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离别
青乘山的大殿内，苏鱼纠结的抓了抓头。
她面前放着过膝的小桌，上面摆着纸砚笔墨，一本道经已经摊开了一半，书页上划了一个又一个圈，许多地方还标注了一些蝇头小字，以及字体下歪歪扭扭的虚线。
这个时候，她正持着一杆细长的毛笔，微微沾了点墨汁，就在草纸上仔细的写着。
不过，或许是对自己的所些的东西不满意，亦或许是一些语句论述需要多加打磨，在写满了一张草纸之后，未等上面的墨迹干掉，她随手搓成一团，仍到了小桌一旁的竹篓之内。
她这样精益求精的态度，当然不是因为过于勤奋的原因，主要是这门功课很重要，那位隐居在青乘山内的婆婆，会在明天晌午的时候考究她最近掌握的经义，从而掌控她最近一个阶段的道行进度。
对于那个婆婆，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害怕的，除了道行上的差距之外，主要是在婆婆身上，苏鱼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好似懵懵懂懂的孩童，面对私塾之内的教书先生一样心怀忐忑。
来到青乘山这么长的时间，她一步也未曾离开过山上，因为远离世俗的缘故，外面的消息根本传不进来，因此除了小莲和时常乱跑的秀儿之外，与她接触最多的就只有那个婆婆了。
她不知道这个婆婆与杀生成仁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清楚这个婆婆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是以那家伙的性子，能将她安排到这个地方，想必是十分信任这个婆婆的。
这个原因很重要，因为值得他信任的人并不多见，既然他信任这个人，苏鱼也只好选择相信她。
事实上，苏鱼性子虽然有些跳脱，却并不算率性妄为的人，那个家伙将她弄到这里，显然是有这样做的理由，所以从目前的形势来讲，她若是想像以前那些逍遥自在，势必要精修道法，研明经义，只有达到某种水准，才有可能离开这个地方。
因此这些最为基础的经义，哪怕在繁杂，她也要捏着鼻子学下去，至于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婆婆的要求，说实话，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准确的定位。
就这样，她坐在大殿里想着某个论述，直到巳时三刻左右，小莲带着秀儿才来到殿门前。
她们是来给苏鱼送食物的，自从被婆婆精心调、教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住在了山上的大殿内，而想调节一下枯燥的味蕾，就只能靠小莲的厨艺超水平发挥了，所以两人约定，每隔一段时间，小莲都会设法做出一些食物，从山脚下带到大殿来，反正有秀儿一直跟着她，苏鱼也不担心小莲的安危状况。
何况，这青乘山上也并没有什么能对小莲造成太大伤害的生灵。
飞快的瞥了内堂一眼，并没有看到婆婆打算出来的痕迹，苏鱼鬼头鬼脑的招了招手，示意小莲快点进来。
从短桌后面“噌”的一下站起来，苏鱼帮小莲卸下身后的背篓，然后熟练的打开背篓的夹层，从食盒内拿出一包温润的食物来。
这是用荷叶包裹的食物，外面用茅草扎好，打开之后，清香扑鼻，带着荷叶淡淡的清香，以及并不油腻的肉香，弥漫着整个大殿。
陶醉的抽了抽鼻子，苏鱼看着手上色泽淡黄的叫花鸡，忍不住微微咽了口唾沫。
不过，她并没有着急吃下，而是撕下一条鸡腿，递给了小莲身后，有些心不在焉的秀儿手上︰“怎么样，姐姐讲义气吧？”
她挤眉弄眼的说着，那秀儿微微一愣，却伸手接了过来︰“呃……谢谢姐姐。”
“自家姐妹，客气什么。”豪爽的拍了拍胸脯，她双手抱着的叫花鸡，狠狠的咬了一口，那鸡肉入口酥烂肥嫩，唇齿生香，苏鱼啃的满嘴沾油，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直到将整只叫花鸡啃食了近半，她才突然发现秀儿竟然对着那只鸡腿发呆。
有些奇怪的咽下的嘴里的肉碎，苏鱼笑了笑，有些模糊不清的问着︰“怎么不吃啊？不是不和你小莲姐姐在山下吃够了？”
“哪儿有？”听着苏鱼这种调笑的话，小莲微微撅着嘴巴，眼睛瞥了那只叫花鸡一眼︰“原本是做了两只的，但是那一只因为火候太大，已经变焦了。”
“呃……这么说，你们两个，都没吃？”苏鱼眨了眨眼睛问。
待看到小莲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摇头笑了笑，然后从叫花鸡上撕下来一半︰“给！这总行了吧。”
“我就知道，小姐最心疼小莲了。”微微咽着口水，小莲伸手接过来，但是刚想往嘴里塞的时候，苏鱼却用肩膀微微撞了她一下︰“呃……怎么了小姐？”
“呐……”苏鱼示意小莲回头，看看此时秀儿的模样，随后稍稍压低了声音问着︰“她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或许是弄伤了手，所以有些不开心吧。”小莲微微眨了眨眼睛说着。
“伤了手？”这个时候，苏鱼才看到秀儿的一只手缠着一块纱布，上面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显然是小莲的手笔。
“怎么弄的？”伸手戳了戳小莲，苏鱼将她拉倒了一边。
小莲开口解释了几句︰“应该是山上的荆棘划到的，好在伤口不深，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既然没有什么大碍，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呢？我记得她上次来的时候，可不是这种状态。”苏鱼眨了眨研究，看着发呆的秀儿皱了皱眉。
反而听她这样说的小莲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抬起头，贼兮兮的说道︰“小姐，你说秀儿，会不是是想她的亲人了……”
“呃……”听小莲这么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毕竟离开三江源之后，小莲一直未曾回过家乡，而且最近一直呆在青乘山上，显然是被这无聊的环境憋坏了。
“要不，你明天带秀儿出去逛一逛？”微微想了片刻，苏鱼开口说着︰“记得秀儿说，山脚往南六百余里有个不大的镇子，你与秀儿一块去逛逛，以你们两个的速度，当天就能回来的。”
“行，一会儿我问问她。”
两人嘀咕了一阵，然后开始收拾一些东西，因为在过上一阵，那位婆婆就该出来了。
将小莲和秀儿送到殿外，苏鱼稍稍嘱咐了几句，目视两人渐渐离去。
她一直以为秀儿只是小孩子脾气，或许出去散散心，这种情绪就会变得好上很多。
这样想着，她摇了摇头，回到大殿内继续复习着经义，直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才稍稍眯了一小会儿。
不过，这段时间的勤奋修行终于起到了重大地作用，晌午考校地时候，虽然未曾让婆婆完全满意，但起码也过了某种预期。
