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杨沁宁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到的前殿,待她意识重新回笼时,已经饮毕好几回杯盏中的酒了。
方才她眼见着乌勒即将抓住姜若鸢,竟然一个冲动,就让雅儿上前阻止住他。
她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实在畏惧姜璟追究,还是由于同样身为公主,起了几分恻隐。
望着乌勒踉跄着入殿,她手中紧捏住杯盏。
乌勒此时意识已经混沌不清了,只是还记得亭中那没得到的美人,还有那即将得来的美娇娘,便也不避讳什么,起身就道:“敢问陛下,昨日之事陛下考虑的如何了?”
杨沁宁手一抖,杯盏掉落在桌案上幸得被周围的礼乐声所遮掩,没被旁人注意到。她忙看向上首的姜璟,盼着他能拒绝此事。
姜璟只是不语,犹如未闻。
众人参不透帝王的意思,也纷纷噤着声不敢言语。
乌勒受了忽视,又高声道:“陛下若是应允,我朝上万匹骏马皆归贵朝所有,陛下可莫要错过机会啊。”
此话一出,台下卫国大臣们皆变了脸色。乌勒一旁的使者也怵然,忙拽着乌勒的衣袖,示意他注意言辞。
乌勒此时酒醉得厉害,心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他本就不满于自己父王对待卫国的卑躬屈膝,若是他为王,定用铁骑踏破卫国国土,也要使他国对自己臣服。
龙椅之上的姜璟听闻这话,倒是舍得抬眼乜了他一眼,唇边发出一声冷笑。
“你威胁朕。”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倘若有些眼色的人,现在早就下跪认错了。可乌勒醉酒,脑海中一片混沌,言语中毫不避讳,“我朝是带着诚心来的,陛下还是再考虑考虑,也好……”
“陛下,三王子喝醉了,您莫见怪。”使者见乌勒太过失言,忙开口打断他,又冲着姜璟说了一阵子好话,请他莫生气。
姜璟嘴角仍挂着笑意,只是冷似雪山,令人望而生畏,“既是带着诚意来的,朕怎好拒绝呢?”
杨沁宁惊愕地望向他,心口布满寒意,果真……他真的是打算送自己去和亲了。
“骏马留下,你的人头朕若是想,也可留下。”姜璟手中缓缓转着酒盏,淡淡说道。
纵是乌勒仍是醉酒,闻言也吓得一个激灵。身边的使臣早已满头大汗,忙跪下同姜璟请罪,求他谅解。
荆国如今国力,同卫国相比,不过以卵击石。偏偏乌勒是个蠢的,又爱饮酒,每每酒醉便不忌讳得乱说话。
他侧身拉着乌勒也一并跪下,小声地对他说话,让他快些请罪。
乌勒怕姜璟真的割了自己的脑袋,也连连磕头说着自己一时失言,求他饶恕。
宫宴闹得这么一出,众人自是都失了兴致,草草地便结束了。
姜璟不欲过多人跟着,入殿时便烦闷地挥手,遣人都下去了。
偌大的承明殿中,灯火熹微。未能从殿外见到想见的人,心口涌出些许莫名的情绪来。他大步踏进,心中挂念着那人正蜷缩着倚靠在凉榻上熟睡,两颊泛着薄红,几缕秀发搭落在唇边。
姜璟放缓步子,在她身前蹲下,眸中是少见的宠溺。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在她面前,总能罕见地轻快下来。
他伸出手,将她唇边落发细致掖至耳后,轻抚着她的脸颊,在她唇角轻柔落下一吻。似是怕将她吵醒,只是浅尝辄止。
他起身,一手从她后颈穿过,另一手拢过她的双膝,将人打横抱起。他虽刻意放轻脚步,但姜若鸢还是被窸窣的声响吵醒,待睁眼时已被姜璟抱到了床上。
她眨巴几下眼睛,软糯糯地说道:“陛下回来了。”
“恩。”姜璟应道。边从床边缘展开被衾,为她盖好。
姜若鸢此时也逐渐清醒,意识到姜璟从宫宴回来,需得人侍奉沐浴,便挣扎着想起身。
姜璟发觉了她的意图,将人牢牢按在床上,轻声道:“无妨,睡吧。”
他又伸手从姜若鸢耳尖摘下悬挂着的耳坠,以防她睡时磕伤自己,但目光落到她未着一物的乌发上时,眸色微变,“簪子呢?”
