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昭,日光也
那钱袋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色,常怀远哪敢说是,只不作声地默认了。他不敢抬头看燕秋辰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心中却仍有半丝愤懑不敢表露。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布衣女子,能出什么事?搞不好只是磕了绊了,不小心弄掉了钱袋罢了。
许是看出了常怀远心中所想,燕秋辰一把将钱袋扔过来:
“不待人回到安全之地、探得其住处后再来回报,此乃其一;寻到人半晌,连身后跟踪的人都没发现,此乃其二;明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如此大意,此乃其三。常怀远,你便是如此执行我下的命令的?”
常怀远一接钱袋,感到那一百两尚在,方知是自己放松警惕了。带走那姑娘的人并非劫财,且手脚极快,显是早有准备且跟了一路。又听得燕秋辰将旧账也一并翻了出来,还叫起了他的全名,知道自家少帅已经气狠了,面色一凛,立刻便要下马请罪。
燕秋辰一甩短鞭拦住了他,随后驱马便往最近的城楼赶去:
“没用的话不必说了,待人找回来了,你再去向她赔罪吧!”
“是!少帅,我们如今去哪儿?”
“去找萦城守将,”傍晚的萦城街道上颇为安静,燕秋辰以余光最后瞥了一眼那滩血迹,将马儿赶到最快,昏暗的天光下他的面色阴冷而瘆人,“问问那气派的国公府到底在哪儿。”
常怀远大吃一惊:“又是那疯子?”
——
萧苒是生生被腰间的伤口疼醒的。她睁开眼,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又觉得好像自己好没醒。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大概还躺在医院洁白的病床上,刚做完肾结石手术,所以才痛得这般欲/仙欲死。
可是某个大反派不请自来地挤进了她的脑海,他躺在她身旁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梦话。萧苒被他烦得不行,皱了皱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肾,在一片温热的湿润中险些痛得喊出来。
花白的视野一点一点褪去,她这才发现自己半倚在一间湿冷阴暗的铁牢里,唯有角落一个半封住的高高的铁窗露出半点星光来,而腰间的伤口原来是被什么利器深深刺穿了,还汩汩地流着血。
不会吧……难道古代也有倒卖器官的吗……
她这一动,只觉得浑身到处都痛起来,不由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本身就是个非酋,怎么到了古代还能遇到这种事。她欲哭无泪,想着自己这回怕是完了。就这时代的医疗技术和卫生条件,就是不失血而死也会……
一声清脆的刀剑落地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朝那边看过去,竟见几个影子自黑暗中浮出来,先是领头之人的黑红色长袍,而后是他阴诡的笑容:
“本世子适才与他打赌,被打晕的人在一个时辰内会不会被痛醒,看来是本世子赢了。”
一把沾了血的锈迹斑斑的长刀滚落在他脚边,萧苒忽然真切地体会到了深刻的毛骨悚然的恐惧。
落在明昭手中,不啻于落入地狱。他一向喜欢在黑暗中以最残忍的手段折磨人,施加的极刑能轻松击溃所有最坚强的遗志,哪怕是一具尸体也能被他玩出花样来。
许是冷的,许是痛的,萧苒开口的声音已经带了抑制不住的战栗:
“你那把刀……有没有消过毒?”
她不用猜便也知道了答案,明昭又不是什么洁癖,哪有人杀人前还给刀消毒的。这样最好,毕竟她自己无论如何狠不下心去自杀,因为破伤风死了,应该也比死在明昭手中好。
明昭冷笑了一声,无视了她的问题,凑近她跟前来:
“本世子确实没想到,竟是你这么个小姑娘救了那燕楠。你瞧瞧你如今这幅样子,你救他做什么?你是受过燕家恩惠还是喜欢那人模狗样的燕楠?亦或是吃饱了撑的,单纯大发善心?”
