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沈君知敛眉看向裴司年。
裴司年眼神清澈, 坦然道:“并不知晓,所以未曾提及。我离开秘境后,在崇武门立时受到修士攻击。幸而家父在世时曾留下一枚珍贵的传送符箓, 我自知不敌, 情急之下撕掉符箓回到了清虚。”
他垂眸, 长睫在俊秀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没想到, 宗门竟遇此劫难,不敢贸然斩杀同门, 便先来寻师父了。”
叶令仪流露出安抚之色:“怪不得我离开秘境后没有找到你,你的决定是对的, 多留片刻或许会白白丢掉性命。”
裴司年抿起嘴角,默默认真看过叶令仪周身:“还好师姐没事。”
不对。
叶令仪面上理解的轻轻点头,实则笼上一层阴影。
裴司年不知道她在他肩膀上贴了追踪符箓,他分明并未直接使用传送符箓, 而是先去了某个中间节点。
照他现下的修为, 以及他口中所言, 常理来看不可能杀出重重包围, 顺利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他没有说实话。
叶令仪一边继续跟裴司年对话, 一边自然地朝着大殿之上走去。
裴司年若有问题,这时选择待在沈君知附近, 必然是有所图。她不好提醒沈君知提防裴司年,掌门城府极深,或许已有防备, 只是不能确认时, 叶令仪还是想要确保不会酿成大祸。
她面上流露出的焦急并非作伪,拧眉匆匆道:“我赶来这里的一路大体估算了伤亡,已有至少上百名弟子战死。大多精英弟子还在大陆中央的逐鹿城, 但赶回势必会受到传承出世影响,要隐藏身份确保安全,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在回程上。”
清虚之中弟子近万,死去的高阶修士应是被亲近的师弟突袭。
裴司年认真点头:“师姐知道得到传承的是哪一门弟子吗?若是我清虚弟子,必是一大助力。”
叶令仪摇头:“我只感应到秘境突然开始震动,发现秘境竟然提前开启了,并未见到任何异象。”
她此刻已不知不觉走到了离案几几步远的位置,距离沈君知和裴司年都很近了。
叶令仪抬头:“师叔,擎塬秘境中也有鬼蜮的踪迹,这一切应当是设计好的阴谋。精英弟子在秘境中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代或杀掉,以弟子身份回到宗门的鬼蜮被一无所知的同门接纳,摸清一切后,其所在宗门便会面临清剿,被鬼蜮一网打尽。”
沈君知黑漆漆的眼眸依然平静,看不出情绪。他缓缓垂下眼睛:“继续说。”
叶令仪看得极远极清:“能被送入秘境的俱是仙门世家、大小宗门的精英弟子,其师父也必然是一门长老甚至掌门。高阶鬼蜮附体会模仿人类的一言一行,无从分辨,今日死去的同门就是证明这一点的染血的铁证。届时各门各派不可能将精英弟子全部杀掉,哪怕留下一人,也会带来巨大的危机。”
沈君知一动不动地坐在案前,目光沉沉。
“修为境界越高的修士,越难以被轻易掌控,哪怕是高阶鬼蜮,也需要伺机而动,耗费漫长的时间。”
叶令仪直直与沈君知对视:“我怀疑,鬼蜮此举的真正目的,是想要借附体进入秘境的精英弟子,再一步步寻到机会,控制长老,甚至掌门。”
“清虚只是第一个,绝非唯一一个。这一场浩劫是万年前大战的复刻,鬼蜮卷土重来,整片大陆势必自此不得安宁,没有哪一个门派可以幸免。”
她将自己的想法斩钉截铁的说出来:“我本想知道掌门师叔有何对付鬼蜮的高见,既然师叔也无计可施,不如在鬼蜮尚未对整个大陆发动进攻之时,现在立刻向各个门派发出消息,让各门各派前来一同斩杀鬼蜮。”
这次秘境之行,叶令仪已经知晓清虚被各门各派视为眼中钉,但那是没有共同敌人的前提下。天下太平之时,才有人有争第一二的心思。若是天下将要大乱,无人能逃脱鬼蜮杀戮,各门派的修士在认清形势后,势必会做出联合抗衡的决定。
清虚作为第一门派不能倒下,届时唇亡齿寒,各门各派必然都明白这个道理。若清虚被灭门,恐慌蔓延,鬼蜮更会势如破竹,谁还能有抗衡的信心?