姜若鸢这才反应过来,在回澜亭时她攥着想要袭击乌勒的簪子,是前些日子姜璟送给她的。定是混乱之际,遗落在那里了。
只微微迟疑一瞬,姜若鸢便说道:“不知自哪里沾染了些污泥,婢子送去内廷清洗了。”
簪子是由特殊玉质所雕刻,故而也需特别养护,所以姜璟闻言并未怀疑什么。
只是姜若鸢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但又不愿将今日之事告诉姜璟。不管杨沁宁来日是否真要去和亲,她都不愿再同她有更多牵连了。她现在就只想陪在姜璟身边,这样安安稳稳的,就很好。
但那回澜亭,明日还是要再去一趟,她需得快些将簪子找回来,否则若是落在旁人手中,恐再惹什么乱子。
来日姜璟上朝之后,姜若鸢便去了回澜亭寻簪子。
她凭着记忆围着亭子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簪子的踪影。她又猜测是否是掉在了回去的路上,就下了亭子,沿着沧池边缘边走边低头找着。
不远处出现一个令她极为厌恶的身影,她下意识就掉转头打算离开。谁知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姜若鸢强忍着心头的恶寒,语气也毫不客气,“这里是卫国皇宫,不是三皇子放肆的地方。”
乌勒这才松了手,不过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他从怀中取中一物,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美人,你可是在找这个?”
姜若鸢一愣,看清他手掌中的这是昨日遗落的簪子,眉头不觉紧蹙。
乌勒嗤笑一声,将簪子握在手中,簪头拍着她的脸,昨晚没瞧清楚这张脸,不如今日寻个地方让本王好好瞧瞧。”
姜若鸢猛地别开脸,她已退至沧池的石阶边缘,再往后一寸,便是深不见底的池水了。
“我是陛下身边侍奉的人,请三王子注意分寸。”姜若鸢厉声道。
乌勒转转浑浊的眼珠,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讥讽道:“怪不得不愿入本王的床帏呢,原是已经勾搭上你们皇帝了。”
姜若鸢直被他所说的话惹得反胃,不欲再与他继续攀谈下去,侧身就准备离开。可乌勒不依不饶,反抓住她的手臂,不肯让她离开。
“你放开我!”姜若鸢心生厌恶,与他挣扯开来,硬挣得想要脱离开他的桎梏。
可乌勒庞然之躯,她没有任何抵抗的力度。
慌乱之中,她一时忘记自己身后是流溢着的池水,下意识往后一退,鞋底在石阶上悬空,身形猛地往后倒去。
乌勒被她这么一扯,险些也要随着落下,忙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水花飞溅而起,伴随着几声轻微的女子呼叫声,逐渐随着水波涟漪缓缓下沉,恢复平静。
乌勒这才发觉事态严重,忙看向四周有无来往的宫人,见四下无人,他才慌乱地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一个下人而已,死了他又能拿我怎样?”
他掉转身子离去,手中的簪子也被他扔入池水中。
这一幕,恰被隐在假山之后的洒扫宫女看见,她紧捂嘴巴,待乌勒彻底走远之后,才高声呼叫道:“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书案后,是刚下朝回来的姜璟。他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晶莹透彻的玉石。
“七日后,荆国一行会离开。”薛昶立在殿中,又想起昨日乌勒冒犯一事,开口询问道:“留下吗?”
