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这位道友……道友？道友？”
耳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如同隔着一层薄雾。直到叶令仪像是从溺水中醒来，猛地睁开眼睛时，周遭的嘈杂声顿时涌现过来, 吵得她脑袋有些昏沉，不由得使劲晃了晃。
乍一从漫长而难言的寂静中回过神，叶令仪被耳边喧闹的声响震得下意识皱眉，有点茫然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叶令仪：“……什么？”
跟她搭话的修士神色莫名的看着她，无奈提醒：“道友, 我看你在这里站了许久。如果想近距离观摩仙门大典, 可以去一旁的茶楼，寻一处靠窗的位置。”
叶令仪没有完全听懂他在说什么, 直到她看清眼前身处何处。
她正站在一条街道中央。
宽阔大道比任何她曾去到的城镇都要宏伟磅礴, 此时张灯结彩，彩色的灯笼点缀着整条街道, 碧瓦飞甍，熙熙攘攘, 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往来修士踩着飞剑穿梭于天际，却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方才那修士所说的“仙门大典”是什么，叶令仪完全没有头绪, 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匆匆看过一圈后, 将一瞬流露出的惊异压下，礼貌点点头, 脚下轻点落在街边的人群中。
她之所以惊异, 是因为她明明记得自己跳入了传承的入口，回神时却站在完全陌生的街道上。
叶令仪第一反应是这里应当是幻境，只是, 她不动声色地闭目感知，不免惊疑不定地微微皱眉——
如果是幻境，这一切未免太真实了。
万年前的大能布下的幻境，当真能够如此还原，连生命气息都能赋予吗？
她甚至觉得，站在自己周围看热闹的修士，以她接触到的修真界常识来说，境界未免太过可怕。
在现世中，半步分神几乎能够横扫整个大陆。而现在，她至少感受到了不下数十个真正的分神境修士气息，元婴更是仅仅她神识范围内，就感应到了数百人。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违和、或者说不同于她记忆中的地方。
长着兽耳和尾巴的妖修与人修结伴同行，修士身穿的道袍飘逸清隽，天空中甚至能看到大小不一的飞行妖兽，呼啸着翱翔于天际。
这里绝对不是现实，至少不是现世中的现实。
那么这里十有**，应当是幻境。
叶令仪听过一些有关幻境的危险之处，不同幻境破境的方式不同。
典籍记载中曾真实发生过，有的一旦在幻境中受伤或死亡，在现实中也会遭受同样的结果。她的修为在擎塬秘境中或许够用，在这强者遍地走的幻境当中，却是不足以冒险。
先静观其变，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才是上策。
她操控凌云剑飞至半空，悬停于空中四下遥望，这幻境竟如不见尽头一般，如真正的大陆一般，城镇连绵，看不到边境。
既然如此，破境的方式自然要比她想象的还要难上许多，不能急于一时。
棘手的问题在于，她给吴朝朝贴了追踪位置的符箓，却感应不到一丝一毫吴朝朝的气息。
这说明两人要么不在同一处空间，要么未能进入同一处幻境，又或者这幻境力量太过强大，强行切断了她对吴朝朝的感知。
这下麻烦了。
虽然清楚吴朝朝实力很强，但这秘境中谁也说不准是否有潜在的危险，感应不到气息总是让叶令仪觉得有点不安。
“听说了没有，谛听与穷奇在天山附近大战持续数月——”
“别提了，万里之外的凡人城镇都受到术法波及，这是要闹到天翻地覆……”
“为什么会打起来？谛听向来不会主动出手，与穷奇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这次打的如此厉害，到底是有什么恩怨？”
“我哪知道这种事，不过确实蹊跷就是了。”
“不提这个了，浮空城又有两名大能飞升上界，此次仙门大典齐聚于此，比寻常看上去更为跋扈，大抵也就只有青城门能让他们收敛些许。”
“青城门的破天剑是否也来了？”
“这般盛会，百年一次，破天剑自然要来。”
“这最强之剑听过数之不清的传闻，倒是没有亲眼得见过，真是叫人心痒眼馋，盼望有朝一日能见识一番。”
“你最好是不要指望了，青城门近年来韬光养晦，他也不再如年轻时那般锋芒尽显，如今想让破天剑出剑，势必是有撼动修界的大事。”
“有大事不更好，如今大能修士遍地走，仙门百家各自不服，若是打上一架，也好让我们这些看热闹的散修渔翁得利，长长见识。”
“我看你是想浑水摸鱼，恨不得这些大宗门打起来，你好趁火打劫。”
“哈哈，还是兄台懂我！”
叶令仪听着周围的修士交谈，其中倒是透露了不少信息，还算有些收获。
仙门大典不知是什么，叶令仪推测大概是类似于各门派齐聚，就是不知道是彼此切磋，还是别有目的。
她现下境界是出窍末期，仔细分辨过神识能够笼罩的范围后，大概判断出自己的实力弱是绝对称不上，但也不会是能够吸引一方视线的大能。
这里一切都相当真实，叶令仪猜测是根据擎塬秘境主人的记忆制造出来的，所以一切构建特别完整，毫无破绽。
