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利威尔兵长
又是一场雪。
大片大片的雪花覆盖住希甘西纳地区，整个世界变得一片银白。家家户户都生着暖炉，秋天囤的干柴被捆成束堆在各家房前，上面的木板遮挡住雪花，它们成为了人们过冬最重要的东西。然而现在仅剩下一小束的干柴也向人们宣告着冬季的即将结束。
蒂娅在门前抖了抖斗篷，等雪花差不多都散落到了地上，她这才打开格里沙家的门，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蒂娅眯着眼睛舒服的呼出一口寒气。
她不喜欢冬天，穿的厚重又笨拙，无法灵敏活动的身体会让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
今年冬天气氛诡异的很，前半季天再冷雪也下的不多，等后来温度逐渐上来了一点，雪又像囤不住了一样落下来。不过这样也好，如今下的快化的也快，再大的雪也挡不住春天的脚步，想到这里，蒂娅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将手上拎着的小点心放在桌上，她招呼了在屋内看书的两个小鬼头出来吃零食。
“蒂娅姐姐，你又去寄信了。”艾伦看着熟悉的包装欢呼了一声，每次蒂娅姐姐出去寄信都会给他们带邮局门口烘培店的点心吃——那家口感好价格也适中，在希甘西纳地区非常有名，就是离格里沙家太远了。
“是啊，你们有口福了，店家告诉我他们出了新品，你们快试试。”
蒂娅边说着边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三笠很贴心的为她倒了杯热茶，她揉了揉三笠的脑袋向她道了谢，三笠才跑过去和艾伦一起吃点心。
“蒂娅姐姐，这次他回信了吗？”
“你个小鬼头管的还不少。”蒂娅揉了揉艾伦的脑袋。
“蒂娅姐姐，你教会了我们那么多东西，我们将来一定会保护你的。如果他对你不好，我们绝对帮你教训他！”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蒂娅皱着眉看向一本正经的艾伦，满脸写着疑惑，但艾伦并没有读懂蒂娅的眼神，还朝蒂娅一副“相信我，我没问题”的样子点点头。
蒂娅：……
最后还是三笠开了口：“我们把蒂娅姐姐总是寄信的事情告诉了阿明，他说蒂娅姐姐这个年纪，很有可能是有了恋人。”
蒂娅：……什么叫她这个年纪，说的跟她多老了似的。
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认依旧光滑细腻之后她才放下手，心中充满无奈。现在小孩子都这么早熟吗？恋人什么的……她几乎都能想象出利威尔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没错，和蒂娅通信的就是利威尔。
在蒂娅想通后不久，她也就猜到了利威尔依旧留在调查兵团的原因——必然是比她更早明白了要追求真正自由的道理。再怎么说那也是利威尔，是由始至终蒂娅心里最挂念的存在。深刻反省过后，蒂娅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寄给了利威尔，信中包含着她对利威尔的再次致歉以及对自己的深刻反思。
利威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复，那段时间蒂娅从坐立难安变得心灰意冷，但她深知利威尔不原谅自己也是非常合理的。就在她纠结着要不要再给利威尔寄第二封信的时候，他的回信终于到了蒂娅面前。
信一看就是利威尔写的，风格和本人说话很像。信中他没有埋怨蒂娅，只让她好好生活。从这以后的日子里，蒂娅就总向利威尔寄信，信里内容多是自己身边的日常琐事，偶尔也会带着她亲手做的手帕或者手套围巾什么的，极少情况下她会邮寄砂糖，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男爵大小姐，资金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得不考虑的事情之一。
