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做手脚,大典使臣遭不测
清晨,林府门外,为清言和清乐准备入宫去紫宸典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清乐拖着未醒的身体被姐姐拉上了毡车。毡车上清乐半睡半醒,好容易到了宫门前,便早早下车步行,清乐见姐姐只顾端行不语,便又打趣到:“我昨日与你说的爹爹要为你择婿的事,姐姐你可还记得?”
听到妹妹又提此事,清言这也想起来妹妹昨日在紫宸殿的玩笑,便认真地问清乐:
“你可又是从周管家那里打听到了什么?”
“咱们爹爹可是把整个东京城有脸面、又尚未娶妻公子的脾性都打听了一番,最终张媒婆给爹爹挑了韩尚书家的二郎、梁家的大郎,梁陌,还有就是邓尚书家的邓大郎”,听到邓家大郎,清言心中不禁地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怅,忍不住又问:“果真如此,以这些公子的门第,爹爹也实在有些高攀了。”
“不高攀!姐姐才貌,整个东京城的女子都比不过,姐姐若是心里有人选,告诉我,我去让爹爹定了那人。”
“休要胡说!你再这样不知轻重,我可要告诉爹爹你昨夜又偷偷跑去州北瓦子玩耍了。”
“我昨夜才没有玩耍——”
“林家二姑娘!”
清乐正想为自己辩解,自己昨夜明明经历了一场惊吓。还未开口就听到侧后方有人叫她,转头一看,这人正是昨日在清音坊内抓她审问的宁清候的随行侍卫任羽。
“我记得你,你是宁清候身旁的侍卫叫?”
“在下任羽,侯爷让我归还姑娘昨夜落在清音坊的乐谱,昨夜唐突,还请姑娘莫要责怪。”任羽朝清乐行了礼,又将乐谱递与清乐。
“哦,那谢谢你家侯爷!”清乐接过乐谱,转念又道:“不对,我昨夜是男装,怎么你今天只从侧面就将我认出?”清乐有些好奇,又对自己昨天的装扮有些失落。
“不敢欺瞒林二姑娘,姑娘男儿装瞒一瞒旁人倒还使得,只是我们侯爷明察秋毫,昨夜一眼便识破姑娘的女装身份,只是未曾明言。”任羽心里笑这个林家二姑娘对自己家侯爷的低估。
“哦,看来我以后得再去衣铺子换套帽衫。”清乐小声嘀咕。
“好了,清乐,快走吧!”清言拉着妹妹走向禁宫的侧门,转身时注意到不远处任羽口中的宁清侯爷正看向这边。更要紧的是,她瞥见了同样在不远处的邓之绾,也就是清乐方才所说的邓家大郎。
自从去年在宣仁太后丧礼上远远见过这个身姿挺拔、言行爽朗的郎君,平日里静若湖水,飘如谪仙的清言也扰动了凡心。
而不远处的梁陌正在和孟远悄悄道:“你怎知你昨夜遇到的小哥就是今天这林家的二姑娘?”
