸摸姜北侧颈的咬痕,“说不定有人是天选之子呢?佟先生惹不起,就带着物证跑了。”
姜北捉住那只坏手,不料被反握住。
江南领着他探向自己的喉结,又酥又痒地磨,拨云撩雨地吞咽着。这人花样不带重复的,纵然姜北在基层时扫过不少黄,但遇上这般不要脸皮的,也有点招架不住,浅尝辄止后便抽回手,正色道:
“审讯时我骗温洪亮说有律师的调查资料,他明显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还供出自己认识王雨琦,从这点来看,温洪亮不认识张小伟。至于孙一航就更不可能了,孙一航一‘认罪’,立马就拍板结案了,走完流程后再没人提起过,剩下的就只有王雨琦和——”
姜北顿住了,薮春中学案涉及到的人除了这几位,还有作为证人的程野,但温洪亮说,他做这些与程野无关。
那和谁有关?孙一航承认“罪行”后,这案子就结了,没有深入调查,导致这个人从始至终都被排除在案件之外,而孙一航“认罪”,是让张小伟吓的。
张小伟着急结案,意在保护这个人吗?
江南没等到姜北的后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抓住温洪亮,”姜北深深地看他一眼,话锋一转,“温妤和徐银莲调查起来有点困难,证据不足是可以取保的,要是让温洪亮跑了,再抓回来就难了。试试能不能在王雨琦一案中找到突破口。”
——
从地铁站出来就是宁安市的古道老街,一水的木质仿古房,里头的商家卖着些稀奇古怪的手工艺品。一到周末,市民们爱带着老人孩子到这儿消遣时间,人一多,又催生出一条美食街,那家老三样土菜馆就在邻街。
一干瘦的男人穿着汗衫,拎着个布制购物袋,袋子被新鲜的番薯尖塞得鼓鼓当当。男人轻车熟路地走到土菜馆,服务员连忙迎上,简单交流后,带着男人去了二楼转角的包厢。
佟辉叫退服务员,推开门,见有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青年,瞬间愣了下。
“佟先生是吗?”姜北已等候多时,想来佟辉不住这边,特意挑了个离家远的地方见面,所以来晚了。姜北站起身,说,“我是市局刑警支队的,这位是我弟弟,刚出院,医生建议做好防护。”
江南欣然接受“刚出院的弟弟”这个身份,轻咳几声,朝着佟辉微一颔首。
佟辉这才反手关门,拖开椅子坐下:“小倩跟我说了,你们是为那事来的?”
姜北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关于六年前的薮春中学案,‘犯人’说少了一样能证明他无罪的物证,我也去查了当年的侦查卷,发现的确有问题,少了一幅画,可勘查报告是您签的字。实不相瞒,现出现了两起和那案子一模一样的案件,我不是来追究您责任的,只是抓不到凶手,就可能有更多的人遇害。”
佟辉默了很长时间,揉着眉间刀刻般的皱纹,眸中蒙上层阴郁,最后才说:“那案子……我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咱们遇到的杀人案没有一千也有五百,偏偏……我能抽支烟吗?”
“请便。”
佟辉点火的手在抖,又深深吸了一大口,艰涩开口:“是霆风告诉你的吧?当时他为了这案子跟我吵得不可开交,直到我辞职也没同我说一句话。”
姜北:“为什么?”
“怀疑我呗,”佟辉露出个很淡又自嘲的笑容,“他算个人精,一眼就看出我交上去的现勘报告不对,为这事跟我吵,直到那谁…好像姓孙的认罪了才算完。”
“你拿走了画,对吗?”江南开门见山地问。
这问题太直白,佟辉怔了一秒,又轻轻点头:“对。其实按规矩,在技术人员没到场前,任何人都不得碰案发现场的物品,得等人来了拍照取证,我们算是第一经手人,除了血迹,要偷偷抹掉一个指纹或脚印是件很简单的事,霆风怀疑我不是没理由的。”
“我懂了,那画上有血迹。”江南说,“你们怀疑是凶手砸碎画框时留下的,自然要拿回去检验。”
“是这样,”佟辉大概把江南当作市局的人了,也不藏着掖着,“除了血迹,还有几枚指纹,在现场发现这种东西,肯定要送去检验,我也这么做了。但现场平时进进出出的人很多,单是学生老师就有几十个。我本来打算跟霆风提议,让他把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找来一一比对,结果……”
佟辉又点了支烟,淡蓝色的烟雾笼罩着他,莫名有种沧桑感。
“结果出事了,”江南接过他的话,“你不认识当时的嫌疑人,没有必要陷害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发生了一件令你害怕的事。这件事让你放弃比对,可那幅画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你只好把画带走,又修改了物品清单,让东西彻底消失在警方面前。”
“我……”佟辉把脸埋在掌心里,声音发抖,“我女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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