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原来我真的能解生死符?
一阵邪风吹来,吹皱了湖面,涟漪中渐盈月被吹得影影绰绰,聚了还散。
少年君王的一句话,在萧青衫心里激起千层巨浪。
楚爻斟了几滴酒在手心,逆运真气,酒水化成一片边缘锋利的薄片。正是折磨了他十来年的生死符的形状。
萧青衫凝视着那片不起眼的碎冰,回忆起当初被种下生死符的情景。时隔多年,仍是不寒而栗。
他竭力让语气平静下来,问道:“陛下,是何时知道我萧氏一族身上有生死符的。”
“就在刚刚。”
楚爻收起笑意,摊开手掌,手中生死符冰被热力所化,嗤得一声瞬间化作水汽。
他露的这一手神鬼莫测的制符之法,意在立威,打压萧青衫做困兽之争的斗志。
发现被套了话的萧青衫错愕了半晌,叹息自己一世精明居然一时糊涂,心灰意冷地说道:
“我真是被生死符折磨太久了,一听到有人可以解,就高兴到糊涂了。”
“这生死符发作之后,痒到五内俱焚,脏腑绞痛难当,萧特使还能谈笑风生,安之若素,刚毅坚韧世所罕见。”
楚爻赞扬一句,萧青衫只是苦涩一笑,并不作答。
“朕起初只是奇怪,在两国关系表面和谐,实际上暗流涌动的情况下,为什么你们还会把九公主送来和亲。”
“如果是个寻常的,不太得宠的公主也就罢了。”
“偏偏萧灵芙不光是在萧氏皇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西洲各个部族也以能娶到她为荣。“
“这种情况下,在西洲和大云边境本就和平,不需要有人牺牲的情况下。”
“为什么要葬送天真烂漫的小公主的未来,把她送到风雨飘摇的大云?”
“历来嫁到异国的公主,且不说衣食住行的诸多不习惯,也不说婚嫁后夫婿是否珍惜看重。”
“一旦两国再度开战,和亲公主结局只有两个,不是殉夫,就是殉国,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你们把她送来,一定是有苦衷的,这苦衷是什么,朕不知道。”
“但朕猜,是因为她留在西洲的话,接下来可能会有风险,你们才会设法让她离开故土,这样即使有人想对她不利,也是鞭长莫及。”
“连西洲的美好象征都要送走,那么萧氏皇族多半是有极大的危机,才会这么做。”
“朕查阅了以前先帝做国运任务的起居录和他去过西洲的时间,还有近些年你们西洲喜欢采购的药材种类,得出了有很多人身中生死符的推论。”
“但在刚才萧特使承认之前,这一切都是朕的猜测,你给朕补上了最后一环的答案。”
“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无论今日你和朕商谈的岁币之事,结果如何。”
“萧灵芙都会在朕的庇护之下好好生活,大云无人可以动她,她将来的夫婿也是由自己选择,不会被赐婚或者在强权压制下嫁什么人。”
提到九公主萧灵芙,本来情绪绷紧的萧青衫,面上带了感激,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之色,缓缓说道:
“灵芙是萧氏皇族,唯一不被生死符困扰的人。她有好的归宿,是我和姑母的愿望,萧某就在此,先替她谢过陛下的恩德了。”
他来的时候踌躇满志,此刻却像全身的力气被抽空。
若是没有解药,生死符发作的威力,全靠一个人以强大的心性和毅力,去克制那种无休无止的痒和痛,中者不能有一刻能懈怠。
萧青衫被揭破多年苦心孤诣隐藏的秘密,一时心神不守,身体微微发抖,勉力忍受着生死符冲击的极大痛苦。
他本身的内功是刚猛一路,强行冲掉几处阳脉的生死符,故而经常被阴劲困扰,苦不堪言。
楚爻握住他的手腕,输送过去一股九阳真气,冲到他太阴,少阴,厥阴等几处种有生死符的穴道时。
那股生死符阴劲只是略略阻挡了一下沛不可当的九阳真气,就冰消雪融,消弭于无形。
困扰这位西洲壮士多年的生死符,竟然顷刻间就解了。
萧青衫试着运行真气,发现内息全无阻碍,那困扰多年,如跗骨之蛆的麻痒难挡,竟然全部消失。
他看向楚爻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和精彩,两分感激三分解脱,四分难以置信,还有一分是这特么就给我解了,不提点条件?
