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出墙
今天是蒂娅出墙的日子。
墨绿色的披风随着清晨清凉的风飘扬，上面印的自由之翼仿佛也就这样准备腾飞。蒂娅骑在马上，看着周围人在道路两边低声讨论，偶尔两句传进蒂娅的耳朵里，话并不是那么好听。
“他们又要拿着咱们交的税去送命了……”
“谁说不是呢？你看这马壮实的，怕不是吃的比我家都要好。”
“巨人又进不来，他们图什么呢……”
絮絮叨叨的话蒂娅没有心思再去听，身边的娜塔丽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咬着下唇在马背上一言不发。可能是又想到父母了吧？蒂娅这样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娜塔丽并不在意那些人对她的评价，但这些话同样包括她已经逝去的父母，蒂娅知道娜塔丽心里一定不好受。
“娜塔丽，”蒂娅低声朝旁边的娜塔丽开口，“等回来，我们会有一个七天的休整假，到时候我带你去吃甜点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呦。”
娜塔丽大概也知道蒂娅是看到她不太开心，于是笑着应了下来，但蒂娅感觉娜塔丽笑的有点勉强。
这可不行，出墙前心态是相当重要的。蒂娅抿抿嘴，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娜塔丽，你凑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你听说过‘海’吗？”
“海？”娜塔丽迷茫的眨眨眼，“那是什么？你刚才说的甜点吗？”
蒂娅勾起一个神秘的笑容，摇摇头，否定了娜塔丽完全不沾边的猜测。
“‘海’就像湖，里面都是水，但它比湖要大得多的多，你完全看不到它的边际，在阳光下是蔚蓝色的。”蒂娅看着娜塔丽同样是蔚蓝的眼眸，语气不由得变得温柔，“就像你的眼睛一样，很漂亮。”
娜塔丽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注意力，她低声惊呼：“没有边际？！那得多大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曾经偶然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书上说，‘海’那么大，一定在墙外。”
蒂娅的左手依旧握着缰绳，而右手松开，伸向娜塔莉的面前，仿佛是宴会上邀请女士跳舞的绅士。
“亲爱的娜塔丽小姐，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我所说的‘蔚蓝的海’吗？”
其实蒂娅心里明白，大海在帕拉迪岛的最远处，有着无数的巨人挡在中间，调查兵团根本无法踏足那里。但这并没有关系，她也并非真的要带娜塔丽去看海，她只想分散娜塔丽的注意力，顺便给娜塔丽一个关于墙外的幻想——她怕娜塔丽看到墙外的样子后，满足了关于父母的那份执念，也就失去了强烈的生存下去的欲望。
她并不希望娜塔丽死掉。
娜塔丽看着蒂娅的手，喃喃道：“如果在墙外的话……爸爸妈妈，是不是也看见过，‘海’？”
她蔚蓝色的眼睛渐渐泛起期待的光芒，蒂娅看着她的模样，丝毫没有说谎的慌乱，朝着娜塔丽信誓旦旦的开口：“很有可能哦。”
像是找到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娜塔丽扬起一个相当灿烂的笑容，紧紧的握住了蒂娅的手。
“我要去看海！”
我要去，去看看爸爸妈妈见过的大海，和维多利亚一起。
玛丽亚墙壁下，老旧的齿轮发出沉闷的转动声，巨大的石门渐渐被抬起，风透过门洞吹向调查兵团每一位士兵的脸上，蒂娅鬓边柔软的红色碎发随着风飘起，或许是方才提起大海让蒂娅出现了幻觉，她甚至在风中嗅出了一丝大海独有的腥味。
蒂娅抬头看向五十米高的墙顶，八年前她咬着牙、狼狈的一遍又一遍攀爬墙壁的身影仿佛就在昨天，而八年后的今天，她却又光明正大的从这座墙壁里出去，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戏剧。
“全体准备——”基斯团长在最前面扬起手臂，高高的举起，他身后印着自由之翼的披风腾飞在马背上，仿佛就是他的翅膀。
“出发！！！”
马蹄声随着基斯团长的一声令下响起，交替着响彻在耳边，风呼啸过一道又一道身影，蒂娅握紧缰绳，马比在调查兵团训练时跑的还快一点，仿佛它也向往着墙外广阔的天地。墙壁遮挡住的视线很快开阔起来，晴朗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偶尔有小鸟掠过天际，又渐渐消失在远方。目光所及之处不再是墙壁，而是天空、是草地、是森林、是一切墙内不会拥有的自由的气息。
蒂娅听见身边几个新兵惊呼的声音，他们难以置信自己终于踏出了囚禁人类百年的墙壁，成为了少数的，见过墙外景色的一员。她偏头看向娜塔丽，此时娜塔丽也瞪大了眼睛，瞳孔中倒映着面前的景色，蒂娅相信她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此刻眼前所见的一切。
