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灯会
她撅起嘴,斜睨了长空一眼:“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似带了百般委屈。
长空却不肯再上当了,若说有贼心没贼胆,非她莫属,真叫她撩拨起火来,她缩得比谁都快;再者,船上……也太不像话了。
要不说男人多是假正经呢,你看他表面上禁欲正经得很,实际上脑子里不知多少风月无边。
他翻了个身,箍着她的腰,两人位置瞬间对调,她趴在他身上,一开始还绷着不肯把重量全压在他身上,被他挠到腰侧的痒痒肉,瞬间泄了劲,边缩身子边笑着喊痒,伏在他胸膛上,听着两人的呼吸声逐渐同步,眼前朦朦胧胧的光影,船一晃一晃的,像是在催眠,一时又有点困了。
她安心地闭上眼,缩在他怀里,闭上眼迷糊道:“我要小憩一会。”
长空嗯了声,抚着她的背,暖烘烘的,她越发觉得舒适,闭上眼,一觉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眼前一片黑,身下垫着长空的衣服,他人却不在,胡乱摸索了一下,没人,她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把困意驱散了些,然后才掀开帘子。一掀开,外头冷风扑面而来,她打了个哆嗦,帘子被人从外面放下,还伴随着一句:
“外头冷,呆在里面别动,我待会就进来。”
确实是冷的,寒风不止吹在明面上,更钻到人骨子里,一阵阵的发着抖,她凑到暖炉旁,汲取着热气,过了一会,长空进来了,手上还提着一盏灯,他挂在舱门口,昏暗的光照在他脸上,像是染上了人间烟火气,有种平淡却温馨的美。
好似他们真的是一对捕鱼人家,傍晚准备开始点灯、生火、做饭。
等他走近了,才觉得有些不对,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呢,一摸,手冰凉。她有些心疼,拉他到暖炉旁坐下取暖,边把他的衣服给他披上,
“还说我呢,你知道外头冷,还呆在外面干什么,吹西北风吗?还不多穿点,真以为自己不会生病呐?”
小媳妇数落似的抱怨,好像更像了。
“说吧,出去干什么去了?”
长空面色有些发窘:“……刚出去撑船去了。”冷自己倒是真没觉得,毕竟划船划出了一身汗。
撑船?
赵琼一想就明白了,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再看长空面无表情的脸,不由笑得更大声了。
“江流自有时”,她模仿着长空刚才的口吻,“随它去,嗯?”
估计随它去的后果就是两个人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吧!难怪长空要出去自己撑船呢,不然两个人可不得一叶扁舟,直接飘出长安。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太过嚣张,外加上刚起浑身乏力,直接站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尤自笑个不停。
长空恼羞成怒地想:小丫头真是没良心,该叫她自己出去撑撑船,看她还能不能说风凉话。
一时又有点舍不得,这样鲜活快乐的样子,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顺手把茶杯拿过来捂着,等她够了,递过去一盏茶,温温热热的,她一口饮尽。怕寒那股劲儿过去了,她又开始不安分,让长空坐着,自己出去看看。
一掀帘子站在船头,隔岸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热闹声远远传来,当真好一派繁华景象。她就这样看着,好似遗世而独立,一条江,将她与对岸划成了两个世界。
热闹是他们的,与她无关。
她怔了一会,身后突然一热,长空从背后抱住她,她一下子卸了劲,倚在他怀里,叹息着道:“这样的景象,真是盛世才能见得。何鞍,真是做得很好。”
听别人说,和自己亲眼所见,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中午听铺子老板夸何鞍时,虽有感叹,又难免觉得他们夸大其词,等自己亲眼见着了,才知道盛世二字,有如何壮观。
昔年她仗着父皇不管俗事,底下的人又忌惮她大长公主的名号,不敢得罪她,和傅嘉彦一道乔装出宫时,见到的街市都是冷冷清清的,街上摆摊的人也大多愁眉苦脸,只有客人多时,才难得露出笑意。
一对比,才知道不同。
“其实我,之前一心想要赵和复位,国仇家恨,谁能真正放下?”脆弱的时候,总是分外渴望爱人的陪伴,她往后贴了贴,像是在寻求依靠,长空下巴蹭着她的头,低低应了一声。
这么久了,他总算,等来了她的交心。
“但现在,我好像有点改变主意了。”
沈擎和胡达理死了,赵仏的仇算是报了。至于复国……她微微叹气,眼下除了赵氏一党,还有人真心期盼着复国吗?百姓无不感念何鞍恩德,民心已失,国从何来?