楚爻面容和熙,犹如初春河对面吹过来的风。
实际上惊讶不下于萧青衫,内心一直在卧槽,原来我特么真的能解?
九阳神功楚爻倚天世界里练了好几个月,早已运用自如。
而生死符的原理,说白了就是一股真气,内劲,一股调和了不同阴阳比例的真气内劲而已。
而天下诸般内功,皆不逾九阳内功之藩篱。
而生死符的本质是植入异种真气,而同时拥有乾坤大挪移的他可以瞬间逆转阴阳刚柔。
所以在天龙时代,让人畏之如虎的生死符,遇上九阳神功,就像暖阳下薄薄的雪片,根本撑不了片刻。
他根本不会制生死符,但是可以凝水成冰,刚才只是虚张声势。
关于西洲使团这次的事件,以往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装死,岁币增加也好,赐字改为贡字也好。
老太师和晏元武惨死,可以让群臣对太后和宁王同仇敌忾,给他自己亲政铺路。
使团回去不久,女帝萧如玥就会病亡,西洲皇族为了夺储内讧,而几大部族趁机取而代之。
部族的行事风格,没有萧氏皇族那么强悍,而且内卷严重,他自然可以赖掉不给岁币,这样坐收渔翁之利,不费一兵一卒。
但是游戏变成了现实又不一样,白天朝堂那个情况,看着一个铁骨铮铮的忠臣和快八十岁的老太师跪在地上,马上就要因为忠言逆耳被拖出去抄家灭族。
他要是不站出来,还算什么男人?
至于刚才输送九阳真气,他本来是想让萧青衫尝点九阳真气的甜头,压制一下生死符的效力,再给一瓶九花玉露丸。
给他画个假大饼,让他感激不尽的回到西洲,然后就是萧氏覆灭的结局。
没想到真的解了,歪打正着楚爻心情复杂,干笑两声,对萧青衫说开了场面话:
“生死符一事,因父皇而起,他是当时为了立国迫不得已之举。”
“只是父皇忽然殒身,朕也是受制于太后多年,今日方才得知,以后必不能再让萧氏皇族受这生死符之苦。”
对大云萧青衫还是有所了解的,知道眼前这个皇帝是个被架空的傀儡。
他忽然长身而起,肃容整了一整衣冠,郑重跪了下去,口中说道:
“陛下高义,明知生死符是控制的利器,却不以此操控我萧氏皇族,此等恩德如山如海,萧氏储君萧青衫没齿难忘。”
“我愿效忠陛下,与大云永为臣邦,如有违背,天雷可诛!”
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隐藏剧情。
楚爻站起身来,扶起了这位隐藏颇深的西洲未来皇帝,故作惊讶的说道:
“快快请起,朕就说萧特使观之不俗,有人中龙凤之姿,原来竟然是西洲的太子。”
萧特么苦笑一声,说道:
“我姑母连年累受生死符折磨,性命早已如风中之烛,她虽然有意传位于我。”
“但外有部族虎视眈眈,内有皇叔对帝位垂涎已久,皇叔被生死符折磨多年,嗜血如命,早已半疯。”
“此次送灵芙来大云,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如有不测,可以保全萧氏一点骨血,至于我回去之后,是福是祸尚且不知。”
“但蒙陛下解开生死符,我的胜算会多上几成。”
萧青衫说话的时候,四肢会不自觉的抽动一两下,显然还不是很习惯,生死符解开后,完全舒畅的身体。
他喜不自胜的站起身来,拿手背擦了擦眼睛,颤声道:
“十三年了,没想到还能有一天,身上不麻不痒,无病无痛,对着清风朗月,还能生出欣赏之情。”
楚爻心下怜悯:“这生死符必须我亲至才能解开。”
“我大云朝堂的状况,倒也不怕萧太子笑话,实在是不能即刻前往。”
“朕这里有九花玉露丸一瓶,服下可保一年无恙,在一年之内,朕必前往西洲,为女帝和萧氏族人解开所有生死符。”
萧青衫并无异议,深深一揖:“臣已喜出望外,不胜感激。”
“岁币之事……”楚爻欲言又止,于理,他牛皮已经吹了出去,如果今天不把岁币这事谈下来,明天他的皇帝也不用干了。
于情,萧氏皇族被折磨多年,这点岁币当成补偿不过分,立马就要收回,现在氛围不错,有些开不了口。
“哎,”萧青衫伸手制止他说剩下的话,“臣知陛下的难处,岁币之事萧家永不再提。”
“与萧太子说话真是痛快,待朕此间事毕,必将赶往西洲,助你登上帝位。砚群,让人换上热酒热菜,朕与你今日,不醉不归!”