“昨夜她扮作男装被我识破,今日见他与宫中的林司赞一起,还叫她姐姐,想就是林清言的妹妹,尚仪局的司乐林清乐了。”孟远小声回到,眼睛仍然直视前方。
“这林家的两位姑娘正值芳华年岁,她们的爹爹林典成只是太常寺的主簿,费尽心思让两个女儿供职内侍,想来也是想让女儿借机得以高嫁。”
“林大人精诗书,通辞赋,教女想必另有心裁,他膝下无儿,在朝堂又无靠山,即使是为自己儿女有一番打算,也只是尽为人父的心情,你又何必如此。”
“你倒是能体谅林大人,要不你宁清侯爷去给他做女婿,全了他的爱女之心。”梁陌虽说是玩笑孟远,但倒也真是想为孟远打算一番。
“我若做人女婿,必也要拉你做连襟。”孟远依然目不斜视地回了梁陌,二人说着在宫门口给侍卫看了门籍,准备入宫,忽听到背后一位长者的声音:
“宁清候,梁少卿!”开口的正是回朝不久的章惇。
“章相公安好,”此刻孟远和梁陌在这位杀伐果决,不怒自威的章相公面前,不觉得都垂眼低首。
“梁少卿此前着人送来的劄子,我已经阅过,文笔精炼,言重要害,颇有你父亲当年在朝时的风采。”章惇先看了梁陌,还没等梁陌回答,章惇又对孟远说到:
“宁清侯爷,执掌监听司,为官家分忧,昨夜想必也是颇为辛劳。”
“为官家分忧,不敢言辛苦。”孟远猜测章惇已经知晓昨夜吕惠卿回朝的事。
“好了,时辰不早了,你我三人一同去往这紫宸殿吧,大辽使团想必也快要入朝觐见了。”三人便一同往紫宸殿方向去了。
紫宸殿内,已经布设妥当,一干文武大臣,站列在大殿中央两侧等着使团的朝见。而宫人和内侍官员也侍立在殿内两旁不起眼处,清乐等一干乐师则在等在大殿外的偏殿内,等待着被传唤,进行御前典乐表演。
随着内侍官的一声“辽国使团觐见!”,辽国使团在正史耶律炎的带领下,进入了紫宸殿。辽使拜见,进献皮裘珍玩,宋回赐緍钱、银器、金带、锦绮罗等。一番外交礼节过后,宴饮歌舞便开始了,哲宗端坐大殿上,使团在哲宗的左前方,主使、副使萧秦、耶律齐桓依次按序落座,还有两位辽将、一位辽国商人和一位僧人也依次坐下。
席间觥筹交错,突然辽国使团的副使萧秦腹疼要先行退席。正使耶律炎站起来对哲宗说到“萧副使颇有年岁,又一路车马劳顿,方才稍有不适,请陛下见谅。”
“无妨,请萧副使稍作休息。”萧秦便由辽国的宁威将军陪同,被宫人引去更衣。
“陛下,不若请奏乐。”说话的正是刑部尚书马鸣。
在殿外等待传唤的清乐早已经饿的犯困了,听到传唤奏乐,立马来了精神,便即刻抱起自己的十三弦筝,做最后的调试,可就在清乐如往常顺手一刮琴弦的时候,听到了有一根弦的声音尖细异常,偏巧这根弦又是今天所奏乐曲会弹奏多次的细弦,可刚刚在尚仪局检查时并无异样,慌乱之中又是谁做了手脚呢?
不过眼下清乐看见其他乐师已经准备就位,进入殿中,换弦已经来不及,首场演奏又以筝为主音部,若弦断必定尤其明显,清乐慌乱之中想起昨晚的自己的新曲恰好不用这根细弦,清乐落座后,便小声对旁边的首席弦乐师说到:
“琴弦被做手脚,我要临时换曲,请先生为我托住!”弦师听了不觉一惊,但也马上转头看向后面的伴奏乐师,用乐师嗯独有的沟通手势示意他们先不要动声。
清乐眼睛一闭,心立刻静了下来,像昨夜一样,开始起势弹奏,声音一出,全场静地只剩倒酒声。乐师们在首席乐师的带领下,也慢慢给出了和谐的伴奏。
一曲终了,意境还未全退,旁边一内侍就来大殿回报说副使萧秦身体不适,突然晕倒,本已经由两位辽国将军护送回会馆休息,不料,还未出宫门口,就当场咽了气。
瞬间整个大殿,都被惊动。辽国使团在皇城内意外身亡,这将给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一个大大的由头来挑起宋辽争端,西夏若趁火打劫,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大殿上哲宗和群臣都始料未及,还未等官家开口,辽国使团的副使耶律齐桓将刚刚萧秦的酒樽打翻在地,顿时殿上的人都望向那地上微微泛起泡沫的酒水。
“好啊!这就是礼仪之邦大宋的待客之道,公然在宴饮中下毒毒害我大辽副使,宋也欺我大辽太甚!”副使耶律齐桓立即站起来,颇有怒气地对着大宋的朝臣还有坐在上方的哲宗皇帝说到。
这时候正使耶律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对官家拱手并说道:
“陛下,方才耶律副使言语鲁莽了些,还请见谅,只是我辽国使臣不远千里来觐见贵朝,如今萧副使在这宫内发生此等意外,不免容易被有心之人挑拨利用,坏宋辽两国自澶渊和议以来的和气,还请陛下能给我使团一个交代,也给我大辽一个交代。”
果然这正使还是沉稳,言语间不卑不亢,又隐约有胁迫的意思,梁陌悄悄和孟远嘀咕议论着。孟远此时想到了此前有暗探来报的夏欲挑起宋辽争端,心里便觉此事定有隐情,于是走出座位,向哲宗道:
“陛下(正式场合,群臣便不再以“官家”称呼哲宗),耶律主使,宋辽和平维持已有数年,眼下两国都欲修养民生经济,定不愿起兵戎争端,所以萧副使的意外,臣以为定不是我宋朝有意毒害,如陛下和主使信得过臣,我愿一查此案!”
