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破壳
甘棠万万没想到,这群小孩儿竟然把她和梅品崖比赛跳绳的事理解成“地狱魔尊暴怒挥铁链”以及“武天神打绳警示世人”?
那我在这些孩子们的印象里得是什么样的形象啊?甘棠看着两脸惊恐的桃枝和王步寥,心中一阵无奈和好笑。
论一个新人老师还没入职,就在一众学生面前树立起来一个“邪恶魔尊”加“暴力狂神仙”的加强连反面形象该怎么办?
甘棠不禁汗颜。
但是,现在他们三个人蹲在这个草丛里大眼瞪小眼的场面更加让人尴尬,甘棠道:“伙计们,我们三个,还要在这里蹲多久呢?”
桃枝和王步寥:不敢动,不敢动。
见他们俩半天憋不出个响儿来,甘棠也不为难他们了,率先站起身来,接着道:“你们不要这么紧张,我就是个教武术的夫子而已,又不妖魔鬼怪、洪水猛兽,你们平时跟着我好好练习,我也不会为难你们的,有什么不明白的和我说,我都会帮你们解决的。”
王步寥:“……”
桃枝:“那,那你想怎么练我们?”
这小丫头问到关键点子上了。
甘棠略微一抬首,摸着下巴尖儿思索着,道:“嗯……还不着急正式练,我还要先测测你们的总体水平……然后立一些规矩。”
甘棠不由得想起在现世的往事来,她第一次在武行习武,师父没有一上来就带着她打拳踢腿儿,而是先测了测她的耐力、准头以及力道,先给她梳理了一下身|体上的一系列薄弱点以及优点长处。
然后,她也没有立刻学项目,而是跟着年纪小的徒弟们练习了小半年的基本功,她筋骨的柔韧性不太好,几乎每时每刻不在拉筋儿抻腿儿,就连早上刷牙都压着腿,半年下来,基本功相当的扎实,往后再连一些功效的动作,相当的得心应手。
“测……试?”王步寥自觉大事不妙,询问道。
甘棠:“对,体测,正好你们俩在,回去给我通知一声门里得弟子,说明儿早上七点在纳川广场集合,我给你们集体测一测,了解一下大家的基本情况,好确定接下来的安排,体测的时间很快,不耽误大家其他的时间。”
桃枝几不可闻地缩了一下眉头,心道:这他妈还不算妖魔鬼怪、洪水猛兽?那什么算?
“那我们可以走了?”王步寥道。
甘棠挥挥手,道:“走吧走吧,别忘了把通知传到。”
桃枝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连招呼都顾不上和甘棠打,拉着王步寥的胳膊就跑了。
通知传到?
天啊,这是什么通知啊!
这可是噩耗啊!
这可不就像提前知道了村里要地震海啸、要火山喷发、要暴雨沙尘暴、要天灾人祸,然后火急火燎地跑回村打报告,让大家抓紧卷铺盖走人,逃难去嘛!
他们自从进了万花门到现在,就没受过这种待遇!
梅品崖平时也不会在体能这方面严格要求他们,他只会扔几本乐谱给弟子们,顶多教他们一下怎么认字识曲谱曲,其余的,随他们的便,爱干嘛干嘛,只要别做有损万花门脸面,或者放火炸门的事情,他一概不管。
万花门地一群孩子们,野蛮生长惯了,也懒散惯了,突然来了这么个带着条条框框、规规矩矩的人物,不由自主的想要揭竿而起,奋起反抗。
桃枝不仅是个“戏精”,还是个实打实的“大喇叭”,明早上在纳川广场体测的事一瞬间像插上翅膀在门内传遍了。
除了有外出巡演的安排,门里的弟子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最基础的“晨鸡初鸣”、“日上三竿”都算不了什么,更有甚者,一贴上枕头睡上个三天三夜也是大有人在。
即使是有被人邀请的“安排”,他们也是仗着万花门和梅品崖的名气,能拖则拖,就像是床上的被子会“吃人”,脑袋下的枕头抹了强力胶水,美丽的梦想有魔力一般,不到那个睡饱的时间,醒不过来一样。
这个新来的武术夫子竟然想让他们在休息日起来这么早?
万花门的一众小徒弟表示第一个不同意。
梅品崖今天心情大好,他甚至搬出了好多年没用过的朱红漆鸟笼。
窝在仓库里的鸟笼,落了好厚的一层黑灰,红色的油漆都看不出全部的颜色了,拿出来的那一刻周围扬起了一圈厚厚的灰色雾气,呛人得很。
“咳咳咳……”梅品崖扫了扫眼前的灰,道:“柳枝?”
“哎!我在在呐门主!”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孩声,从仓库的木板门看出去,梳着羊角髻的小丫头袖子挽得老高,露出小麦色的手臂,她端着偌大的一只竹盆,盆子里乘着满满的清水。
“门主,水来啦,可以刷洗鸟笼了!”