酒过几巡,喝得酩酊大醉的萧青衫就在凌波殿歇下,鼾声如雷。
完全不会喝酒的楚爻,以九阳神功把酒力逼出,故而此刻只是微醺,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大案前,向苏砚群问道:“砚群,朕这个皇帝做的如何?”
“陛下……乃……千古明君。”
“得了,什么明君不明君的,朕只觉得如履薄冰,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
楚爻出了一回神,想着明日就能见到唐一霜,心情又愉悦起来,吩咐道:
“砚群,磨墨,朕有两道旨意要写,今日就颁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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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元佳节。
西洲放弃索要岁币的大喜事,一夜之间,如春风般吹遍了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欢欣鼓舞。
街头有人免费分发红纸糊的小灯笼,给孩童插在头上喜庆,陆光喜滋滋的领了两枚,一枚自己戴,另外一枚追着要给陆离簪上。
老成的陆离一脸嫌弃的躲开。
话痨陆光犹自喋喋不休:“哥哥,你这可得戴,今天是大云不给西洲缴纳岁币的好日子。咱们是举国同庆,戴红着绿还能为当今圣上祈福。”
“哥哥,你说咱们当今的皇上,是不是说书先生讲的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可以逆转乾坤的大英雄?”
听了这句话,直男陆离犹豫许久,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勉强把红灯笼插在了自己头上,
“咱们大云扬眉吐气是真的,只可惜了太后怎么还不死,就是赖着权力不想让皇帝亲政。”
两个面容尚有稚嫩的双胞胎少年,并排走着叫卖邸报,跟葫芦娃一样喜庆好看。
“哥哥,晚上皇帝要亲临花萼相辉楼,还会给百姓们撒下红包,听说其中装着青蚨钱的。我老听人说什么乱世青蚨,多囤积点准没错。”
“哥哥,你说那天那位公子是做什么的,我瞧着他不像坏人,要不我们去乌衣巷试试吧?”
“哥哥,听说西洲公主也会来一起赏灯呢,好想看看西洲第一美人啊。”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你还是说小时候见过的仙女最好看嘛,哪有那么小的仙女嘛,你一定是眼花了。”
“闭嘴,你太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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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得知无需缴纳岁币消息后,喜忧参半,她的心情很奇特。
既像回到了那个被先帝宠着,爱着,惯着,只管自己美得倾国倾城的大好时光。
又知道自己对楚爻的态度,绝对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母后,怕将来会被废掉,冷宫了此残生。
但是太后终归是太后。
这种动脑子的事,她只操心了一瞬,就开始去热情地挑拣晚上要穿的隆重吉服,让宫女为她梳起最繁复美丽的发髻,全然忘记了对命运的担忧。
她所不知道的是,没事最喜欢挑拨是非拱火的宁王。
此刻,王府中正来了一位稀客,传旨的大太监李修明。
宁王更衣领旨,思虑重重,他对西洲放弃岁币,这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是一万个不理解,然而就是发生了。
他在御林军中的心腹官兵,因为离得远,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
只知道皇上摸了摸萧特使的手,然后萧特使就又哭又笑又是下跪的,最后喝了个烂醉如泥,就在皇宫的凌波殿直接歇下了。
这一切匪夷所思的操作,宁王实在看不懂。
莫非,我那皇兄真的很厉害?
不管怎么说,皇帝有致命的把柄落在我手里,他打下的江山越稳固,我将来的帝位就越坚如磐石。
更何况,今天的圣旨可是大喜之事。
心情转好的宁王,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又匆匆挪开了视线,一路走到前厅,下跪领旨。
李修明拿出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辅国公刘瑾之女刘碧萝,贤良淑德……特赐婚于宁王为正妃之位,择日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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