而利威尔回信的内容并没有蒂娅丰富——她也并不指望利威尔会在信里说些他在兵团的琐事。多数情况下利威尔都是对蒂娅的信中内容做以回复，只有在他职位有变动时他才会知会蒂娅一声。
这几个月来，利威尔俨然成为调查兵团史上升职最快的人。还没有谁能在半年内升职为副队长——除了利威尔。
能够升职这么快自然离不开壁外调查次数的增加，从今年年初开始，壁外调查的次数比往年增长了很多，但情况却不容乐观。除了利威尔成为了一颗在人类希望史上冉冉升起的新星，其他士兵大多都跟流星一样瞬间划过，然后坠地。
开始时基斯也是信心满满的带领着士兵出墙，然后士兵们伤的伤、残的残，相当狼狈的回到墙内。就这样，基斯的信心慢慢不复以往，民众们对调查兵团也愈加不看好。蒂娅曾混在人群中看过调查兵团出墙，这些民众说的话比她在调查兵团时听见的还要过分。
仿佛就是上天要向民众们证明调查兵团是个无用的团体，即便给了足够的资金和出墙机会，他们依旧无法得出多少对人类有利的信息，反而让更多的士兵在墙外失去了生命。
这样的舆论压力越来越盛，最终，蒂娅在利威尔最新寄来的信上得到了还未公布的内部消息——
基斯·夏迪斯引咎辞职。
这样的结果一定会让民众们更加认定调查兵团的无用，蒂娅不难猜测，未来墙内民众对于调查兵团的不满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抬头看向窗外，雪花簌簌的落下，世界一片清冷。
果不其然，等到春天来临，调查兵团重新向中央申请了壁外调查时，中央的审批条令迟迟不肯下发。
民众的呼声是一方面，而中央对新上任的埃尔文也没有好脸色，他们反复拿着“我们给了你们足够的机会，可你们一直没有得到令我们足够满意的调查结果”来回应埃尔文，并将以往那些伤亡报告和结果报告拍在桌子上，以此来坚持他们自己的立场。
“就这样，埃尔文还在不断争取，但那帮猪猡也咬紧不松。”
利威尔将茶杯“铛”的放在桌子上，蒂娅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不过很正常，这种事放到她身上她估计比利威尔还生气——深谙中央政治圈那帮恶心人手段的她自然也看出来了，这是个中央的圈套。
他们利用了基斯不完善的调查方案以及他本身追求突破的急性子，装出一副支持兵团的模样，再让兵团在多次失利后摆出“我们尽力了但是你们不争气”的态度，并且从中完美的引导力群众舆论，将调查兵团逼到了如此狼狈的境地。
说白了，这简直就是拿墙外牺牲的士兵来换群众对于调查兵团的不满。
“他们会遭报应的。”蒂娅咬牙切齿的开口。
“如果可以，真应该把他们扔出墙外让他们闻闻巨人的嘴有多臭。”利威尔嘲讽的附和。
两人就这样坐在一家餐馆，对着中央那帮混蛋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唾骂——当然，更多时候还是蒂娅在开口。不过虽然蒂娅在数量上占了上风，利威尔则在质量上占着绝对的优势。
这是这半年来，蒂娅第四次和利威尔在外面吃饭。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起最初已经缓和了许多，但蒂娅还是不再像以前那样黏糊着利威尔，她一直都有记得，利威尔的手再也没有摸向过她的发顶。
她其实是个很注重小细节的人，从红茶砂糖玻璃吊坠和茶杯这些地方都能看得出，所以对利威尔揉脑袋的小习惯也一直记在心里。不过没关系，她这样告诉自己，毕竟她的错误连自己都还无法原谅，能和利威尔像这样重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吃完饭，利威尔付了钱——两人都是轮流付饭钱的，这次轮到了利威尔——便和蒂娅离开了餐馆。
重新走到太阳光下，他看着旁边伸懒腰的蒂娅，过肩的黑色发丝随风飘扬，他眉头很细微的皱了一下，其实他还是对蒂娅的黑头发不太适应。