城镇外还是城镇，她被送至这处地方应当与仙门大典有关，因此倒暂时没有离开此地的意思，不如索性寻一处供修士下榻的客栈，耐心在这里等待几日。
多少需要点更准确的信息，只是叶令仪如果直白问出一些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问题，比如“仙门大典是什么”，肯定会被人察觉到不对。不确定幻境如果被“土著”修士发现怪异之处、会不会对她不利，叶令仪认为凡事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
正思索犹豫间，没成想有人主动与她攀谈——
“道友是第一次来到这万象之地吧？”
叶令仪抬头，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正友好的看着她，身上的道袍看得出相对寒酸，应当是散修。
她如今还穿着清虚的亲传弟子道袍，只是这里显然没有人认得什么“清虚派”，弟子服就变成了毫无象征意义的衣袍，甚至在万年前许多珍贵材料与符文尚未失传之时，也算不上多么华贵稀罕。
很快意识到对方应当是把自己当成了散修，事实上在这里的话也不算错，叶令仪顺着露出一丝灿烂热情的微笑：“是啊，头一次。”
那青年顿时理解的点点头，眼含一丝“我懂你”的意味深长，感叹道：“百闻不如一见，想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也像你一样不知所措。”
叶令仪配合的深深颔首，对方将她当成了第一次进城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可以说是天助她也，装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长叹一声：“唉，兄台懂我。”
“眼花缭乱对吧？”青年感慨了一声，人很好的道：“你若是想在这目睹一番浮空城，青城门这般传说中的大宗门是何风采，今日怕是看不着了，不必苦等。”
他解释道：“我上一次来也苦等一天，后来才知晓，第一天来的都是小门派，大宗门多少都要彰显一下地位，大典开始前才姗姗来迟。”
叶令仪适时地露出恍然之色，连连点头道：“受教了，多亏道友提醒。”
青年摆摆手，不过还是挺受用的积极继续道：“这些小门派比咱们散修也强不到哪里去，我看道友境界也近分神境，今日倒是不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若是不嫌弃的话，我知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茶楼，不如你我二人临窗同饮，我再与道友细细道来？”
叶令仪闻言自然同意，她早已感应到这青年境界已然是分神境，不过应当与他相差不远，因此以道友相称。他与自己有结交的意思可以说是正中下怀，能帮叶令仪解决不少一点点摸索的麻烦。
青年见她欣然应下，高兴地自我介绍道：“徐子卿，无门无派。”
叶令仪报上名字后，寒暄几句，跟在青年后面御剑，落在一处清雅别致的茶楼跟前。虽不富丽堂皇，倒也简约干净。
“请随我来。”
这看上去名不见经传的茶楼，就连引路的招待都是筑基期，叶令仪垂眸将惊讶收起，不由更加谨慎。
徐子卿选的的确是好去处，茶香蒸腾而上，叶令仪见他从壶中倒出喝了一口，才笑着饮茶。
他倒也不浪费时间，抿了几口舒缓眉目，礼貌地打量了一番叶令仪，试探着道：“看道友这样子，应当是没有拿到邀请函吧？”
叶令仪不动声色点头，叹气道：“正是，让道友见笑了。”
徐子卿摆手：“我观道友骨相，实在年轻，天赋于我百倍不止，若非同为散修，应有更大作为，更别说一张仙门大典的邀请函。”
叶令仪没想到他一眼竟能看穿自己年龄，料想对方既看透也不必推脱，只道：“这青云大道，并非只看天赋，道友也不必妄自菲薄。”
徐子卿听她此言嘴角上扬，对叶令仪更添好感：“正是如此，或许早些，或许晚些，我相信自己终有一日会证道飞升。”
他将手中的那杯茶一饮而尽，爽快道：“实不相瞒，我百年前只遥遥看过一次仙门大典，却终究未曾真正看清这天下第一剑。即便心知青城门的破天剑自百年前惊天一剑，至今已然收敛锋芒，不再轻易出剑，到底还是有所抱憾，因此费了许多功夫，才得到了邀请函。”
见叶令仪不说话，徐子卿不知道叶令仪是怕多说多错，错以为她是在疑惑自己是怎么得到的，眨眨眼笑了：“你知道的，散修按理说是拿不到邀请函的，但是你也清楚，小门小派的人许多不是我们的对手。”
叶令仪露出了然之色，懂了。
没想到徐子卿看着温和无害，倒是很有散修的作风，这邀请函显然是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
“我手里有两张。”徐子卿气定神闲地给自己悠悠倒了杯茶，“本来是想跟朋友一起来的，没想到他与人斗法受了重伤，来不了了。”
叶令仪立刻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要什么来什么。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徐子卿道：“如果有人作伴自然更好，我跟道友极有眼缘，不如一起？”
