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又是一段传奇
“不认识”我装作很开怀地拍拍他的肩膀，“私底下会帮你留意一下的。”
“那谢谢你啊薛雨楠”他说。
我的心蓦地又疼了一下。
打那天开始，我突然很想要一张陈修文的画像，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班里画画最好的人是方尧，方尧同我关系很好，但我不大想找他帮忙，因为那段时间他喜欢我的好朋友王小小，找他帮忙就意味着指不定哪天也要帮他的忙，做他和王小小之间的红娘。
我不乐意做这样的事，并不是方尧不好，而是因为王小小，她有男朋友。
王小小的男朋友是陈革，他们初中时就认识了，王小小和陈革的故事很冗长，讲一天一夜也讲不完。
王小小是我的发小，她是一个孤儿，小时候不知道被她奶奶从哪里捡回来养的，而她奶奶是一辈子没结婚的老姑娘，小小奶奶的故事曲折婉转，说起来又是一段传奇。
简而言之，小小奶奶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少年爱得死去活来，她那时候是一方官僚的女儿，而少年则是她家一个卑贱的长工，她们爱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小小奶奶被家人发现怀孕了，那时候她们家的势力很强，在那个混乱的时代，未婚先孕被视为家族的奇耻大辱，而她家的势力强到足矣弄死一个人而不受法律的制裁，于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当时为了家丑不外扬，少年被虐待致死以后，小小奶奶的孩子被打掉，父母还把她关在宅子里不允许出门，同时很快为她许下一门亲事，她也算得上是刚烈女子，为了表明对少年爱情的忠贞，不知道怀揣着怎样的勇气用剪刀毁了自己芳华正茂的一张脸，这就是她最后成为老姑娘的原因。
我从没见过小小奶奶的脸，她心性极孤傲，从来不愿别人看到她骇人的面目。按说她这样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就算是毁了容也不至于嫁不出去，但后来轰轰烈烈的六七十年代来临，他的家人全部在惨绝人寰的折磨中死去，唯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不胜唏嘘，小小奶奶真是一个奇女子，她六十岁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抱回小小，没想到小小也是一个奇女子。
小小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她少年老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家务，就连出门买菜也不在话下。她奶奶因为面目丑陋几乎不出门，小小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如果非出门不可，她奶奶就把她装在篮子里，自己在脸上围着厚厚的纱巾，一路贴着墙角走到菜场，她奶奶似乎很不愿意与人交流，买菜也从不挑拣，总是拿离自己最近的菜，也不讲价，放下钱就走，她的步履总是急匆匆的，好像多在外面待一分钟就会不舒服一样。
小小稍微长大以后她奶奶就不出门了，任何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都全权交给小小，真是在这种历练中，她从小就长成一个懂事体贴的姑娘。
小小的生日是从她奶奶把她抱回家那天开始算起的，王小小被她奶奶抱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我妈肚子里，又过了三个月才来到这个世上，然后我和王小小就算是认识了，我们之所以那么要好还有一个原因。
小小小的时候没有母乳吃，而我妈妈则奶水充足，于是她奶奶不时会把小小带到我家来，给我妈妈喂奶，所以我们是喝同一个人的奶水长大的，除了后来我到外婆家住的那几年，我和王小小几乎没有分开过，到现在整整有十五年了，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里，有数不清有多少个男生对她一见钟情。
这就是后来我一直认为王小小是奇女子的原因。
在我印象中王小小从来不是一个标准的美女，个子不太高，身材微胖，五官长得也不很秀丽。
但她的眼睛很好看，像星星一样美，长长的睫毛下面覆盖着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珠子，我怀疑就是她的眼睛让别人一见钟情。
她的性格也很好，我妈从小就喜欢她，十多年来我妈一直夸奖王小小如何如何优秀，恨不能生个儿子把王小小收做儿媳。
后来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也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我们第一天报到的时候是两个人一起的，王小小从小自立，很多事都是自己完成，再加上她奶奶从不出门，所以那天她是孤身一人，我执意要和她作伴，便也没有让爸妈送我，把自己全权托付给了小小。