梅品崖提溜着鸟笼走了过去,把鸟笼浸湿在水盆里,柳枝极其有眼力见儿地给他搬了一把马扎子让他坐下,梅品崖瞄了一眼这个俗不可耐的凳子,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坐了下来。
他拿起一旁的竹木刷子,挽起袖子,仔细地刷着,柳枝怯生生地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梅品崖被人盯得刷鸟笼,不太自在,道:“有话说话,别在这里充摆设。”
柳枝磨磨嘴唇,小声道:“门主,你可以给我看一眼刚出生的小鹦鹉吗?”
梅品崖在红招台后面的花园养了好多的鸟。
而柳枝是个很勤快懂事的孩子,自从进了万花门,总是和师兄师姐门抢活干,师兄们擦琴,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把夺过师兄手里的抹布,帮师兄擦,师姐们安安静静地用鸡毛掸子在屋子里扫落灰尘,她瞬移一般唰的一声抢过师姐手里的鸡毛掸子,险些没把师姐的手腕给掰脱臼。
柳枝这个极其“乐于助人”的性格,在她进门之初惹了不少麻烦,全体门徒都在背地里对她议论纷纷,不敢同她亲近。
梅品崖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柳枝被孤立了的,虽然这个小丫头还傻乎乎的不知情,依旧追着人抢活儿干,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
他无法,只好给柳枝安排了点儿活,就是帮他喂鸟。
这几天,梅品崖这一年新培育的一批鹦鹉又到了孵化的时间。
前几年,南国总会时不时吹进来一阵摧枯拉巧的寒流,刹那间卷走全国上下的暖气,那几年鹦鹉蛋一个都没有孵出来,全都坏死在了硬壳里,留下一堆还没成体系的鸟骨头和一些红得死气沉沉的血管。
今年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但总归是活了一个。
众多鹦鹉死胎中,只有一颗,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夜晚,晃动了几下,裂开了一道儿小缝儿,接着,一块小小的蛋壳塌了下去,露出来一个活泼的乳黄色鸟喙以及一条可爱的粉色舌头。
柳枝那天晚上来填鸟食儿,看到竟然有一颗破洞的鹦鹉蛋,大吃一惊,还以为花园里进来了什么偷喝蛋液的老鼠,把鹦鹉蛋敲碎了。
结果,她凑近蛋孔一瞧,一个绿色的小脑袋顶了一块蛋壳出来,接着下面的另外两个洞探出两条短短的鸟腿儿,露出一只小小的鹦鹉崽儿。
柳枝大喜,忙去叫梅品崖。
自此,柳枝就再也没被叫到花园喂鸟。
“不行。”
梅品崖道,他把洗好的鸟笼从水里拿出来,找了一处矮树杈挂起来,自然晾干。
柳枝伤心地耷拉下脑袋,手指绞着衣服边儿,她道:“为什么呀门主?”
“等几天的,我还要用鸭蛋做一件事……”
鸭蛋是梅品崖给小鹦鹉起的名字。
“好吧……”
鹦鹉毕竟是门主的鹦鹉,她也不好硬抢。
“柳枝好久没看见你和桃枝在一起了,怎么了么?”梅品崖放下束起来的袖子,道。
“妹妹嫌我烦,不想理我……”
“什么原因呢?”
“她说我老是抢她的风头,不要我和她一起玩了。”
梅品崖:“……”
抢风头?
怕不是这小丫头又当着桃枝的面抢活儿干了吧?
柳枝一出现,必定惹得全场人不欢而散,喜欢团聚、喜欢玩闹的桃枝必定第一个闹翻脸。
“柳枝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感不是抢出来的,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行为,一惊一乍只会吓到别人,不管对方是师兄师姐,还是你亲妹妹……”
柳枝似懂非懂。
梅品崖叹了一口气,招了招手,让柳枝退下,最后道:“回去好好想想我的话。”
柳枝走后,梅品崖的神色沉了下来,慢慢踱步到了红招台下,停了半刻确认没再有人来了,他沉沉地道:“出来吧。”
只见,红招台外的一棵大树上,突然冒出一大块儿白色,像树木生了一朵巨大的白色花苞。
白色的花苞翩然展开,竟是一个蒙面人蹲在树杈上,那人掀起衣摆跳到梅品崖身边,恭敬地作了一揖,道:“见过梅门主。”
梅品崖微微一笑,忙上前拉起他,道:“别来无恙啊山叔。”
白衣人微微一愣,猛地抬起头来,满眼希冀地看向梅品崖,带着极其复杂的情感拉住他的手腕,道:“阿梅公子,你竟然还记得我啊……”
梅品崖回道:“您是棠儿的恩师,阿梅自然想忘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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