对方主动相邀，叶令仪自然不会拒绝，流露出的欣喜不是作伪，痛快道：“那就多谢道友了。”
“哪里哪里。”
两人又交谈良久，叶令仪有意无意打听了不少消息，这幻境逼真到她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否是现实。徐子卿的神情，透露出来的东西，周遭的一切，都与现实别无二致。
她注意到青城门的破天剑被多次提及，百年前的仙门大典上，天下第一剑名动四方，无人不晓。
所有人都以“破天剑”相称，叶令仪反倒不好询问，因此至今不知晓这破天剑究竟姓甚名谁。
将这破天剑记在心里，徐子卿说要回客栈修炼，叶令仪自然随他一起到了他下榻的地方，同样找间房休息，整理自己现下的情况。
徐子卿跟她告别后径直回了房间，叶令仪走到热情注视着她的服务修士跟前，微笑道：“一间客房，谢谢。”
方才是徐子卿付的茶钱，叶令仪没来得及细看，神识捕捉到使用的交易货币大概与她手中的灵石相差不大。
服务修士礼貌道：“现在本客栈只剩一间房间，是品阶最高的房间，需要十颗上品灵石一晚。可以接受吗？”
这个价格确实贵得离谱，可以说是抢灵石了，不过叶令仪倒是一直不缺灵石，因此不是很在意地点头：“没问题。”
见她如此痛快，服务的修士顿时肃然起敬，直到他看清叶令仪从储物戒中取出来的灵石——
叶令仪神色太过淡定，服务修士迟疑地确认了两眼，不由无言以对：“这位客人，你这是下品灵石，还是品质不太足的下品，我们的房价是十颗’上’、’品’、灵石。”
叶令仪：“……”
这里灵气的确比外界浓郁百倍，除了用作修界货币以外，灵石还主要用于修士修炼汲取灵力。叶令仪忽略了这一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上品灵石在这里全都变成了下品，还是次等的。
顶着服务修士的视线，叶令仪丝毫不尴尬的镇定确认：“十颗上品灵石相当于多少颗下品灵石？”
服务修士还挺耐心，真替她换算了一下：“理论上是一万颗下品灵石，但是鉴于您的灵石品阶较差，可能需要一万两千颗。”
叶令仪毫不犹豫，转头就走：“打扰了！”
服务修士：“……”
方才的壕气呢？真是错看了！
叶令仪心想她怕是疯了才会在这住，这里虽然是幻境，但她的灵石一共也就只有几千颗上品灵石，在外界这是一笔巨款，在这幻境里她就是一个穷光蛋。
没想到在这幻境里倒是体验了一把真正的散修生活，简直是散修中的散修，她的全部家当就是几千块次等的“下品灵石”，还好修士不用吃饭睡觉，稳住她能行。
叶令仪丝毫不慌，从客栈中出来后记下这里的位置，便御剑而行，寻了一处偏僻之地，找了棵躺着舒服的树翻上去，心态颇为良好的躺了下来。
她闭目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这幻境想要破解肯定不会是靠冲动的四处乱撞，仙门大典一定是一个破境的线索，好在也不必等上几日，便可以知晓会发生什么。
只是依旧感应不到吴朝朝的气息令她有些在意。她们同时落入洞口，按理说这样庞大的幻境，应当无法同时支撑数个。
她试着感应裴司年和余鸿之的位置，同样一无所获。
想不通只好先搁置，叶令仪用神识感应了一下，确认周围没有潜在危险，也没有多少修士，召唤出碎纸片和羊毫笔，想看看自己拿到的新术法。
晋入出窍期后，碎纸片不出意外会有新的术法浮现。这些日子她一直没有机会查看，如今等待间隙左右无事可做，不如看看能不能多一个护身的术法。
在心中默念后，碎纸片上缓缓浮现出一幅未曾见过的新画卷。
画中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峰两侧将阳光相隔，山南山北一面阳光普照极为明亮，一面背光只余阴影。
高山的两面，光明与昏暗，如同被山脊切割，对比分明。
看似两侧都是同一座山，实则截然不同，一面充满光照，一面丝毫见不到阳光。
右上角的小字清楚的写着画卷的名字——
阴阳割昏晓。
叶令仪盯着这幅画看了许久，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这幅画意味深长。
同一座山，山南山北看似等同，实则不同。充斥着阳光的一面百草丛生，树木蓬勃生长，而背光的那一面则万物枯萎，垂死挣扎。
每晋入一层新的境界，得到的术法就随之进阶，术法的珍贵性和威力都是随着境界增长而增长的。
这显然将是她现下有机会掌握的术法中最厉害的一个，只是当她注视着这幅画时，直觉这个术法并不像其他的术法一般，毫无限制。
阴阳割昏晓。她在心底默念了几遍这幅画的名字，莫名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安。
叶令仪有些不确定一旦使用，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她曾经都是直接试验术法的效果，但是这次，她直觉现在还不是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回看时发现把“破天剑”打成了“无涯剑”，纠正一下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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