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勾引
那人也发现了他，起身向他走了过来，秦长安这才看清他的正脸，挺清秀的长相，眼瞳圆润又饱满，鼻头小而翘，这样的五官拼凑到一起却不显女气，他的唇很薄，唇色也不深，反而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
“您……有什么事情吗？”
他冷着脸问道。
秦长安往后退了一步，再次把门牌号审视了一遍。
他心里咒骂一声，他这眼睛。
他把336看成了386，并且他的房卡还能把门打开。
他总感觉身上窜上来一股电流，把他电得一激灵，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张开嘴，咿呀啊呀冒出几个语气词，最后哑了嗓子。
吕奇说的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愣头青，房间还能找错的那种。
“没事儿的话就请您先出去，不然我报警了。”
说着那人就要拿起手机拨号。
秦长安也有些慌神，自己怕是被人当做变态了，但还是强装镇定，沉着道:“抱歉，是我找错房间了，我马上出去。”
他落荒而逃，没想起把门带上，开始无意识地在走廊上向前走，边走边琢磨。
这个旅馆已经被剧组包下来了，住的都是主创人员，至于那位男生，他越想越熟悉，不是在哪儿见过就是听人提起过。
清冷，不俗气……
他忽的想起吕奇和自己提到过的叶骄的饰演者，那人几乎和所有的修饰词都完美吻合。
他的名字几乎就挂在嘴边，秦长安却说不出来，直到他看见长廊尽头的窗子上映着未满的月亮。
想起来了，他叫——
韩月明。
——
一夜无梦，秦长安一大早被助理叫醒，而后副导就拉着他参加了开机仪式。
开机仪式很简单，只是所有的主创一起拍了照，然后就散了场，开始各忙各的。
吕导把韩月明介绍给秦长安:“小秦，他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叶骄的扮演者，韩月明。”
今天韩月明穿的是造型师给他的衣服，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蓝色牛仔裤，明明是很普通的搭配，在他身上却能穿出不一样的风格。
秦长安心里还想着昨天尴尬的经历，他忽的有些担心韩月明会当面追责，但好在他只是对秦长安反应淡了些，没别的表示。
“您好，我叫韩月明，请多多关照。”
秦长安握住他伸出的手:“您好，秦长安。”
——
因为这部剧不需要在国内进行宣发，一切从简，二人也是在开机之后才定的妆。
给秦长安化妆的是位小女生，从她和别人的对话中得知她刚入行不久，是第一次给一线明星化妆。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边化边夸:
“哥你底子真好，画个眉就行了，连粉底都不需要上。”
秦长安问道:“我这颗泪痣不需要遮吗？”
秦长安有颗泪痣，这是他的铁粉才知道的事儿。之前他演正派角色的时候，导演都觉得这颗痣位置不对，显得他吊儿郎当像个花花公子，总想办法把痣遮掉，后来他靠电影火了起来，观众们也都适应了他没泪痣的样子，于是乎他平常也习惯把泪痣遮起来。
他觉得泪痣和这次的角色的气质也挺违和的，就提了个建议。
吕奇在他俩旁边用胳膊撑着脸颊，叼着个空烟斗，他瞧了一眼描完眉的秦长安，又打量着脸上什么痕迹都没有的韩月明。
“不用。”他说，“小王，给韩月明在相同的位置点颗痣。”
秦长安想起了后面的情节，顾阳和叶骄的相遇不过短短一个夏季，却令顾阳大变了模样，他开始变得焦躁，易怒，见到合适人的就挑逗上/床，不动心，不动情，只动身。
他那时已经和叶骄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顾阳和叶骄更像一个整体，他们密不可分，又各自独立。
相同的标志也算作暗示。
他无意间瞥见了点了痣的韩月明，虽然一会儿就要开始拍戏，两个人亲密接触的时间很长，但说实话，什么都比不上这一眼惊艳。
他终于懂了吕奇说的，媚而不俗。
——
