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爱弹崩的找水爷
七爱弹崩的找水爷
自从霍霍了奶奶的菜园,奶奶就给我打了预防针,她说菜园了有一窝蛇,两条大的,还有十几条小的,它们或盘踞在甜瓜下,或缠绕在玉米杆上,有时候还会在园边晒太阳,奶奶让我别再去菜园了,被蛇咬了就没命了,不管奶奶说的是真是假,我听到有蛇还是心有余悸,毕竟小命要紧,菜园不能再去了,可惜这个刚刚探索的好地方,就给我留下了阴影,每次路过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努力搜寻蛇究竟藏在哪里,而以往我都是在看有什么可以下肚的,不得不说奶奶的这剂药太猛。
过了几天,我又来到了山坡下,站在离菜园不远处的路上向园里张望,想看清菜园里这会是否有蛇,那时正午刚过,菜园里一片寂静,除了微风拂过叶儿的沙沙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连虫儿都沉默了。
好久,我连一条蛇影也没看到,虽然没看到但我还是不敢进入菜园,我觉得很无趣,忽然我发现脚边有一摊很新鲜的驴粪,驴粪周围有两只小甲虫,于是我俯身观察,原来它们是两只屎壳郎,在滚着一个圆圆的粪球,看了半天,我不知道它们是在齐心合力地向一个方向滚动,还是在争夺,因为它们一前一后,方向也在不断地变化。
当我正在出神地观察着,忽然被人揪住朝天辫向上提起,我刚要发火,定睛一看,原来是找水爷,我的火气立马消失殆尽,我结结巴巴地问:
“找水爷,什么事啊?”
找水爷瘦削的脸上堆满了褶子,他满嘴酒气,一只手依然抓着我的朝天辫,另一只手挠挠他那头花白而倔强的头发,尔后拇指和中指圈成一个圈放在嘴边吹了吹,我知道他又要弹我崩了,他的崩特疼,平时我和来望远远看见他就躲开了,今天是被那两只屎壳郎给迷住了,竟然没有听到找水爷驴子的铃铛声,他的那头黑色的毛驴脖子上挂着一个很大的铜铃铛,老远都能听到,也正因如此,所以找水爷鲜有抓到我们。
“找水爷,你先别弹我崩了。”我眨巴着眼睛向四周望去,想寻找能有什么能让我逃脱的理由,心里却在暗暗地恨起那两只屎壳郎,此刻真想把它们都给扔了,连同它们的粪球都扔了,扔得远远的。我也想把我的朝天辫给剪了,真是碍事,但是说什么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如何过了眼前这关,忽然我看到了那头正在路边吃草的黑驴,它已卸掉了鞍头,也就是说找水爷已驮完了水,出来放驴的,于是我又说,“我给你放驴。”
找水爷笑了笑,展开了手中的那个圆圈,但是另一只手还抓着我的朝天辫,看了我半晌说:
“黄毛,你会放驴吗?”
“会的!”我肯定地答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磨面我都会。”
“那好吧,这顿崩就先记下,驴放得好就免了。”找水爷又指了指周围的那片山坡说,“黄毛,看好,就在这一片放牧,不能让驴吃了对面那片玉米苗,吃一棵就一个崩,吃两棵就两个崩,吃多了咱就慢慢弹。”
“好的。”我说。
“爷的崩最近又厉害了,一个崩就能弹出鸡蛋那么大的疙瘩,两个崩黄毛就变猪头了。”说着找水爷又挥了挥他的右手,但同时也松开了他的左手。
听了找水爷的话,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还好,我装作乖巧的样子走过去牵起毛驴的缰绳,把它拉到找水爷给我划定的地方,回头对找水爷说:
“放心吧,找水爷。”
看着找水爷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暗暗庆幸自己刚刚逃过的一劫,接下来我就要认认真真地看好驴,千万不能让吃了那片玉米苗,一棵都不行。
由于陕北干旱少雨,以及受当时的条件所限,没有水井,单位取水取火都要从老百姓手里买,而当时所有的人畜用水都要到山沟里去找泉水。在找水爷来之前,是爷爷在给单位供水。爷爷用驴驮一驮泉水,翻过大沟,走过崎岖的山路,然后把水送到单位,往来三四里地。家乡驮水的木桶很特别,我几乎从未在别的地方看到过,木桶就是用木条箍起,每只木桶都有两只木耳,木耳上有孔,是用来穿入木棍的,木桶上面带盖,留一方形孔,孔里塞有木塞,防止山路颠簸,水扑到外边来,这样的桶有两只,然后用一根结实的木棍穿过桶耳,抬上驴鞍,驴鞍也是特制的三角形,刚好卡住木棍,用辔头固定在驴身上,水驮回后,两个人从驴身上抬下木桶,其中一个倒退着,另一个也慢慢的跟上,一块小心的把木桶抬着跨过门槛,走进家里,抬到缸前,一起倒入缸里,这动作看起来很危险,尤其是倒退的人,更要加倍小心,一驮水很重,一旦其中一个摔倒,后果不堪设想,也可能正是由于它的危险性,所以无论大人小孩抬起水来都特别小心,无论如何都会坚持到把水倒入缸里,或许正是由于它的危险,所以一直都很安全,就这样的一驮水也只是一角钱。
爷爷就是卖柴卖水,一角一角的攒钱,用二百块买下了这处院子,这个债务他偿还了很多年,后来年龄大了,就被年纪小一些,从外乡来的的找水爷代替。找水爷姓乔,是邻村人,距离樊学十几里,由于是一个光棍,又是专业卖水的,所以人们谈起他的时候都免了他的名字,就叫乔找水,而孩子们就唤他找水爷。
找水爷从邻村来的时候就住进了前院,最大的癖好就是喝酒。他卖水很随意,给钱给酒都可以,如果是给钱,往往一拿到手就换酒了,经常在路上就喝得醉醺醺的,有时歪倒在路边呼呼大睡,那头黑毛驴也很聪明,如果正驮着一驮水,它就会自己驮到地方,无非就那几个单位,和少有的几家个体户。人们也早已知道,如果是毛驴自己来了,那么乔找水一定醉在路上了,他们就会倒空了水桶,然后毛驴自己就慢慢地吃着草走回家。
找水爷说话嗓门很大,见谁都是一幅很开心的样子,但是我和来望都怕他,因为他抓着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弹崩,我和来望都不知道被他弹哭了多少次,所以我们一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又跑得飞快,他基本抓不到我们,所以额头很长时间都没有挨他的崩了,今天只是个意外,不过结局也不是很糟糕,放牧好驴子或许就是以后免弹崩的条件,想到这些我倒是有些开心,所以每当有人从路边经过的时候,我总是会大声地和他们打招呼:
“喂,打柴爷,回来了。”
打柴爷也不忘问一句:
“黄毛,干啥呢?”
“我在给找水爷放驴!”说着我还会向空中抛起拿在手里的小土坷垃,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当然我也决然不会提起我是如何被抓来放驴的。
“黄毛能放驴了,长大了。”
听到别人的称赞,我感觉我的朝天辫正在风中飞扬,等到再有人经过的时候,我又会如法炮制前景,这一下午,我收获了不少的称赞,也丝毫没有感到累,当然驴子也没有吃一棵玉米苗。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也向一个牧人一样赶驴回家,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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