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逐鹿城之内只有修士, 都在秘境开启前夕提前到来，赴这一场盛会。
既是由修士精心从头建造的城池，自然与凡界城镇大为不同。新奇与梦幻交织, 由术法构成的楼阁如同一座座漂浮在水火草木中的虚空之城。
此刻叶令仪饶有兴致地环顾着眼前奇异的景象——
专供冰系修士歇息的客栈如一座恢弘的巨型冰雕，由冰砌成的尖顶建筑寒气缭绕，如烟似雾，冰凌在阳光下闪过星星点点的光芒。
独特巧妙的术法让这座冰雪宫殿上空高悬着云彩, 专门有一片云停留在殿宇上方，四季下雪。
叶令仪难免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这云独独停留在冰雕客栈上方下雪，簌簌雪花晶莹剔透落在屋檐上, 终年不化, 覆盖了厚厚一层。
用雪花做成的风铃挂在门前, 此时入住进出的修士络绎不绝，发出动听的叮叮咚咚的声响。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 与专供冰系修士下榻的客栈相隔不到一条街，就是特供火系修士居住的客栈。
外表如同一座小型火山, 做成烟囱模样的火山口快活地喷着火焰，热气熏得周围经过的其他系修士连连摇头, 俱是加快了脚步。
叶令仪个人很喜欢水系修士的住所, 湖心岛周围开满斋心莲, 清雅惬意，只是不知道非同系的修士是否不允许入住其中。
她的目光期待的落在专供木系的客栈上, 顿时将对水系的欣赏收了回来，满意地暗自点头。
木系修士的住所乃是一处树屋。那树屋建造的极特别，如同一个圆形的大南瓜，被一根藤蔓吊起来连在巨树探出的枝桠上, 窗户边上围绕着紫藤花，充满明快浓郁的生命气息。
除此之外，买卖东西的场所也修建的别出心裁，如花车般一层层铺就，人声鼎沸。
如今这几日正是逐鹿城最热闹的时候，仙门百家数量繁多，每时每刻都能看到有修士风尘仆仆自四面八方赶来。
仅天空之上，便漂浮悬停着数座飞舟，尽管没有清虚这般庞大奢华，却各有独特之处。
飞剑更是数之不清，仰起头就有数道剑光飞速闪过，来回穿梭。
不过叶令仪想住树屋的算盘落了空。
清虚作为第一大派，在这逐鹿城中自然是有单独的住所，无需再交付灵石入住客栈。
虽舒适干净，却失去了些本地独特的气息。
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三天，休息的几日，叶令仪带着裴司年出去到处闲逛。大老远好不容易自无边海边缘来到这大陆中心，门中弟子鲜少有留在住所闭门不出的。
即使是林修，也被叶令仪乱转时恰好撞见踏进了定制剑身符文的店，身后还跟着一个好奇探头探脑的吴朝朝。
叶令仪灵石储备还算充沛，不止有师父和施寄青大手笔留给她的，还有和冯沅君一起从百炼山同门身上赚的外快，因此格外爽快。
街道甚为繁华，往来修士皆身穿各色门派统一道袍。
她跟裴司年身上都是白底金纹的道袍，一看便知是清虚中地位最高的亲传弟子，走到哪里都有修士多看两眼。
这几日叶令仪出门时全程都与裴司年一起，可以确认他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看起来一切如常。
回到暂住的居所后，裴司年也没有再单独四处乱晃过。因此叶令仪不免放下心来，想到这段时间对裴司年的观察，觉得师兄大概真的是太过谨慎，想多了。
三日很快过去。
擎塬秘境开启的时间和地点都是固定的，就在崇武门前，午时三刻。
各宗皆是一早便守候在崇武门，以示心诚。
进入秘境的都是年轻一辈，大门大派往年都不曾有长老级别的大能亲自前来，就像清虚一般，是由修为高阶的大弟子带队。
李昭和林修在年龄上比施寄青大上许多，修为与其不相上下。
没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危害第一宗门弟子，而秘境中本就是各凭本事，在外的修士也干涉不得，因此两位大弟子坐镇已是足够。
清虚之人御剑飘然而至时，三宗一宫已然齐聚。
叶令仪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修士聚在同一处平地之上，一眼望去几乎不见尽头。
在场的皆是仙门百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盛况空前，互相之间隐隐蔓延着看不见的火药味。
“年轻气盛”一词极为适用于现下的情况，现下修士不能用剑，便也有不少实力相当的门派弟子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叶令仪耳聪目明，将四下里暗藏珠玑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实力最盛的三宗一宫，自然也不能例外，只是没有那么直接。
这是叶令仪第一次见到其他门派的人。
清虚的落脚点在最东侧，左邻玉灸宗，右邻星斗门，正对角的位置则是璇玑宫。
玉灸宗弟子最容易辨别，即使李昭师兄不说，叶令仪也瞬时心中有数。原因无他，丹修整日与灵药丹炉打交道，不必靠近便能闻到浓郁的药香。
自诩清高，玉灸宗一身素色青袍，统一用玉簪束发。
叶令仪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刚好对上为首某位弟子的眼睛，被对方嫌弃地斜睨了一眼。
那玉灸宗弟子对上她视线避也不避，眼角眉梢都写着傲然，直到叶令仪视线掠过他转向其他人，才轻哼一声收回目光。
叶令仪嘴角一抽：“……”
早听闻这玉灸宗丹修地位超然，毕竟修士难免受伤或修行不顺，没准哪天会有所求，自然不愿与丹修交恶，大都挂着笑脸亲切供着玉灸宗的修士，以免日后不好说话。
没想到当真如传闻所说，甚至更甚，这玉灸宗弟子眼高于顶，别人看他一眼都要瞪回来才舒坦。
她转而看向星斗门。
同属三大宗，星斗门与玉灸宗待遇天差地别。
毕竟人性都是共通的，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都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事情一清二楚——