我和小小在不同的学院，所以不住在一起，各自找到自己的宿舍以后，小小就带我出去买被子。
开学伊始，校门口那条街上有很多买被子的小贩，方尧就是其中一个。
他的摊子前花花绿绿地写了各种条幅，“跳楼大甩卖”，“全市最低价”，“吐血销售”等等。
后来我了解到，他画画很好，写的字却很难看，我们那天完全是为了看清他写的什么字才凑过去的。
他冷不丁地从层层棉被中间挤出来，他个子很高，脖子很长，瘦得像一根竹竿，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活像一个奸商。
他看到我们在看他的条幅，便笑着说：
“你看，字丑也有字丑的好处，大家都想分辨分辨我写的行书，所以都来光顾我，所以我的摊子比别人生意都好。”
我奚落道：“还行书呢，分明是狂草。”
他发扬了恬不知耻的精神，继续自吹自擂道：“你们来这里就算是来对了，我们这的被子是整条街上质量最好的，你看隔壁那家，别看它表面上人模狗样，其实里面全是黑心棉。”
王小小并没有和他多话，便开始挑被子，我看她很有经验地这里摸一下，那里嗅一下，心中顿时充满了崇拜之情。
她看好了，便指着其中一条问：“这个多少钱？”
方尧说：“我看姑娘是个行家，就跟你说个实价吧。”
他伸出两个手指头：“二百，买给别人都是二百五呢。”
我也真是佩服王小小，想来方尧一直以为她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没想到她一开始砍价，就把方尧砍得一愣一愣的。
我站在旁边看戏似的看着王小小旁征博引，讲事实摆道理，连珠炮似的问话让方尧哑口无言。
后来王小小大获全胜，以一百八两条被子的价格成交，还要求方尧将被子送到宿舍。
方尧那天肯定是无可奈何，又大开眼界，他抱着被子跟在我们后面的样子活像一只输了战争的斗鸡，整个人垂头丧气，而我跟着王小小大英雄，感到无比的骄傲，屁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大概就是在那时看上王小小的。
后来他告诉我，那天他确实是亏本了的，可是她看着王小小，竟不忍心和她杀价，他仿佛很甘心被她打败。
其实一直鲜有人知道，摊贩方尧拥有着绝对煊赫的身世，第一天在街上见到他时，我打死没有料到他是一个世家子弟，还不是一般的世家。
我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着实被吓了一跳，是林娇告诉我的，她家和方尧家算是有交集，虽然林娇讲述时夸张和炫耀的口气让我很不舒服，但当时我的震惊绝对超过了对林娇的厌恶。
他不但是世家子弟，他还是一个富二代，他爸爸在军队里的地位，高到我们一般人无法仰视的地步。
然而方尧身上却有着少见的低调，他世家子弟的身份，也从不拿来炫耀，生活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他，会在校门口卖被子，也是兴趣所致。
后来我跟他开玩笑，怪不得我第一此见到你，就觉得你身上有一股纨绔子弟的气质。
正式开始上课的第一天，我刚刚落座，我就感到后背一阵生疼，有人在用很大的力道戳着我的背。
我怒目圆睁，正想对那厮破口大骂，才发现那人是方尧。
他难掩心中的笑意：“好巧，我们一个班。”
我也笑道，是啊，好巧。
我对方尧颇有好感，他是一个开朗的人，那天买被子时他被王小小打败的样子也让我觉得他很可爱。
他看了看四周，又问：“你那个砍价很生猛的同学呢，怎么不见她？”
我说，她和我们不在一个专业。
我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失望。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面前这个人一定是对王小小一见钟情了，我不禁感到好笑，不管在什么地方，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对王小小一见钟情。
我感到很奇怪，就连小小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后来我问方尧，你是因为什么爱上王小小的？
他说，我怎会知道，我也不知道，爱上一个人呢是不需要理由的。
方尧答应画一张陈修文的肖像，所以我必须去搞到一张他的照片。
那天我走进陈修文房间的时候，他嘴里咬着铅笔正在睡觉，我没有叫醒他，而是掏出手机偷偷拍下了他的样子。
照片上的陈修文文弱而俊秀，昏黄的台灯照在他侧脸上，我慢慢走过去，靠近他，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气息。
我在灯光下认真看着他的脸，他的脸很削瘦，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文弱的气息，我俯身下去帮他拿掉嘴里的铅笔，我的脸离他越来越近，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我突然想吻吻他，又怕他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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