不知道如果利威尔看到墙外的景色，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也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傻乎乎的像个孩子？
暗笑着摇摇头，蒂娅简直难以想象利威尔震惊的表情。她用十个钢币跟自己打赌，利威尔肯定依旧是那副臭脸，但他的眼睛，一定也会是亮的。
调查兵团在出墙后迅速按照昨天的安排排好阵型，路线是埃尔文他们经过协商指定的，尽量避免了可能出现巨人的地方，截止中午，路上只遇到过两头巨人，还被老兵们以零伤亡的结果合作击杀，大幅提升了兵团的士气，不得不说运气相当的好。但不远处的埃尔文分队长依旧提醒大家不能掉以轻心，要做好一切准备措施。
马匹的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一座废弃的小城堡从一个小黑点到慢慢呈现在大家的眼前，连蒂娅都忍不住惊叹今天的运气好到爆棚。这样一来，士兵们将会按照计划检查城堡的可使用性，确保可用后在地图上标记此处的城堡，然后将带来的物资放置进去，为下一次来调查做好准备。
如果一切都像今天这样顺利，那么不出五天，他们就能完成这次壁外调查任务。大家不由得将心情放松了些许，甚至敢说笑两句，娜塔丽心情也颇好，只有蒂娅表面上挂着笑容，心里暗自打起了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在穿过这片大陆时曾见过这个城堡，因为像是被巨人当作了栖息点而放弃留宿在这里，只能自己扎营休息在不远处一个树木比较密集的小森林里。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八年之久，或许那帮巨人早就离开了这里，但蒂娅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拂着马匹的鬃毛，四处张望着，生怕漏掉什么细节，但最终一无所获。
或许这才是好的象征，蒂娅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抚自己。
将物资摆放好后，按照计划留了一支队伍的士兵由队长带领留在这里探索城堡以北的区域，剩下的队伍将在休息后重新启程向西南方继续前进。
休息的间隙，蒂娅还和凯撒聊了两句。蒂娅从未见过凯撒如此开心，仿佛他就是为了墙外而生的人。他兴致勃勃的向蒂娅描述自家队长如何帅气利落的击杀了一匹十米级的巨人。
“你害怕吗？第一次看到巨人。”蒂娅咬着面包，丝毫没有在家里优雅规范的作态，含含糊糊的问道。
“起初真的害怕，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多么渺小。”凯撒躺在蒂娅身边，用手臂垫着脑袋，他们头顶上有一个洞，阳光透过这个洞洒进城堡里，“他们高大的仿佛能盖住太阳，四肢和五官比例都不协调，那么丑，明明就是怪物，却偏偏张了一副人脸，简直就是心里生理上的双重打击啊。”
凯撒说着说着笑了出来，“但是韩吉分队长和周围的前辈们都很镇定的保护了我们，然后分队长那——么利落的就解决了那匹巨人，在她削下那个巨人的后颈的那一刻，我忽然就不怕了。我相信人类可以战胜巨人。”
“可不是每个人都是韩吉分队长。”
“所以才会有我们啊。队长和士兵，缺一不可。”
看着凯撒信心满满的样子，蒂娅决定不再说什么。起初蒂娅是担心凯撒会掉以轻心，但现在她明白凯撒的意思了，他只是真真正正的看到了，人类可以战胜巨人的希望。
有这个希望也挺好的，至少会更有活下去的信念。这样想着，蒂娅放心的将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站了起来，她打算回到娜塔丽身边，再过不久，埃尔文就会下令继续前进。
“喂，维多利亚，你挡到我的阳光了。”闭着眼睛假寐的凯撒忽然开口。
蒂娅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看向凯撒的脸，并非是她的影子盖住了凯撒，而是周身都暗了下来。一阵不妙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蒂娅立刻抬头望去，那个房顶的洞口此刻已经不再有阳光透进来，一个巨大的眼球代替它塞满了整个洞口。
下一秒，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大喊出声。
“巨，巨人……是巨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时，伴随着尖叫声，不知道是哪里的墙壁或者门框被“轰”的一声砸开，石块呼啦啦的砸到地面，士兵们顿时四散逃开。城堡的空间完全不足以灵活运用立体机动装置，而城堡外多是平原，只有不远处有一个蒂娅曾扎营的小树林。
凯撒和蒂娅正疯狂的逃开落下的碎石，那只原本在房顶的巨人也已经离开，很有可能跑到周围的窗户或者城堡外围守株待兔。
“看守的人没有通报！”凯撒的声音传入蒂娅的耳朵。
“所以可能外面巨人的数量并不少……”蒂娅用用立体机动装置利落的腾空翻身，砍掉了卡在窗户上的巨人的一只胳膊，“至少足以干掉看守的那些人！”
巨人的血液在蒂娅的身上迅速气化蒸发，蒂娅正搜寻着娜塔丽的身影，但那抹熟悉的金发身影迟迟没有出现在视线内。反而是另一个金色的脑袋——埃尔文分队长，来到了蒂娅和凯撒的面前。