不管是过去还是未来，每个人都总有点不想被他人知晓的东西，而星斗门卜算推演极准，只要被对方盯上产生了兴趣，或许就会被知道些什么秘密。
这修炼术法于星斗门弟子来说是极有用的，不论是对战还是寻仇，都能寻到对方的弱点，找到敌人的软肋，甚至预测对方的未来。
不止如此，在星斗门弟子面前说大话或谎话会很容易被揭穿。修士之间相交不能说淡如水，却也极少会把自身情况袒露的太真，多少会真假参半，以免生变。
但也正因如此，星斗门弟子往往被仙门众人敬而远之，既不敢得罪，也不想亲近。
星斗门四周如同有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无人与星斗门弟子攀谈，或是明捧暗讽的交谈叙旧。
叶令仪心里装着另一件事，不动声色装作好奇仔细将星斗门弟子一一看过。
耐心的从头找到尾，叶令仪垂在袍袖里的手不由得一紧。
那日在天海阁中见到的古怪少年莫星宸，赫然就隐匿在星斗门弟子中。
他当时手持的金色罗盘，如今看来应是卜算用的法器，怪不得以他筑基期的修为本应察觉不到叶令仪的气息，却能精准得知她所在的方位。
现在想来，他应当那时便通过金色罗盘算出了叶令仪的身份。不知是权衡之下没有出手，还是另有打算。
叶令仪下意识朝莫无衣看去，对方神色如常，并无任何特殊的表现。
她试探着轻轻拽了一下门中某位师兄，说了两句无关的话，确认对方看到了莫星宸，却毫无反应。
这么看来，莫星宸或许的确跟莫无衣弟弟没有什么联系。她彻底打消了对方是莫无衣弟弟的可能，转念思索，按照那日在天海阁中见到的情形来看，莫星宸分明应当是天海阁的人，应当是被安插到星斗门中的，目的自然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好事。
他进入这秘境中，是否想暗中做些什么？
她脑海中一闪而逝一个念头：星斗门中有天海阁的人是她无意中发现的。那其他门派中，会不会也被人安插了眼睛，却无知无觉？
叶令仪抿唇安静将清虚此次前来的弟子一一看过，想不出任何一个怀疑的对象。
都是在百炼山上同住许久的师兄弟，平日里相处关系极好，她无法将其中某一个人想象成叛徒。真的能将面具戴的如此完美吗？
叶令仪正烦躁间，听到身旁的冯沅君小声“咦”了一声。
她顺口问了句“怎么了”，就听冯沅君有些奇怪地道：“午时三刻就要到了，天海阁的人仍不见人影，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连谌冶那事，害怕出现在这里会受到猜忌指责，导致人人自危吗？”
没来？
不知为何，天海阁没有派人前来，叶令仪反倒皱起眉，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连谌冶之事的确对天海阁造成了影响，但大多数人要去拍卖场还是照样会去，并未造成停摆或任何严重的后果，流失的只是一小部分。毕竟天海阁一家独大，已在大陆上屹立稳当，形成了牢固的产业链，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让修士选择轻易断开的。
裴家的事具体情况清虚外的人并不清楚，也不多么关心。
修界中有死伤太正常了，堕魔者为了自身利益献祭他人性命也不是极为罕见的事，单单这一件事跟天海阁有些关系，习惯了通过拍卖场交易的修士只简单听了一耳朵，并不多想。
况且天海阁第一时间与连谌冶划清关系，不关心的人总觉得落不到自己头上，听过就忘了。
将这事压在心底，叶令仪经过在崇武门前等待的这些许时间，还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相比起玉灸宗接连有各门各派修士前来攀谈，清虚四周未免显得太过冷清了。
不同于星斗门的特殊之处，清虚皆是剑修，不应当让其他修士产生顾虑。
她隐隐感觉到清虚作为第一宗门，反而被隐约孤立。
怪不得有同门曾感叹又多出一个天才并不意味着是好事，原来是指的树大招风。屹立不倒的时间太久了，只有清虚天才接连不断出现，难免被认为宗门中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藏。
怀璧其罪的意思叶令仪理解，但眼下她感受到的排斥，却是将臆测中的“怀璧”作为事实，强加到了清虚之上。
冯沅君看出她神色不对，悄然凑近她道：“咱们都知晓，整片大陆上最后一位飞升者，出自清虚，乃是以画悟道。”
“现今千年无人能飞升，整个修界都在衰退，唯有清虚依然天才频出。因此各门各派间其实都在流传，那先祖悟道飞升的画作，还供奉在清虚宗门内……才有了这许多横空出世的天才。”
叶令仪一怔。
她作为顾恒泊的徒弟，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清虚之中，根本就没有那幅画的影子。她曾问过师父，顾恒泊亲口告诉她，那画早已不知身在何处，怕是已然毁了也未可知。
不管在哪，清虚中是没有的。
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来可笑，这各门各派隐约的针对，竟是因为传说中虚无缥缈的一幅画。
似乎人人都认为，如果他们也能得到这幅画，便也能拥有无数的天才弟子。人人都可以是施寄青，即使是小门小派，也可以取代这第一宗门，成为下一个清虚。
不需要苦修，不需要绝佳的先天天赋，就能成为天才。
只是若真像他们想的这般容易，当时飞升的就不会只有清虚先祖一人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修士们本应一清二楚，却被贪婪与野心蒙住了眼睛，桎梏了思维，失去了应有的清醒。
叶令仪失笑摇头，心想这修士修炼久了，聪明人也变得愚蠢。
午时三刻已到。
李昭师兄的声音传来：“御剑。”
秘境要开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小可爱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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