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玛丽亚之壁夺还战
今年的夏季比往年要热上几分，整片整片的土地被炙烤的发烫。炎炎夏日之下，在罗塞之壁西部的一大片荒地上，不少人的身影正背着太阳在地里埋头苦干，蒂娅和艾伦等人自然也在里面。
救济粮比预计的还要消耗的快，中央更是加急了速度处理难民登记等救助安排的手续，然后便给罗塞之壁的各大片荒原做了简单的建筑建设和工具分配，最后将玛丽亚难民们分别带到各地的荒原上开垦荒地。夏季的炎热不适宜种植太多的粮食作物，马铃薯成为了主要农作物。
但原本每天分发的粮食就只够维持生计，体力不太好的妇女或者老人很难承担这样盛暑之下的农活，随着农地的开垦，已经有些逃离了巨人之口的难民最后却倒在了墙壁内的土地上。蒂娅所在的第二分区就陆陆续续被抬走了几个人，那些人张着干裂的嘴唇，眼睛无神的望着天空，像是在向上天质问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忽然变成了这样。
在灾难面前，人类是如此的渺小而脆弱。
蒂娅很心疼艾伦这帮孩子，但他们倒是比蒂娅想象的坚强得多，这些天来坚持的很棒。蒂娅有时看着艾伦咬牙举着锄头，她心里总会自顾自的跟格里沙说话：耶格尔先生，艾伦真不愧是你的儿子。不过一切也不完全那么糟糕，至少艾伦交到了一个新的朋友——凯撒。
自从那次见面之后，蒂娅和凯撒就慢慢有了联系。有时他会和利威尔一起来找蒂娅，有时他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毕竟利威尔身为兵长，忙的要比他多不少。不像利威尔每次只是简单的和蒂娅聊聊近况，凯撒对蒂娅嘴里那个向往墙外向往调查兵团的艾伦很感兴趣，终于在一次他只身来找蒂娅时，凯撒见到了这个小鬼。
不难想象，两人一拍即合。
艾伦那个没良心的小鬼很快就抛弃了已经“退役”的蒂娅，每次凯撒来都向凯撒问很多关于壁外、调查兵团以及巨人的事情。当然，偶尔艾伦也会和凯撒聊起蒂娅。
比如——
“凯撒哥哥，你和蒂娅姐姐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吗？”
“对啊，我们认识有……快十年啦。”
再比如——
“凯撒哥哥，蒂娅姐姐是不是经常给你写信啊？”
“是有写信，怎么了吗？”
“没事，凯撒哥哥，你是个好人，我很放心。”
凯撒：？？？
看着艾伦小大人一样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凯撒一头雾水。
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大概一个多月，在救济粮即将告罄而新一批种植的农作物还没有收获之际，凯撒的到来给蒂娅带来了一个相当糟糕的消息——
玛丽亚之壁夺还战。
“夺还战？！”利威尔面色很差的把文件甩到了埃尔文的办公桌上，“中央那帮猪猡以为我们都跟他们一样没脑子吗？怎么不干脆叫玛丽亚难民杀戮大会？！”
埃尔文双手交叠撑着下颌，叹了口气，“我已经向中央争取很多次了，但是都没有用。”
这大半个月间，他经常不合眼的列了很多关于这个计划的文件——关于难民和荒地共处的可能性、关于粮食生产需求与国民需求的对比、关于有关失民心而引起的群众性不满的可能性、关于巨人的可怕程度……甚至他提出了这样可能会引起巨人的满足欲从而让超大型巨人再故技重施的提案，但全部被一一驳回。
其实他也知道仅靠现在的生存资源毫无可能养活全部难民，但他也是人，这样的夺还战完全就是把这些好不容易逃离了噩梦的难民们重新送回地狱迎接死亡，他也总想再挣扎一下。
然而面对自己的利益问题，中央真正掌握权力的那些人空前的团结，最后只给他的挣扎留下一句“既然埃尔文团长那么想救那些平民，那就由你率领调查兵团带着他们一起夺还吧！”
那一刻，埃尔文甚至都想把刀架在这些丑恶嘴脸的人的脖子上。
但事实通常残酷无情，关于“玛丽亚之壁夺还战”的文件正式下发下来，由调查兵团为主力，部分驻扎兵团和宪兵团的士兵为辅助，他们将带领着整整二十五万难民重返地狱。
利威尔声音冷的像寒冬的雪，“文件上说一个月后就动身。”
“没错，不仅时间上来不及，作战工具和马匹的数量也完全不够。宪兵团那边的人已经在各大开垦区准备按照抓阄的方式决定每个人是否拥有武器或者马匹。”
说马匹是壁外调查时每个人的生命支撑毫不为过。调查兵团的每个人都知道，在壁外没有马匹，那无异于把自己往巨人的嘴里送。
“他们……”利威尔的声音咬牙切齿，拳头紧紧的握在身侧。