他显然刚从另一个大厅过来，扯着嗓子朝这个厅内的士兵喊道：“不要慌张，南门巨人数量较少！！大家在牵制的基础上向骑马南面树林撤离！不必一定击杀！以生存为首位！！”
得到命令的士兵显然镇定了许多，有序的向南门撤离，蒂娅在骑到自己的马背上后，才有了一点放下心的感觉。凯撒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并且凯撒的实力蒂娅心里有数，她现在只担心还没有找到的娜塔丽。
好在是他们的第一个据点，人数上还是占优势，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蒂娅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告诉自己娜塔丽所处的厅离南门更近，埃尔文也先通知的那个厅，娜塔丽肯定比她更早的向北边树林撤离。凯撒和蒂娅骑着马飞奔在草地上，后面还跟着一头目测七米的巨人。眼看着巨人的身影逐渐逼近，蒂娅和凯撒交换了眼神。
下一秒，凯撒放慢了马匹速度，他将绳索固定在几人的腿部，下一秒瓦斯气喷出，他腾空一跃，翻过身划上了巨人的一条腿，蒂娅紧随其后，砍断了巨人的手腕，虽然体积庞大，但巨人的反应并不那么快，凯撒利用绳索的固定翻跃到巨人的背部，趁蒂娅划瞎巨人双眼的瞬间狠狠的削下了它但后颈！
手起刀落后，两人双双回到马匹上，继续向树林奔去。
成功合作击杀一匹巨人让蒂娅和凯撒有了很大的信心，马不停蹄的靠近树林后，蒂娅发现树林那里也有好几匹巨人，但所幸高度不高，基本都是五米到八米级的巨人。提早到树林的士兵们也在合作击杀树林里的巨人，有了树干用于绳索固定，立体机动装置很好的发挥了自己的作用，战士们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巨人一匹接着一匹的倒下。
根本没有任何喘息犹豫的时间，蒂娅和凯撒立即加入到了砍伐巨人的队伍中，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再加上有其他士兵的帮助，树林的巨人在一点一点的减少，就在仅剩三匹巨人的时候，蒂娅和凯撒还幸存在砍杀巨人的行列里，并且受伤不重。正当蒂娅和其他士兵合作再次削掉一只七米级巨人的后颈时，这匹巨人倒地，露出了方才它遮挡的视线，那是城堡通往树林的路上，娜塔丽熟悉的身影正骑着马朝树林奔来。
而一匹四肢着地、速度异常快的巨人紧紧的跟在娜塔丽身后，它张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秒就能连人带马一同吞进肚子里。
“娜塔丽！！”蒂娅大喊出声，立即跳上马朝娜塔丽的方向跑去，凯撒同样喊着蒂娅的名字紧随其后。
再快点！再快点！！！
蒂娅恨不得飞到娜塔丽的身边，但还未等她靠近娜塔丽，那只奇行种先一步扑倒了娜塔丽和她的马。
金色的发丝闪过蒂娅的视线，她知道娜塔丽也看到了她，她从未看过娜塔丽如此惊恐狰狞的表情。明明上午的时候，她还带着阳光一般灿烂的笑容握紧她的手，和她约定要一起去看大海。
“娜塔丽，拜托，拜托……不要死……”蒂娅语无伦次的朝着娜塔莉喊道，“我带你去看海，只要你不要死，我立刻带你去看，拜托，娜塔丽——”
身下的马终于靠近了那匹奇行种，到了能用绳索够到巨人的最大距离，蒂娅立即起身甩出绳索，开着最大瓦斯量朝着巨人跃去，那个巨人丝毫没有在意蒂娅的靠近，它捏着娜塔丽的身子，在它手里，一米七的娜塔丽却渺小的不堪一击。
“维多利亚，救我——！！！！”
“娜塔丽！！！”
……咔嚓。
鲜血从空中喷溅而出，淋在蒂娅同样红色的发丝上。
娜塔丽绝望的眼睛睁的巨大，这是那双早上蒂娅还夸过像大海一样漂亮的眼睛，此时它再也不能亮起一丝一毫的光芒，维持着狰狞的表情，娜塔丽的头从空中坠落，在蒂娅的面前坠落。
【你，你好……我叫娜塔丽·卡特，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维多利亚，你长得好看，还给我好吃的，你真好呀。】
【维多利亚，我想看看，如此吸引爸爸妈妈的自由，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要去看海！】
可能是娜塔莉迸溅的血，可能是眼泪，蒂娅只能感觉到眼眶和脸上都是温热潮湿的液体。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过，蒂娅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拧在一起，她甚至难以喘息，呼吸都带着沙哑的气腔。她将刀狠狠的划向这只巨人，滚烫的血液喷涌在蒂娅的身上，但她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脑袋里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
“混蛋——杀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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