开机第一场戏就是秦长安和韩月明的对手戏，这场戏也是二人激情戏码的开始。
吕奇拿着剧本给二人讲戏，但那剧本其实没什么用，他早就把一切都烂熟于心。韩月明可能一直都是好学生那一类，而且还是新人，拿着一支笔和剧本听吕奇讲话，还时不时举手提出自己的想法，最后是吕奇憋不住了，说了他一句。
“韩月明，在这里我不是老师，你也不是学生，没必要一句一句地做笔记。”
他这才停笔，把圆珠笔夹在书页里，抬起头仔细听。
“这场戏很重要，原本我准备让你们把自己带入角色一段时间再演，但演亲密戏有助于你们更好地破冰，我怕你们都太僵。”吕奇说，“这场戏是全剧本的第一场激情戏，比起直白的吻戏床戏，这场其实更有张力，一个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另一个则害羞兴奋又害怕。”
他从韩月明手中拿过剧本，用笔在第一页写下两个大字:随性。
“这是你，你的感情没多少波动，尽力演好这两个字就行。不过对你而言这件事儿并不简单，你得牵着一位影帝的鼻子走。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韩月明微微点头，记下了。
吕奇又偏头对秦长安说:“我对你没什么要求，本色出演就好，但最好还是收着点，要克制，同样还得不留痕迹。”
“知道。毕竟我演的是愣头青。”
吕奇叫他们先走戏，韩月明仍是云淡风轻，秦长安想，他这是没演过戏，不知道演戏和记笔记不一样，所以才不紧张。
其实素人也挺好，没了外界舆论的束缚，再加上对圈内情况的不了解，会让他们更加放松。
这一幕讲的是顾阳从楼上下来陪叶骄吃饭，叶骄在桌下勾引他。
秦长安抖了抖肩，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一直以来用的放松的方法，从小学开始就会了。
放松完毕，他上了楼，他已然代入了顾阳的角色，脚步轻快，两步并成一步，两阶两阶迈着上楼。
“阳阳，下来吃饭了！”韩月明在楼底喊他，秦长安觉得这声阳阳叫得又绵又软，看来韩月明对这个角色也是下过功夫的。
他套了一条宽松的军绿色短裤，上身的短袖随便往裤子里扎了几下，乱糟糟的，头发也因为刚醒而膨起，少年感十足。
他从楼梯上下来，脚步一踩一顿，还连连打着哈欠:“来了。”
韩月明这边刚把碗筷摆好，笑意很淡，却显得十分亲切:“昨晚又熬夜了吧，快来吃饭。”
秦长安心里暗道一声遭了，韩月明从这里开始对人设的把控就失误了，现在他俨然把自己放在了长辈的位置，语气里甚至还带些关切，而真正的叶骄只把这句当做客套。
可吕奇也没说什么，他就继续演了下去。
他心里对叔叔的这位情人还是有些抗拒的，第一是因为太突然，第二则是因为这位“婶婶”的性别。于是他把自己的碗筷拿起来，重新摆到对面，专门和他错开。
他简短地答了一句:“好。”
吃饭途中，秦长安没什么台词，反倒是韩月明一直给他夹菜，下面的脚也没闲着，脱了鞋就开始在他的小腿上写字。
国产剧里用烂的勾引戏码，但也异常实用，很容易让人心猿意马。
可秦长安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韩月明用错了力道，更像在踩他。
这时吕奇终于说话了，他不耐烦道:“停！这演的什么东西？韩月明，我一开始对你寄予期望，但素人就是素人，你从一开始就没把情绪把握对，虽然你努力了，但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有收获的。”
韩月明没见过导演发火，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个劲儿的认错，腰杆弯成了九十度，嘴上喊:“对不起，对不起。”
他捏着衬衫，看上去紧巴巴的。
秦长安盯着他，觉得他像一只淋了雨的兔子，可怜。
吕奇捏着鼻梁:“秦长安，你教教他，我十分钟之后再来看你们。”
说完他就走了，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又到了独处的时刻，秦长安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忍不住地尴尬。
