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许音收回“眼前的男孩并不惹人烦厌”这句心里话。

　　她平静望着他：“谢谢夸奖，”说着，她松开抓着车门的手，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眼包裹严实的男孩，“这应该就是你见不得光的理由？”

　　男孩的眼神随着许音的动作变了变，落在她右手无名指的婚戒上，眸光飞快闪烁了下：“不客气，”慵懒又随意，而后道，“姐姐刚刚帮我付钱，不如加个微信，我还给你？”
　　说着加微信，却半点没有拿出手机的打算。

　　许音看了眼锦山绿树丛荫的盘山路，摇摇头：“小钱而已，不用。”
　　话落，人已经打开车门坐进车内驾车离去。

　　男孩隔着茶色玻璃，看着影影绰绰的女人倩影，微微颔首，目送着车辆远离。

　　口袋里手机响起，男孩顺手接通。

　　一阵男声传来：“我的亲祖宗，你总算接电话了，现在在哪儿？没被人发现吧？快回来听见没有，过几天有个星熠秀，好几个牌子送来了高定……”

　　男孩哼笑了声，没说话。

　　“你笑什么？”电话那边声音一紧，“你不会又惹事了？还是说，你又去锦山那儿……”

　　“没有。”男孩打断了他，懒洋洋的撒着谎。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好像被人认出来了。”男孩蹭了蹭食指戒指上的红玉，这段时间他常戴这枚戒指出席各大活动，今天出门忘摘了，刚刚那女人盯着他的戒指看了好一会儿。

　　“什么？！”对方声音高亢。

　　男孩低笑了一声：“那女人似乎还对我欲擒故纵，真有意思。”

　　“柳熙我跟你说，你私下怎么样另说，明面上可一直没什么绯闻，这次千万别闹出乱子，现在回公寓……”

　　“挂了。”柳熙不耐烦的摁灭手机，朝着盘山路上望了一眼，耸耸肩朝停车场走去。

　　……

　　沈意虽然一直不喜欢许音这个侄媳妇，但许音看在他是沈听澜的大伯、且母亲说过他几句好话的份上，还是秉承着一个月几次的探望频率。

　　只是，想到母亲说沈意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便怀疑母亲只是太善良了而已。
　　后来，她又一想，母亲说的，也许是冻豆腐。

　　私人疗养院很繁华，许音并不陌生，熟门熟路走到丛林掩映下的独栋小楼，直接上了三楼。
　　房间门并没有关，许音站在门口，礼貌敲了两下。

　　靠在床上的沈意朝门口看来，脸色沉沉：“你怎么来了？”

　　许音笑了下：“不是大伯您说，不需要我的可怜，让我把我送的东西拿回去吗？”
　　说着，她环视一眼四周，她托人送的百合正插在花瓶里，只是有些枯萎。

　　沈意瞪着她：“送出来的你还想着收回去？”

　　许音收回目光，没有去动那束百合，余光望见一旁茶几上放着一盘果盘，上面还有咬了一口的香梨。
　　想来是之前特护没收的那个。

　　许音上前，拿了个新的香梨，又拿过水果刀，一下一下的削着。

　　病房内罕有的安静，沈意清了清嗓子：“听说你那破杂志被人爽约了？”

　　许音看了他一眼：“我那破杂志这么出名呢？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知道？”

　　刚好特护经过，闻言笑道：“沈老先生每天都看……”

　　“咳咳咳！”沈意突然用力咳嗽了两声。

　　特护噤声，看了眼二人默默离开了。

　　许音仍认真削着手中的香梨，梨皮澄黄，一点儿没断：“大伯，我看您就是想我又不好意思说吧？”

　　“胡言乱语！”沈意脸色青红不接，气哼哼道。

　　恰好许音手中长长的梨皮掉了下去，圆润的梨肉很是诱人。
　　她抬头，沈意正看着她手中的梨，顿了顿挑眉问道：“想吃？”

　　沈意冷哼一声。

　　许音却轻笑一声，直接将梨放入自己口中，梨肉多汁香甜，就像小时候感冒了，母亲给她熬的冰糖梨水一样。
　　“很好吃。”她看着沈意刻意道。

　　沈意瞪着她，越发气了：“你在我这儿，还要吃我的东西？”