“利威尔，没用的，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自私、□□、目光短浅。巨人每次侵犯的脚步只会让那些掌权人步步后退，最终他们自己也终将面对巨人。玛丽亚难民就是巨人威胁的惨案，我们……”
说到这里，埃尔文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们必须打败巨人！为了我们的家人或者朋友，为了人类的延续——这就是我们调查兵团必须要做的事情，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唯有反抗，才有胜利的可能性。
利威尔知道，埃尔文的话是正确的。王室会更朝换代，但巨人只要存在一天，人类的灭亡就始终在眼前。
他的脸色依旧阴沉，但显然比方才理智了很多，“埃尔文，我也要亲自带平民。”
埃尔文稍微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他朝利威尔笃定的点点头，“当然。”
“就是这样，我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有几个宪兵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商量事情，我估计也就这两天，他们就会列好参与夺还战的人员名单，然后着手开始准备关于武器和马匹的抓阄安排。”
凯撒无力的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蒂娅则气的脸色都泛红：“我就知道，那帮只关心自己利益的猪猡只能想出这种冷血的主意。”
说是这么说，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仅靠罗塞之壁的资源的确几乎不可能养活玛丽亚之壁的难民。可另一方面，明白归明白，真的出了决策，愤怒和绝望主宰着主要感情支配。
她看着远处艾伦正躺在木板床上，三笠和阿明也在他两边蜷缩着睡着。而阿明的爷爷靠在三个孩子旁边，拿着他那顶帽檐很宽的草帽缓缓地给三个孩子扇着风，企图让这点清凉的风，给他们在这个炎热的午休一个好梦。
“名单一定会首先选择老人、病患和残疾人……”蒂娅淡淡的开口，而凯撒没有应声。
两人都明白，阿明的爷爷一定已经被划在了夺还战的名单里。
气氛有些难过，凯撒本想再陪陪蒂娅，但他下午还需要再回一趟王都。他也是今早听斯克罗夫人说到的这个消息，然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告诉了蒂娅，现在他也没什么时间继续留在这里，朝蒂娅道过别后，他悄悄的离开了屋子。
下午在开垦荒地时，蒂娅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件事情。三笠看蒂娅心不在焉的模样还关心了两句，但她只是揉了揉三笠的头说没事。她不打算立刻将这件事情告诉三个孩子，没什么用还会徒增恐慌和愤怒。汗水顺着脸颊滴在泥土里，她直接伸出袖口擦了擦脸。
抬头之际，她看到远处有一个宪兵往她这里走来，再凑近一点，她看清了那是负责他们这一分区的宪兵之一——马洛·达尔。蒂娅和马洛关系尚可，一是因为小伙子刚从103期训练兵团毕业，还没有其他宪兵那么霸道，二是因为小伙子闲的没事就会找蒂娅聊上两句，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半个朋友。
“嘿，蒂娅。”马洛朝蒂娅走过来，拿走了她手里的锄头，“先别干活了，有调查兵团的长官来找你。”
调查兵团的长官？蒂娅眨眨眼，第一反应就是利威尔。
马洛带着蒂娅离开了荒地，边走边颇为担心的跟蒂娅念叨，“快走吧，我看他性情不太好的样子。你是不是得罪了调查兵团的什么人？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我没准能找上司求求情——据说调查兵团的人都挺凶的。”
看出来马洛的担忧，蒂娅安抚道：“嗯……我也不知道。不顾应该没什么事吧？我每天也就是在这里种地而已。”
“唉，你别是得罪了那个总来找你的那个金头发的男人吧？”马洛皱了皱眉，“我看他今天走的时候心情挺不好的，结果他前脚走，后脚就有长官来找你，他不会让他的头儿来教训你吧？”
蒂娅：……年纪不大想法倒不少。
她只能再次说道，“应该没事的，别担心。”
最后在蒂娅临进屋前马洛还是不放心的朝蒂娅叮嘱了两句，什么有事就喊我我就在门口，别怕我好歹也是宪兵之类的，等到蒂娅连连应完，他才让蒂娅进了屋。
闷热的房间被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灼烧，利威尔敞开着腿坐在屋内那把破旧的椅子上。就像马洛说的，利威尔心情看起来很不好，蒂娅猜测利威尔也是因为玛丽亚之壁夺还战的事情。
