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断戈千年 昔人如故
夜晚的忘川，寂静无声。
今夜，却从那鬼门关方向传来阵阵驼铃声，还有奇怪的歌谣声。
断戈断戈，入世无辙。
人生几何，有酒有歌。
断戈断戈，久别无我。
路长忧多，伊人待我。
慢步走来的骆驼上，坐着一黑袍人，不见其面目，手中拿着一酒袋，正是断戈。
一路摇摇晃晃，断戈到了忘川客栈门口，望着犹如鬼画符般的“忘川客栈”四个字，若有所思，欲进客栈，又有些犹豫。
“来了就进来，扭扭捏捏，你又不是闺中少女。”顾夕颜清冷的声音从客栈中传出。
“嘿，”断戈干笑一声，翻身而下，将驼绳系在客栈门口，向里走去。
“吱呀”，顾夕颜看着走进客栈的断戈，她隔空抬手将门关上：“来了？”
断戈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成熟坚毅的帅大叔面庞，右眉处的刀疤从眉毛一直延伸到耳后，不仅没有破坏美感，反而平添一丝狂野。
眼中的岁月沧桑和满头的苍白头发，诉说着此人身上不同寻常的故事。
“来了。”略微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比我预想的要晚一些。”
“我不敢见她。”
“可你终究还是来了。”
“对，我想用余生去弥”
断戈话未讲完，顾夕颜一掌挥出。
断戈撞翻了几张桌椅，摔飞出去，而后爬起身，抹掉嘴角的鲜血。
顾夕颜冷漠地看着，她开口道：“弥补？你若早来些时日，她也不至被仙界走狗出言欺辱。”
“谁？她怎么样？”断戈抬起头，面色中露出杀意。
“无事，出言不逊者已经付出代价。”
“多谢，”断戈松了口气，“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你还是留着说给当归妹子听吧。”
断戈迟疑片刻，道：“有酒吗？”
“怎么，你们男人遇到事情都是这般？”顾夕颜还未消气，“算了，随我来。”
她向客栈外走去，路过思君时说道：“师傅有些事，乖乖去睡觉。”
思君乖巧地点头答应，望着顾夕颜和断戈离去的身影，第一次见到有活人来到客栈，不免露出好奇的目光。
直到客栈门关上，思君才回过神来，先是将客栈内的狼藉收拾干净，然后回了房间。
客栈屋顶边缘，顾夕颜看着不远处的忘川河和奈何桥，身边摆满了酒坛，头也不回道：“今日来人是子恩仙君。”
断戈寻得一处坐下：“那卑鄙小人是不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和嘴碎。”
“所以今日，他的牙没了。”她平淡地道，仿佛那一巴掌不是出自她手。
断戈听到此话，咧嘴笑道：“那可真不错，可惜不能亲眼所见，魔帝就是敢爱敢恨，想当年”
“老年人才忆往昔，”她微微侧头，拿余光瞥了一眼断戈，“慢慢喝，别忘了正事。”
正事，指的自然是去与当归相见。
说完，她便从房顶跳了下去。
紧接着，断戈便听到了客栈锁门的声音，苦笑道：“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看来今晚要睡房顶了。”
如果说起谁最不想提起过往，自然是痛失爱人的顾夕颜。
而断戈，与君莫思既是挚友又是兄弟。
千年前，君莫思出事的时候，断戈义无反顾地相信自己的兄弟，帮助君莫思出逃仙界。
当年，揭发断戈的，正是如今的第一仙君子恩，而实际上，断戈才是真正的第一仙君。
事了之后，断戈因私放君莫思，被君无念罚入世修行千年，体会人间疾苦。
甚至于他的爱人当归，也受到牵连，被罚到忘川，在奈何桥上端着那孟婆汤，等待挚爱之人的出现。
这些年，要不是顾夕颜也在忘川，可以照拂当归，后者少不得遭受许多针对。
断戈拍开酒坛封泥，浓郁的酒香散满房顶。
痛饮过后的断戈，呈大字躺在房顶，看着天空的紫月，眼神迷离。
那时的他，还在人界，是不羁的浪子，孑然一身，只想着浪迹天涯，游历山河。
直到某晚月光下，邂逅了同样是一个人游历江湖的她。
她说她叫当归，也是一个人。
他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的名字叫当归啊？”
“我从小便没见过父亲，是跟着母亲长大的，母亲说她盼望父亲有一天能回来，所以给我起名当归。”当归说道。
“然后呢？”
“母亲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等来父亲，只剩下了我自己，我便出来自己闯荡了。”
“对不起。”断戈一脸歉意地说道。
“没关系啊，没什么的，”当归报以微笑，“说说你吧，你为什么叫断戈，好奇怪的名字。”
断戈从身后抽出他的武器，那是一把只有一半枪身的戈戟。
他笑着说道：“我跟你差不多，不过我是孤儿，不知道自己爹妈是谁，从小陪伴我的只有这个，它是我的武器，也是我的名字。”
“原来，你也是可怜人。”当归喃喃道。
“嘿，哪有可怜不可怜的，不管出身怎样，我们都要为自己活着。”年少的断戈拍着自己谈不上坚实的胸膛说着。
断戈的话似乎激励了当归：“对，为自己活着。”
从那时起，同样没有亲人的少男少女，因为相似的命运，相依为命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游历，一起修炼，一起同甘，一起共苦。
即使谁都没有说，但谁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断戈生性放荡不羁，当归生性温柔浪漫，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最终，两人同时修成正果，由人界至仙界，成就一段佳话。
这便是断戈与当归的故事。
另一边，回到房间的顾夕颜，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听完断戈的话，情绪没有变化，是不可能的。
她在书架上拿起一个盒子，盒子上一尘不染，想来是经常擦拭。
刚准备打开，她的耳边传来传信。
“夕颜，请来鬼帝殿一叙。”竟是鬼帝卿意。
“何事？”她虽然奇怪，正在养伤中的鬼帝为何会传信于她，还是回应道。
“事关君莫思，请务必前来。”
此话之后，便再无声音。她不知道鬼帝的意图，但鬼帝的话，让她无法拒绝。
她推开窗户，飞身而出，看到了已经醉倒在房顶的断戈，手一挥，将一床被子盖在断戈身上，而后化作一道红光向鬼界深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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