　　“嗯哼。”许音轻应一声，将梨放在一旁，又拿过桂圆剥了起来，放在一旁的瓷盘中。

　　沈意从鼻子里溢出哼声，转过头去再不看她：“果然和你那个爹一模一样，丧良心，但凡你有一丁点像你母亲……”说到这儿，他声音戛然而止。

　　许音也不在意，随意问道：“你和我母亲究竟怎么认识的？”
　　她问了很多遍了，只是沈意从不开尊口。

　　果然这次也不例外，沈意一声不吭。

　　桂圆剥够了，晶莹的果肉一颗颗放在雪白的瓷盘里，许音端起来放在床边的桌上。

　　沈意一顿，看了眼桂圆又看向她。
　　桂圆性温。

　　许音道：“大伯，多吃点吧，吃一顿少一顿了。”

　　沈意：“……”

　　在疗养院坐到傍晚，许音才离开。
　　一路开着车，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飞快后退，她的心情不错。

　　直到来到一处小路。
　　车速慢了下来，直到停在路口。

　　——当年的小路，如今早已变成了通往前方广场的一条幽静的人行路。
　　那个眼神阴鸷、死气沉沉的男孩，也变成了如今彬彬有礼、从容疏离的男人。

　　一眼，过目不忘。

　　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

　　许音被吓了一跳，拿过手机，一个陌生的本市号码。
　　她顿了顿，接起：“喂，你好？”

　　“……”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响起一抹温柔的声音，“我回来了，许音。”
　　宋暖暖。

　　许音抓着手机的手一紧，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嗯。”她早就知道了。

　　“我在宁城认识的人不多，本来打算一回来就和你联系的，”宋暖暖在那边笑了下，“不过想到你应该不太会想见我，便晚了一天。”

　　许音喉咙紧缩，她当然不愿联系她。
　　每次想到她，她的脑子里永远只有四个字：鸠占鹊巢。

　　“哪能呢。”许音笑了两声，她总是这么虚伪。

　　宋暖暖安静了几秒钟：“听澜他……还好吗？”她忙又补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当初不告而别觉得对他很抱歉……”

　　许音打断了她：“我在山里呢，可能信号不好，听得断断续续的。”
　　说着，她将手机拿远了些。

　　“许音，我想见……”

　　“信号真的很差，抱歉，先挂了。”
　　没等对方反应，许音已经摁了挂断键。

　　周围一片寂静，她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又朝小路里看了一眼，许音转身上了车。

　　回到别墅时，天已经暗了。

　　许音没想到沈听澜今天回来的这么早，此刻他穿着件黑色休闲装，长腿交叠安静翻看着一本书籍，贵公子气派，深邃的眸与高挺的鼻梁都像精雕细琢似的，没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脸、身材，甚至包括翻书的骨节分明的手。
　　简直完美。

　　映着餐厅里偶尔传来的碗筷声，就像一个等着妻子回来的普通丈夫。
　　当他转过头来时，就不普通了。

　　“回来了？”沈听澜将书放下，“李姐准备了晚餐。”

　　“嗯，”许音应了一声，“你回来的这么早？”

　　“拿了些文件回家，一会儿去书房看。”沈听澜低雅应道。
　　没说的是，昨夜晚归，看着她的态度，他想，一个丈夫的义务，应该也包括补偿。

　　“哦，”许音低低应了一声，洗手后坐在餐厅里，“我今天去了锦山。”

　　沈听澜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很快如常：“嗯。”

　　“你有时间也去一趟吧。”许音又道。

　　沈听澜这一次没有应声。

　　餐厅里诡异的沉默。

　　许音觉得心里一阵压抑，她想说宋暖暖给她来了电话，却说不出口。安静了一会儿才又道：“过几天有一场星熠秀。”

　　沈听澜：“嗯。”
　　语调没有半点变化。

　　许音顿了顿：“你会去吗？”

　　沈听澜沉默了几秒钟看向她：“抱歉，这几天有些忙。”
　　许音：“不去也没关系，反正也没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二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许音怔愣了下，意料之中的回绝。
　　星熠秀说白了不过是一场秀，上层社会的应酬、明星名模的交锋，时尚人士的把酒言欢。

　　沈听澜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她本该早就知道了，可这一次，她缓缓低下头来，莫名的不想再和他说任何话。

　　沈听澜看着她微垂的黑茶色卷发，微微皱眉。

　　动了动唇，他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却陡然发现，她不开口，他连说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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