她没有立即落座，而是找了个干净的水杯给利威尔倒了一杯凉水：“利威尔先生，你可吓着外面的小宪兵了。”
闻言，利威尔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外面，碰巧对上了偷偷往里看的马洛的视线。下一秒，马洛一个哆嗦，立刻心虚的转头，眼神四处飘的吹着口哨。
利威尔：……
他收回了视线，“我来找你是有正事……”
“是关于玛丽亚之壁夺还战的事情吗？”
端起水杯的手顿了一下，利威尔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他就猜到了消息来源：“凯撒来过了吗？怪不得这个臭小子今天一天没来兵团。”
“嗯，他从他妈妈那里听来的。”蒂娅点点头，“贵族的内部消息总是比较快。”
“那就没什么事了，我也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艾伦那几个小鬼应该不会被挑中，但我记得你这儿还有个老人。”
“阿明的爷爷……”蒂娅又想到了中午他给三个孩子扇风的场景，“他对我们都很好。”
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但他努力的让自己的身子不添麻烦。平日他也会对三个孩子讲些小故事来舒缓他们经历了灾难的心情，干农活的时候也很坚持，还让他们都不要担心。
哪怕蒂娅是几人当中身体最好担最重责任的那个，但她终究才二十二岁，阿明的爷爷在年龄上是所有人的长辈，光是这个身份，在心理上就能给他们这些小辈一个依靠。
“利威尔先生……”蒂娅咬了咬嘴唇，看向利威尔，“我也想参加夺还战。”
利威尔放下水杯，同时看向蒂娅，“你的年龄不必参加。”
“我想……保护阿明的爷爷。”
空气沉默。
利威尔盯着蒂娅的眼睛，他从中看到了坚定。他们面对面，呼吸相交之际，利威尔淡淡的开口：“你做好准备了吗？在墙外我不会一直保护你，你可能会没有武器或者马匹，还可能不仅保护不了老人，自己也葬送巨人之口，到时候艾伦也只能自己在墙内生活下去。”
蒂娅沉默了两秒，就开口回答了利威尔的问题：
“我做好准备了。我也是一名士兵，我不需要利威尔先生保护我，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爷爷，我也绝不会死在墙外——我还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很远，和利威尔先生一起。”
回答的同时，她站起身，面对着利威尔行了一个军礼——她已经一年没有在做出这个动作——右手紧紧的握拳贴在胸口上，脊梁挺得笔直，抬头挺胸，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军礼。
她说的每个字铿锵有力，微风透过窗户吹拂在两人脸上，两人黑色的发丝都随风轻微的飘扬。
半晌，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笑声，但声音太小又太短促，仿佛是幻觉一样转瞬即逝。可利威尔自己知道，这是他今天听见的唯一一个不算糟糕的事情。
他站起身，抬手揉了揉蒂娅的脑袋——这是距离上次在救助地之后，利威尔第二次再次揉了她的发顶。
“少了点小鬼的样子了。”利威尔脸色也好了一些，“我会把你加在名单里的。过不久就会集训了，一个月，到时候让我看看这一年你忘了多少。”
“是！兵长！”
这是蒂娅第一次叫利威尔“兵长”，利威尔灰蓝色的瞳孔细微的缩了一下，手慢慢从蒂娅的头上放下。
“那我先走了。”
利威尔走的很干净利索，蒂娅在后面送了送利威尔，出门时他又和马洛来了个对视，马洛一脸紧张的朝利威尔行了个军礼，这多多少少让利威尔惊了一下——几乎没有宪兵团的士兵给他行军礼，虽然官职高不少，但即便面对埃尔文，他们也不会都行礼，调查兵团就是这样的地位。
在利威尔离开之前，蒂娅还朝他又说了一句：“利威尔先生——等着我。”
利威尔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又转身离开了这里。但隐约着，蒂娅看到这个侧脸上的嘴角，好像勾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
——原来利威尔先生一直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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