明昭身上的腥气扑面而来,萧苒不仅想,如果她是小说或者电视剧的女主角就好了。此刻她便可以昂起头啐他一口,颇有骨气地说一句“xx一定不会放过你的”,然后安然等着男主在最紧要的关头出现英雄救美。
可她不是,燕秋辰也不是男主,他压根不知道酒肆里是她救的他,更不会知道她在何处。甚至于等她死了,报复上瘾的明昭将她的尸身送到燕秋辰面前时,他或许都不会有什么表示。
毕竟在他看来,她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救过他一次却已一笔勾销的普通平民罢了。
她低下头:“我不认识燕楠。”
“为那样一个下贱的垃圾人丢了命,还挺可惜的,”明昭伸手抬起她下颌,大拇指将她颊上的血和尘灰抹了抹,舔了舔嘴唇,“本世子倒是还没尝过贱民的滋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他们说的那般,粗糙得很。”
腹部越来越疼,萧苒无力挣开他的手,只闭上眼强忍着嫌恶,努力撑着气若游丝的声音嘲讽他:
“明世子名昭,却自内而外都是这一副阴暗丑陋的模样,真是讽刺至极——”
她话还未说完,明昭便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将她打得一阵晕眩,伴着伤口的撕扯更是让她感到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朝旁边栽下去。
萧苒努力地撑住了泥地,浅浅的一层粗糙的稻草刺着她的掌心,几滴泪水落入草杆中没了踪影。她甩了甩头,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抬眸见明昭将身上的外袍扯了下来,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地疼,口中更是满嘴血沫,一口气憋在胸中痉挛,几乎要令她吐出来。
一旁的侍卫首领接过他的袍子,似要同他说什么,却被明昭不耐烦地一把挥开了:
“原本我更喜欢冷一些的,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便自降身份,这一回就不嫌脏了。”
明昭将中衣的系带松了,蹲在她身前便伸手要扒她最外侧的棉衣来。萧苒努力要躲,却压根挪不动身,只好用力将一口血沫朝他啐去。
没有女主的好运气,勉强学一半动作也成……
那血沫溅到了明昭颈旁,他没有去抹,眸中却显然发起狠来,一把将她的外衣撕开了。深秋的寒气一瞬间包裹了萧苒,她见一切几乎无可避免,心痛至极,努力睁大着眼在昏暗中寻找能立刻结束一切痛苦的方法。
那一瞬中心念倏转。她想起一个人守在家中的童年,想起每夜在坏掉的路灯、瘆人的窄路上奔跑时的害怕,想起初中高中置身于家庭与校园双重地狱时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那时的她还努力保持着对未来的希望,还那样珍惜这仅有一回的生命。而如今,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要放弃了。
明昭摸向她的中衣,萧苒没有反抗,只默默等着最后一刻,积蓄着力量打算随时起身朝石墙撞去。只希望她撞的力气够大,能把自己撞得脑浆迸裂面目全非,立时死了就行,最好糊成马赛克,任谁都认不出来。
也不知道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当打工人了。
她乐观地想着,只觉得身上又冷了几分,见明昭后退半分,要解他自己的中衣,觉得此时或许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萧苒攥紧了拳,正要奋力起身,正在此时,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带着一身寒气自牢外跑进来,朝侍卫统领低声说了什么,统领不由得出声提醒:
“世子。”
明昭刚将中衣褪下,攥着自己的衣服险些撕裂:“本世子不是说了,不是十万火急的事不要打扰吗?”
那侍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视死如归地对他说了几个字,将明昭气得面色转瞬扭曲起来。他在原地连连跺了三回脚,方才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萧苒,似要用目光将她生吞活剥了:
“你给我等着!”
他转身拂袖走了出去,恶狠狠地将牢门一脚踹上:“拿点水来,不要让这个女的死了!”
他的嗓音久久地回荡在牢房中,像恶心地蠕动着的虫子不断地往萧苒耳中钻,更像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逃不掉、醒不来。
待明昭带来的侍卫都走完后,方有人将牢中唯一一盏蜡烛燃了起来,萧苒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两列十数间一模一样的牢房,关了不少已经面目全非的人,他们或是沉默着,或是死了。牢中和通道两旁四处都是血迹和断肢,冰冷的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甚至于她这间牢房中原来就有一个胡子拉渣、看不出年纪的白发人,倚在牢门旁,静默地看完了刚刚明昭所做的一切。直至如今方才幽幽地看了她两眼,似是习惯了这种场面,依旧沉默着没有动作。
一个守卫打开了最外面的大门,将一碗水放在萧苒牢门外,又捂着口鼻退出去了。
她冷得发抖,只好努力扶着墙起身,朝牢房中走了几步,拾起自己的中衣和棉衣来,颤巍巍地披上身,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伤口。
只不过是勉强站着,便几乎要了她所有的力气了。萧苒没打算去止血,只等着它一点点渗出来,最好能在明昭回来之前流干。但她却仍不死心,回身望着用稻草松松覆住的铁窗,她咬牙努力探出手去,将稻草一把扯了下来,夜幕中璀璨的星光便伴着子时的冷风一起灌入了牢中,短暂地攫住了她的心神。
身后有一个颇带着不满的苍老的声音响起:
“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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