根据壁画上的内容来看,低阶鬼蜮比例大概占了九成。难缠在于数量巨大,且附身的人是自己熟悉的人,难以下手。
高阶鬼蜮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敏锐察觉到违和之处,而低阶鬼蜮行动怪异僵硬,其他门派赶来相助便可针对低阶鬼蜮尽快斩杀,略过无法分辨的对象,留给清虚自己人来判断。
不知是否是错觉,叶令仪总觉得方才见到的鬼蜮要比她想象中的弱上一些。
沈君知一思索便知叶令仪说的是对的。他原本便有此意,只是仍在犹豫不决,听完叶令仪所说,终于不再浪费时间。
他将手中握了许久的金印收回,暂时压下不得已时最后的退路,立刻结印放出消息。
等待其他门派的回信,需要时间。
叶令仪没有说出口的是,鬼蜮中已有了阶级观念。高阶鬼蜮可以模仿人类的情绪,它或许没有真正的七情六欲,相较无形无体漫无目的的飘荡,是否潜意识中,也想要取代修为高深的修士,能够长久的作为人类活下去呢?
眼看着沈君知将消息发送了出去,数道金光飞快穿过大殿穹顶消失,叶令仪加快了语速,突然将视线转移到裴司年身上:“师弟,你还记得我在方舟上说过的话吗?”
裴司年不假思索地点头,温声道:“记得。”
叶令仪定定地看着他:“可是你没有做到,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裴司年一怔,露出一丝茫然无措:“……师姐,你说什么?什么没有做到?”
沈君知淡淡抬眼,眨眼间便从案前到了叶令仪身侧的位置。他负手而立,面沉如水,冷淡道:“司年,不必再演了。”
他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从裴司年踏进大殿的那一刻起。
裴司年满眼茫然,指尖猛地攥紧,无声抿唇静静地看着叶令仪和沈君知:“我不明白。”
叶令仪看着他,他还像刚醒过来时那样,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干净净,总是认真倾听,从不着急,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
温和无害,带着安静寡言的暖意。
只是这一切到底是假象,从头到尾都是。
叶令仪掩在袍袖间的指尖微微用力,平静道:“你明白的。”
他是被叶令仪带回来的,照顾了他整整一个月。他身上哪有什么所谓他爹留给他的传送符箓,是情急之下露出的纰漏,还是在低估叶令仪付出的关心?
真正认真对待那段时光的,只有叶令仪自己。
裴司年脸上流露出不被信任的怔愣和悲伤。他安静地看着叶令仪,他说:“师姐,我不是怪物。”
他身上的道袍有叶令仪留下的保护符文,浅蓝的道袍柔软干净。
他的眉目轮廓柔和,垂下眼时总显得平和,微微下坠的眼角线条圆钝,让人不舍得辜负。
裴司年沉默而倔强的将唇角压成一条直线,执着地看着叶令仪一字一顿道:“师姐,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
他一动不动,瘦削的肩背依然挺直,直直望向叶令仪眼底。
“师姐,你相信我。”
叶令仪不能说自己完全没有动摇。
在不久之前,裴司年还与她朝夕相处。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眼泪是滚烫的,推开门时总能看到他不声不响等在门口的身影,手中的红豆糕暖在怀里泛着热气,糖葫芦每一颗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又圆又甜。
她从未做过这样的选择,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身边的人会变得面目全非,从家人般的存在,变成披着人皮的怪物。
即使心知有太多可疑的地方,裴司年十有**已被鬼蜮吞噬,叶令仪还是有一瞬的犹豫与动摇。
哪怕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一旦她判断错误,因为怀疑将裴司年斩杀,该怎么办?
思绪纷乱间,叶令仪在电光火石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点模糊的记忆。
还魂丹。
叶令仪一直都觉得,人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规律,不应该去干涉,顺其自然便好。
但她那时并不知晓会面临今日的困局。
她静静地看着裴司年,最后一丝犹豫也被驱散,转为坚定。
若是错杀,她即使入刀山火海,以自己的性命交换,也必将裴司年拉回人间。
眼看着叶令仪的眼神变得毫不犹疑,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裴司年怔怔出神,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叶令仪抬起长剑之前,裴司年似乎是见她当真意已决,脸上的所有情绪都仿佛凝固住了。
下一刻,他脸上的神情一点点淡去,黑白分明的眼睛泛起空洞可怖的黑气,像往日一样天真偏头:“师姐,你真不好骗。”
“你说得对。”裴司年微笑起来,往日平和温柔的面容,竟多了一丝妖异。
他轻快地颔首,不再伪装,泛着黑雾的眼睛直直盯着叶令仪。
“裴司年早就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今天早点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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