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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请你止步 1


和上次不同,我醒来的时候没有发现我的房间添置什么新的物件,也没有如愿见到郭兴亮,而是来到了我曾经无比熟悉又无比厌恶的地方。

        而昨天晚上,唯恐自己的心愿不够强烈树屋无法感应,入睡前清醒的时段里,我一直在反复回想与他相遇那三天的点点滴滴,甚至在入睡后,我的潜意识带着我去梦中与他重逢,而他一身晴朗,对着我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明媚到我挪不开眼睛。而现在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树屋和黑子消失无踪,我自己却无缘无故的回到了十一年前,从女生宿舍的架子床上醒过来,发现寝室空无一人,只有揉作一团的几床被褥和地上杂乱摆放的物品,而我是被冻醒的。

        是的,这是十一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天,宿舍没有暖气也不能开电热毯,抱在怀里的暖水袋突然破了,水哗啦啦打湿了被子被褥,而我对这一切木然不理,茫然的裹紧被子坐起身,从宿舍唯一的一张桌子上看到座机上的时间是2011年11月11日08:30分,我来到这个城市这所学校快一年的时间,我的人生也正是从这一年开始彻底改写。

        在老家时,我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不是全班级而是全校前十名,那时候无论老师还是家长或是同学,一切都是美好和谐的样子,我也像那个年纪的学生一样,对我的未来充满着憧憬和期待,直到考上这所高中离开家乡和父母,面对陌生的城市和环境,我才知道自己渺小轻薄的如同秋天的落叶,抑郁、孤僻、自卑使我成绩无限下滑,与过去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学生早已判若两人。

        唯一能够慰藉我的只有吃和音乐,心里破的那个窟窿,需要填充很多东西进去,心情不好或是被他们欺辱的时候,不能得到维护和共鸣的那部分,会产生抵御和缝合,让我知道自己的存在不是全无意义。

        是的,食物满足味蕾,音乐疗愈心情,而过量的食物和音乐也带来了副作用,它们使我半年时间变成了140斤的胖子,使我孤僻寡言,使我畏惧与人接触。

        而肥胖孤僻加剧了他们的排挤、嘲讽和欺辱,有同班的,也有隔壁班的,最具代表性的,是我们班那两个一黑一白的男生,因为皮肤一个太黑一个太白,同学们幽默的形容说“一个白天看不见,一个晚上看不见”,而跟他们要好的还有隔壁班的几个混混,他们没有过激的言语,他们用行动表达了对我的厌恶,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他们霸凌的对象。因为丑和穷吗?

        我生性腼腆内向,有着农村孩子的木讷和憨傻,坐在教室里总觉得格格不入,但自卑而不服输的倔强又令我骄傲的昂着头,面对其他女生的聪敏靓丽,我常常感到羡慕和窘迫,又不敢告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在我最最不堪忍受的时候,甚至去学校附近的药店买了三盒类似安眠药的助眠药,当听到我想要安眠药而且是三盒的时候,那个女店员充满狐疑的看着我,问我买这么多安眠药做什么,我说睡不着,她告诉我他们有规定,不能卖安眠药,如果我实在睡不着,她可以卖给我一些助睡眠的药,我不懂助睡眠的药和安眠药的本质区别是什么,点头“嗯”了声。

        那是个周五的下午,我找了个离学校很近的公园,又在公园外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瓶水,然后一口吞完了所有的药,躺在相对人少幽静的地方准备赴死,可是一整个下午过去,我不但没死,更没有任何睡意,从夕阳西斜等到星光满天,我才知道那个店员骗了我。

        我失望的靠着树身,望着一点点暗下去的天幕,不知道接下来这漫长又灰暗的人生要怎么度过,却接到了家姐的电话,她在电话的那头状似玩笑的对我说:“花花,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你说人生太长太苦了,你要走了,脸上的神色木然又决绝……今天一天我心神不宁,最后还是忍不住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你……好着的吧?”

        我用连自己都惊讶的淡漠语气平静的说:“梦都是反的。”

        “你确定你没事?”

        “确定。”

        “在新的环境里,还适应吧?老师同学怎么样?”

        “很好。”

        她轻舒一口气,放松了语调:“手里没钱了就给姐说,别委屈自己。”

        我点头答应她:“好。”

        “真蠢。”忆起往事,我对自己的评价就只有这两个字。

        “放过自己。”黑子的声音突然从窗外传来,我回过头去,发现它静静的看着我,严肃又认真。

        “你什么时候来的?还是说早就来了,在等我醒来?”

        “等你醒来。”

        我冷冷的看着它问:“是你送我回来的?”

        它轻松推开窗户走进来:“不……”

        “你们有什么权利决定我去哪里?你们有什么权利窥探我的过去?你们凭什么?”

        “从你踏进树屋的那一刻起,它就看到了你的过去,是它回应了你。”

        “我没说过我想重头来过,更没想过。”

        “但是它一直藏在你心里,只是被你掩埋了起来,如果过去真的过去,而你又真的忘记,你觉得树屋会送你回来吗?”

        我颓然的一屁股坐回床铺上,低头不语,任凭往事像翻飞的书页般一幕幕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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