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符桃抿着嘴巴看着这位大叔，心想，“小姑娘”，“小孩子”，“小朋友”……她有那么显小吗？再过一个星期，她就要十七岁了好不好。

        再说，刚刚那个男生看着也很像未成年啊，说不定比她还小呢。

        “好了，快回家吧！没事儿别再来了啊。”“笑眯眯大叔”说着就要回店里。

        “啊？等等，大叔！”符桃叫道，“我是来买东西的啊，想买几个菜回家吃。”

        怎么还有让人“别再来”的店啊，真是少见。

        大叔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多谢惠顾！可惜我们家的菜也不能卖给未成年‘人’，不好意思喽！”

        暖帘落下，风铃却哑了一样没有响。符桃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欸？！刚才那棵超大超美的樱花树呢？？！

        符桃四处张望，哪里都没有樱花树，只有几棵随处可见的构树毫无存在感地生在墙缝和角落里。

        完蛋，昨天幻听今天幻视，再加上那些奇奇怪怪的梦，可能是真的“撞邪”了，呜呜呜！

        符桃握紧酱油瓶，飞快地往家走。因为走得太快，一片原本落在她头发上的花瓣飞了起来，辗转飘落在小店的暖帘上，像没入湖水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暖帘被掀开一丝缝隙，露出一小节白皙修长的指尖。尖利的指甲沐浴着灯笼的微光，反射出玉石般莹润漂亮的光泽。

        阿雪那双伪装成茶色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担忧，还藏着一丝好奇。他本来也是打算告诫她不要接近这家店的，可是没等开口，就被“定”在了原地——

        当时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那少得可怜的妖力像水汽蒸发一样缓慢而匀速地飞到了空中，源源不绝地飞向那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月见樱花树。

        还好陶老板及时把他救了回去，不然他说不定会在符桃面前现出原形来，那可就真的要修改她的记忆了。

        现在，他躲在暖帘后面，目送着符桃的背影，直到她走出胡同，拐个弯，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刚一转身，脑门儿上就吃了个爆栗。

        陶老板可还一直等着他呢！

        “你这孩子！”陶老板压着嗓子，凶神恶煞地说，“冒冒失失跑出去，不要命啦？！”

        没等阿雪说话，他又一掀帘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月、见、樱——你老糊涂了么你吸他妖气，嫌他命长吗？！”

        “闭嘴！你才老糊涂了，你忘了这是个被动技能？”

        空无一人的门外响起月见樱低低的声音，几朵樱花被甜香的暖风吹进店里，落在陶老板手中，幻化成一只古色古香的扁圆盒子，很像古代的胭脂。

        陶老板立刻打开，眼睛一亮，阿雪也愣住了：

        一枚“橄榄”安静地躺在盒子里，散发着幽幽光晕，像一颗温柔的月光石。

        乍一看，和朏魄还有一点相似。

        “这还差不多。”陶老板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月见樱柔美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小阿雪，对不住，姐姐不是有意的。这个小礼物送给你，权当姐姐给你陪个不是。”

        “啊喵？！不——呜？！”

        阿雪的话还没说完，那枚“橄榄”就被陶老板丢进了他的嘴巴，入口即化。陶老板冲他一乐，把空盒子随手一抛，拍拍手，回吧台去了。

        美丽的小盒子在半空中化作一团花瓣，继而分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雪站在门口，默默地消化了那枚“橄榄”，满口都是久违的味道——

        是帝流浆，是见月而绽的月见樱经年累月辛辛苦苦攒下的一口月光的精华。

        曾几何时，他也与月见樱一样不食人间烟火，而是以月光、尤其是帝流浆为食物，是天地间最为特殊的存在之一；然而一觉醒来，月光却变得那样模糊、那样黯淡，人间灵气稀薄、几近消失，帝流浆也许久未曾降下。陶老板昨天给他接风时还说，若他还想像小时候那样以月光为食，怕是难了。

        没想到，有生之年，他竟然还能尝到故乡的滋味。

        这个“小礼物”，实在太贵重了。

        阿雪真诚地对月见樱道谢，转身回到了厨房。

        接下来，该考虑符桃的事了。

        这小姑娘，问题很大啊。又胆小惜命，又胆大包天，什么地方都敢乱闯。

        “唉……”阿雪坐在地上，托着腮，叹了一口气。

        ——都怪我。陶叔说过她从前没有这么“机灵”的，妖怪站在她面前她都看不到、听不到。如果不是我让朏魄出世，无意中给她催开了灵窍，她是不可能看见这家店的。

        ——这下怎么办？她如此懵懂，万一遇见不怀好意的妖邪……

        ——不，不用“遇见”，妖邪不是已经找上门来了吗？

        想起昨晚的梦魇蛛，阿雪紧紧地握起了拳头。

        ——不行，绝对不能放任不管。万一哪天来不及赶过去，或者对手比梦魇蛛更狡猾难缠，怎么办？

        契约一日不解除，他就一日不得无视她的安危。他说过会保护她一世无忧不受侵扰，这是他亲口许下的诺言。

        他必须回到符家，到她的身边去。

        阿雪跟陶老板说这件事的时候，后者毫不意外，好像早就预料到了。

        “就算你不说，我也想劝你来着，”陶老板四仰八叉地躺在酒馆后院的摇椅上，抿着小酒，望着夜空，醉醺醺地说，“你说时间还早，你会找到办法，但你在我这，除了择个菜、跑个堂，也没什么事可做，也没什么法子可想。要是到了她那里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没有找到办法，起码也能受朏魄滋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办法……嗐，就交给你陶叔吧！”

        阿雪坐在陶老板对面，溶溶月光像轻纱一样披在他的身上，他的脸却仿佛比月色更加动人，就像是来自月亮的谪仙——假如忽略掉那些趴在他头上、肩上、腿上、脚上以及四周的一大群猫的话。

        他感激地望着陶老板，还没开口，陶老板就噗嗤一笑，别过头说：“哎，你可别这么看我，你呀——”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和你娘，长得太像了。”

        阿雪心中倏地一动，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时间，除了偶尔的猫叫，小院里一片静默。

        他思索许久，像是对陶老板，又像是对他自己说：“您放心吧，陶叔，我一定会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给她、给……我娘，一个交代。”

        而且已经想到一个了，只是有待实践。

        陶老板没有回答，他打着呼噜，在满是猫咪的小院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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