像是察觉到了利威尔的视线，蒂娅问道：“怎么了吗？”
“……没什么。”利威尔顿了一下，收回目光，“你发顶有一点新长出来的红头发。”
“诶诶诶？？？”
“啧，别叫，不是很多，回去染一下就行了。”
“它长得也太快了……”蒂娅握着头发嘟囔道，“而且是不是也有点卷了？耶格尔先生给的拉直头发的方子对过长的头发好像不是很好用。”
利威尔瞥了一眼，“看起来还是直的。”
“是吗？要不我还是把头发剪短些吧。”
短头发吗？利威尔脑海中闪过蒂娅当年穿着调查兵团兵服、留着短头发，英姿飒爽的模样。现在再看面前的蒂娅，可能是见面次数变少了很多吧，现在看她好像是多了几分女人味。
“留着吧。”利威尔开口，“还看不出来是卷的，就留着吧。”
“……好吧。”蒂娅鬼使神差的应道。
这还是利威尔第一次对她的发型提建议，蒂娅当然决定采纳。况且利威尔又不会骗她，他说是直的，那就肯定还是直的。
一顿饭骂了中央的混帐又敲定了蒂娅的发型，两人最后在餐馆门口分别。自从埃尔文升为团长以来，他对利威尔越发看重，利威尔也就越来越忙，蒂娅跟自己花了五钢币打赌，等到埃尔文带领一次壁外调查回来之后，利威尔一定还会升职。
而一切正如蒂娅猜测的那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最强——利威尔兵长”的名号开始在全国上下流传起来，什么“他闭着眼睛都能杀巨人”“他一个人能够顶一个旅的战力”这样的传言越传越盛，就连大多时候都是窝在家里的蒂娅也听说了这些。
嗯，听说的渠道当然是那个对调查兵团有着强烈兴趣的艾伦小朋友。
有那么整整一个下午，蒂娅一边绣手帕一边听着艾伦在旁边说利威尔兵长的各种辉煌事迹，中间夹带着对利威尔的崇拜，夸他的词这一下午艾伦就没有重复过。可怜的艾伦并不知道这个被他夸上天的男人就是几个月前他还一脸认真的说对蒂娅不好就绝对要狠狠教训的人。
“……就这样，利威尔兵长杀完了所有奇袭的巨人！”艾伦两眼发亮的问向蒂娅，“蒂娅姐姐，你说利威尔兵长真的这么厉害吗？”
闻言，蒂娅先是很认真的沉思了两秒，然后非常肯定的朝艾伦点点头：“一定是真的。”
艾伦欢呼。
看着艾伦开心的模样，蒂娅揉了揉他的脑袋，重新绣起她的手帕。
其实这故事八成是假的，不过也没什么，故事是假的，但她坚信利威尔绝对有那个实力。
埃尔文这一棋下的很妙。中央想要引导舆论让民众对调查兵团失去信心，那么他就创造出一个让民众们重新信服的英雄般的人物，怎么夸张怎么来，埃尔文看样子丝毫不怕万一利威尔也死在墙外该怎么办——一方面他是信任利威尔的实力，另一方面，他是个很敢赌的男人。
真是个厉害的人。蒂娅在心里默默感叹，与什么样的人为敌都不要与埃尔文这样的人为敌，既有运筹帷幄的智慧，也有破釜沉舟的决心，就算能够让他吃到亏，他也绝对不会让你吃到甜头。
默默的夸赞着埃尔文，针在蒂娅的手中忽上忽下，明明已经如此熟练，但就是这么不留神一下，针头在布的下方戳伤了蒂娅的手指，血液瞬间凝成血珠，然后染在了手帕上——这条手帕算是废了。
“嘶。”蒂娅将手指放进嘴里唆了唆，铁锈味充斥在口腔内。
与此同时，她的房门被敲开，格里沙走进屋内。
艾伦还沉浸在利威尔的英雄事迹中，很开心的朝格里沙扑了过去，格里沙则很少有的把艾伦抱起来，转了半圈，再把他放到地下时，艾伦已经两只脚落在了蒂娅的房间门外。
“爸爸，我在给蒂娅姐姐讲……”
“艾伦，”格里沙打断了他，“去帮三笠和妈妈做饭吧，我和蒂娅姐姐说点事。”
“……好吧。”
大概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对爸爸有着一种崇拜，艾伦在格里沙面前比在卡尔菈面前乖不少，看着艾伦失落但听话的走到卡尔菈那边，格里沙才将房门关起来，房内只剩下了格里沙和蒂娅。
格里沙开门见山。
“蒂娅，过两天我要去一趟王都。”
“你跟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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