“长空,复国已是无望,可我要怎么和赵和说,怎么和傅统领他们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和那些忠心于自己的人,走上万劫不复之路。可要是要劝他们放弃,她又如何张得开这个口呢?
长空不急不缓地道:“日久天长,他们自然会明白的。这世上最难敌过的,就是时间。”
有些感情,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变浓,但有些,随着时间的冲刷,则会越来越淡,直至遗忘。
“你眼下若是开了口,他们不一定听得进去,激愤之下,难免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倒不如等一等。”他字字句句都替她打算,叫赵琼心里熨帖极了。
果然,即便是无情无欲的僧人,一朝动了凡心,也是个极细心的情郎。她眯着眼回想起之前长空那臭脾气,在心里无声哼了一声,男人,果然还是得“教导”才能成才,看看现在,多可心呐。
她安静了一会,微微转过头,一双杏眼亮亮地看向他,问:“长空,咱们怎么上岸啊?”
言下之意,双方心知肚明。
长空低下头,恨恨亲了她一口,没好气地道:“我来撑船。”
她笑得眼儿弯弯,双手托腮坐在船舱口指挥:“左边左边,哎,使点劲,右边再来一竿子,你得轮起来呀!啊——”
瞎指挥的后果是,竿子左右划划不知道哪儿不对,船竟整个摇晃起来,长空忙把竿子往下沉了沉,两人屏息等待着,船不再激烈晃动,幅度越来越小,慢慢归于平静。
赵琼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天可怜见,她可不会凫水啊!何况穿得这样厚,她要是落了水,还不直接沉下去了。
她讪讪捂住嘴,示意自己闭嘴了,只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小可怜样儿,长空被她看得没了脾气。
其实若不是她在一旁,他还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有这么多的情绪起伏。
他朝她招手,她小心翼翼过来,生怕哪步踏重了,船又跟刚才一样开始晃,提心吊胆走到了近前,才放下一颗心,问他:“怎么了?”
其实也没怎么,就是看她坐在那儿,话都不敢说得样子,真是可怜又可爱。他把竿子往她手里一塞:“来,你也试试。”
???
赵琼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你让我撑?”
长空毫不留情地点头,见她撅着嘴一脸“你变了,你变得好无情”的控诉,嘴角的笑意再止不住,额头抵着她的,轻轻问:“现在不是公主殿下了,是不是得要自食其力?”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她嘟嘟囔囔地反驳:“我也没说要靠撑船自食其力啊。”
“那你想靠什么?”
她仰起头,冲他得意一笑:“秘密!”
现在说了有什么意思?等她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再告诉他,岂不是更有成就感?
想到长空看到她是一整条街铺子的老板娘,会有多惊讶时,她就忍不住偷笑。于是在这样的想象刺激下,赵琼一口气撑到了岸边。
等到港口的人来拉船上绑着的绳时,她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跳将起来:“啊啊啊长空,我撑到岸上了!你看到了吗,我自己,我自己撑到岸上的哎!”
她兴奋地不行,挽着他的胳膊直晃,旁边拉船的船夫都忍不住笑了,“姑娘第一次撑船,了不起啊。”
她更骄傲了,挺了挺胸,看旁边的长空。
长空点头:“是很了不起。”
赵琼这才满意了。
船夫歇了一天又拿了银子,脸上笑得愈发真诚,给他们指路:“沿着这条街往前走,有免费的杂耍戏看,不要钱!”
说到最后时,声音分外高,还重复了一遍,“不要钱的,每个月都有!”
“每月都有?”
“是啊,说是皇上亲自颁的旨,给我们这些人免费看的,每个月有杂耍,有唱戏,月月不重样!这下可好了,以后每个月都能领孩子们过来看一眼,省得他们老惦记着过年那几天,呆在杂耍摊前,喊都喊不回来。”船夫说起孩子们,脸上的笑意更深,喜气洋洋地,叫人听了也觉得开心。
“真好啊。”赵琼笑着附和。
“可不是嘛!”旁边的人也跟着附和:“这都是天子恩德”
“是啊是啊”
长空低下头看赵琼,她仰着脸回他一个笑,他这才放心下来,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往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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