苏鱼长长的舒了口气，在考校结束之后，立马回到房间，倒头便睡了起来。
毕竟没日没夜的研究经义，整个脑子几乎是浆糊一样了，因此躺在床上没多久，她就昏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用力的摇晃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房间里已经是一片漆黑了，隐约能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床边上，细细一看，竟然去而复返的小莲。
“小姐！快醒醒——”
微微打了一个哈欠，苏鱼仍未察觉到事情的重点︰“啊……天黑了……”躺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让自己趴在被褥上，斜着脸看小莲︰“是要吃饭了吗？”
“小姐！你快醒醒……”小莲拼命地摇晃她，不过，想要叫醒一个尚未睡醒的人，实在是一个极为困难的事情。
“小姐！快醒醒……秀儿、秀儿不见了……”小莲气喘吁吁的说着，那苏鱼听了睁开眼睛，有些迷蒙的看着她︰“谁不见了？”
“秀儿，是秀儿——”
几乎是吼出来的话语，顿时让苏鱼微微一个激灵，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她用力的擦了一把脸，然后猛地甩了甩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呃……是这样的……”
小莲双手绞在一起，快速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白天的时候，小莲照着昨日苏鱼的嘱咐，带着秀儿去那个六百余里外的小镇逛了逛，然后日落之前，两个人就赶了回来，躺在床上早早睡去了。
但是，就在不久前，小莲起夜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隔壁床上竟然空荡荡的一片，她喊了几句，也没有人回应她，直到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之后，才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拿来我看看！”苏鱼坐在哪里皱着眉，睡意早已经消散地一干二净，那小莲慌慌忙忙的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纸条，伸手递给苏鱼。
苏鱼拿在手上看了一眼，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实在是让人有些看不清端倪，许多地方还夹杂着一些诡异的符号，仿佛鬼画符一样，不过，之前那段时间，她总算是教授过秀儿一些文字，因为多多少少能猜到她写的是什么东西。
这大概是一封信，信上说她因为一些事情，要暂时离开这里，叫苏鱼和小莲不要担心云云。
因为字体加上符号，总共也不过是一百多个字，遗留的信息并不多，因此两人也搞不清楚她到底为何要离开，但是有一件事情已经确认了，就是秀儿并非遇到了不测，而是留下来一封信笺，然后离家出走了。
“这小妮子……”微微的叹了口气，苏鱼拍了拍有些头痛的脑袋，坐在那里想着事情。
小莲焦急的看着她，眼眸噙着泪水︰“小姐，秀儿、秀儿到底怎么样了……”
“她离家出走了。”
“呃……离家出走？”小莲微微愣了下，那快要留下来的眼泪也硬生生的止住了，苏鱼抬头看着她，神色微微有些严肃的问着︰“小莲，白天的时候……不对，是最近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发现秀儿有什么异常的状况？”
“异常的状况？”稍稍眨了眨眼睛，小莲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儿︰“她好像经常会发呆，有的时候，嘴里还喃喃自语地说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那些话……我倒是没有听清楚过。”
“那她发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个你还有印象吗？”苏鱼继续问着。
“好像，好像是……”微微挠了挠头，小莲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从昨天上山的时候开始的，好像秀儿的手背被划破了，然后她的样子就有些奇怪。”
听她这样说着，苏鱼微微一愣，顿时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她原以为秀儿只是发小孩子脾气，却从未想过她竟然有心事藏在心里面。
“对了小姐，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那秀儿手背被划破的时候，她一直说不是她弄的，我当时以为她在开玩笑，因此还调笑了她两句。”小莲撅着嘴说着。
“不是她弄的？”苏鱼微微眨了眨眼睛，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我们大概忘记了，秀儿可是一只妖啊，一只拥有五百年道行的妖，怎么会被一些荆棘划破手背呢？”
听她这样说着，那小莲也微微回过味儿来。
一直以来，两人都将秀儿当作小妹妹一样对待，却忘记了最显而易见的事情，她本身就是一只妖，而且光论道行，甚至比两人还要高出几筹，寻常的刀剑都未必能伤的到她，更何况她乃是树妖，乃天生的草木之精，那些荆棘亲近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有胆量伤害她呢？
“小姐，那、那秀儿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莲微微开口问着，苏鱼却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她微微站起身子，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服︰“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将她找回来，她一个不通世事的小树精，出门在外，很可能会碰到一些“替天行道”的家伙，陷入一些不可控制的危险境地。”
那小莲被吓到了，脸色都微微摆了摆︰“那我们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只能去找婆婆了……”微微的抿了抿嘴，苏鱼叹了口气︰“希望婆婆能有办法，找到秀儿的踪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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