“不是有意毒害,你大宋也脱不了干系!再说让你宋人查,怎么也不会把错处归到你大宋朝堂。”耶律齐桓不等哲宗做出回应便插话到,此时李枢相也从座位上起身向哲宗奏到:
“陛下,此案事发突然,不若让刑部与宁清候爷一同彻查此案,如辽使不信服我大宋查案的能力与,也请耶律主使一同参与此案。”
沉默如往常的哲宗,看了看李枢相和马鸣便道:
“马尚书近日还需多看护使团的安危,查案交于宁清候,着大理寺少卿梁陌协助调查。”哲宗知道如果自己让孟远一人查办,这帮元祐大臣必定以孟远年轻且不主责查案为由,再次举荐旁人,那干脆就直接点名让大理寺来协查,堵了他们的口。
哲宗转向辽国使团,对主使耶律炎说“当然,为了使辽使安心,还请耶律主使一同参与此案。”
“那就依陛下所言,只是这查案总有个时限,我看就三日以限吧!”耶律炎虽然知道此时国主并无与宋争领土、较长短的心思,但是也要给宋施压。
“陛下,就依耶律主使所言,臣愿以三日为限!”
大殿上的危机暂时稳住,只是宴会散去的同时,各人的心思却都未散。
李枢相和马鸣则惴惴不安,明明只是借机寻那礼部和鸿胪寺的错处,更借机寻此次负责使团来朝的接待——章惇的错处,好让御史台的言官上奏,将这群异党人士贬出京去,怎就突地酿成了一场致使辽国副使身亡的大祸?辽国使团的正使耶律炎和副使耶律齐桓也都面色凝重,各有心事。
清乐则望着孟远,想把这琴弦被做手脚的事告诉孟远,但是又十分犹豫,怕自己不知轻重,反而多事,更怕一向在朝堂上谨小慎微的爹爹因自己卷入是非的漩涡。
大典散去后,孟远和梁陌要去往大理寺查验尸体,正走着,旁边的章惇赶上来叫住了孟远:
“宁清侯爷!”孟远见他上来,便停住了脚步,章惇继续道:
“此案关系宋辽和平也关系我章某的清名,如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有劳章相公挂心,早破此案,也是我分内之事。”孟远一边行礼一边回道,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章惇又说了句:
“另外,我听闻你幼时曾经拜师沈括,他修的那《梦溪笔谈》内容新奇丰富,不知可否借在下一阅。”章惇在“梦溪笔谈”四字上放重了音调。”
“在下只是幼时偶然得沈大人指点,不敢私称有师徒之谊,章相如要借阅《梦溪笔谈》,我命人送去府上!”虽然觉得章惇在此时要借书有些不解,但一心想着去大理寺,便只顺口回了章惇,就与梁陌一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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