姜璟手中动作未停,思绪回到昨日姜若鸢未戴的那支簪子上,摩挲着金玉滑腻莹润的表面,不禁眯眼想象着此物制成金簪后簪在她发丝上的场景。
他不觉勾起嘴角,对眼下乌勒一事也不甚关心,随意说道:“留条命吧。”
薛昶应声,告退离去。刚踏出殿门,就同一焦灼赶来的小宦官相撞。
薛昶是习武之人,身形更稳,他身子未动分毫,可小宦官却摔至地面上,额头装在门槛之上,“砰”得一声。
姜璟抬眼望去,小宦官慌不迭起身,喊道:“陛下不好了,鸢儿姑娘落水了。”
还不待薛昶作出反应,便见原本坐于椅子上的姜璟,骤得起身,衣袖如风般拂过薛昶身上,疾步朝外走去。
薛昶此刻还保有理智,一把拎起那小宦官,问道:“怎么回事?”
“是……是荆国三王子,有人看见他纠缠于鸢儿姑娘,后来姑娘就,就落水了。”
此时承明殿的偏殿内,姜若鸢湿漉漉的衣衫已被婢女换下,发丝凌乱地昏倒在榻上。
殿门被猛地撞开,殿内宫女被吓了一跳,正欲开口斥责,就见姜璟快步走至榻边,神色冷寒,忙颤抖着下跪问安。
“太医呢?”姜璟问道,声音中难得地带着少许颤意,以及被强压着的火气。
“在……在请……”
“把闻人先生请来。”姜璟道。
“是,是。”宫女慌忙起身,匆匆往太医院去了。
殿中眼下就只剩姜璟和昏迷着的姜若鸢二人,姜璟立在床榻边,望着榻上苍白虚弱的人,痛意自心尖不断乍起。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毫无血色的面容,感受到她面颊上的凉意,顿时心慌,又从被衾中摸到她冰凉的双手,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将人拥入怀中,用自己身上的体温来为她取暖。
不多时,闻人瑛便赶来了。望着床榻上相互拥着的二人,呼吸一滞,他垂下头,将药箱放置一旁的小几上,躬身说道:“参见陛下。”
姜璟这才注意到来人,他轻柔地将姜若鸢放倒至床上,招手示意闻人瑛快些上前。
闻人瑛两指搭上她的手腕,又撑起她的眼睑瞧了瞧,悬着的心倒是放了下,“姑娘只是受寒昏迷过去了,没有大碍。”
姜璟低声应道,只是眉头仍然凝着。
闻人瑛又道:“待姑娘醒来,微臣开些方子喝下便可以了。”
姜璟看向闻人瑛,他知他医术高明,诊断定不会有误。更何况方才也听宫女说,姜若鸢被救起后,已将呛入的水吐出。
是他关心则乱,一时失了理智。
只是他不敢想,若是姜若鸢真的从此沉睡不起,周身冰冷,他怕是会疯。
闻人瑛看着姜璟失神的模样,心底轻叹一声,视线又移到昏睡的姜若鸢身上。
不知为何,越多看一眼,便越觉得她同那人的相似。
闻人瑛慌慌垂下眼,不敢再去细探心中那隐秘的思量。
姜若鸢迟迟未醒,姜璟派了几名宫女在此守着她,自己去了外间。
薛昶已将落水一事的前因后果打探清楚,也将目睹落水经过的小宫女带来。
这小宫女平日在宫苑做洒扫,从未面前过圣上。如今慌了神,说的话也是磕磕绊绊的。但总之,意思还是明了的。
是那荆国三王子。
姜璟怒火顿起,猛地将桌上茶盏挥袖掀起,目色阴鸷,说道:“朕要杀了他。”
小宫女吓得连连发抖,薛昶眼神示意她先行退下,她这才踉跄着跑了出去。
“微臣这就去。”薛昶说道。
“等等。”姜璟拦住他,“七日之后,朕亲自去。”
薛昶颇为不明,没料到姜璟会有耐心再等上七日。
“七日之后荆国出城之时,朕不仅要亲自砍下他的头颅,城外他带来的那些马匹,朕也要。”姜璟道。
薛昶明了他的用意,是要随着乌勒,寻了马匹的位置,再斩杀他。
“陛下,姑娘醒了!”内间传来宫女欣喜的呼唤声。
姜璟忙朝里面走去,率先瞧见的便是姜若鸢睁着的双目,呆楞着望着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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