韩月明被骂完之后情绪很快平稳下来，他对着秦长安鞠了个躬:“麻烦了。”
这人怎么莫名喜欢鞠躬？
虽然秦长安一开始得知他的身份便对他有些意见，昨日事件之后他在面对他时又多了些愧疚，总之，他其实是不想和韩月明有过多交流的，但韩月明已经拜托了他，吕奇也把他交给自己，他也就只能尽力而为了。
他说:“不麻烦，那我们现在开始。”
“素人有素人的演戏方法，你不需要考虑技巧。叶骄喜欢这个少年的外形，想着勾搭他上/床。”秦长安有些冒犯地问了一句，“有喜欢的人吗？”
韩月明答:“有。”
秦长安用手把韩月明的下颌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就好说了。再贤者的人对自己喜欢的人也有欲望，把我想象成你喜欢的人的模样，而你正要勾引他上/床。”
“你是男的，没必要花枝招展，但得有种色气。”
其实秦长安本人也很难理解所谓的色气，他没演过类似的角色，算是空想。
不过这个方法对韩月明倒很是奏效，他的眼神变得很快，像是冰酒里腾起了一束火光。
秦长安转身走到场景里:“现在回到桌上，再试一下刚才的动作。要轻，我不是你的仇人。”
韩月明一开始有些害羞，把拖鞋踢开后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把脚腾空放着。
他说:“看着我，或许我应该说看着你喜欢的人。”
韩月明闻言开始继续尝试，他一开始对上秦长安的眼神就会躲开，可能是觉得他眼里的那种懵懂无知有些刺眼，但渐渐地，他摸清了门路，从哪儿不知道摸了一只筷子，贴在唇角，脚也终于再度攀上了秦长安的腿。
动作很轻很柔。
秦长安此刻完全是按照顾阳的脑回路去思考，他想，男生的皮肤为什么会这么细腻滑嫩。
甚至忘了避。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不在小腿上了，因为韩月明深情的眸盯着他的双眼，笑了，和之前他在他脸上见过的笑都不一样，烂漫得像夏日里最艳丽最繁盛的花。他唇角的筷子像是为他抹完了红妆，虽挡住了他的酒窝，却染了些情/色。
韩月明已经出戏了，他多花了几秒才缓过劲儿来。
他不禁叹道:“完美。”
此刻吕奇从监视器后面探出身来，他并未料到仅仅过去十分钟韩月明的表现就能提升好几个档次，又惊又喜，少有地鼓起了掌。
“很好，就要这种状态。也不知道是韩月明你有悟性还是秦长安教的好啊，果然给演员单独相处的空间很有用。”
两人默契地都没说话，韩月明还在板凳上坐着，他伸出脚探着自己的鞋，却不小心再次碰到了秦长安，他有些慌，马上把脚收回来，也不找鞋了，只是踮着脚尖，连带着缩回的还有他的手，立刻从桌上放下来，拘在身前，颇为不自在。
秦长安在被触碰后站了起来，不经意的一下让他失去了心理准备，很是意外，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做出反应，为了不让韩月明尴尬，装作朝着导演走去。
吕奇看着别扭的两个人，不由得发笑，也是少见，两个主角对着害羞。
“小秦，小韩害羞我能理解，这是他第一次拍戏，但是你拍了戏练了几年脸皮了，还没练厚？”
吕奇在片场大多时间都是这样，喜怒无常。
秦长安没管吕奇的调侃，他把手搭在他身上:“可以正式拍了吧，我现在的情绪可遇不可求。”
吕奇把他的手打下去，说他没大没小，但还是示意副导，去让所有拍摄人员都就位。
秦长安不放心地回头看了韩月明一眼，韩月明正好也对上了他的目光，不过眼神交汇很短，韩月明在察觉到视线后朝他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关心起韩月明。
算是前辈对后辈的照料？也不然，或许只是对那一瞬表现的赞许与欣赏。
他是演戏的，是个演员，他知道他的搭档天生就适合吃演员这碗饭，这就够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忙碌地动起了工，因为是夏天，人多就显得闷而躁，即使是上午也热得荒唐，却没人抱怨出声。
这就够了。
——
演戏不是小孩子上幼儿园，做得好一定会得到一颗糖果，因为吕奇刚刚已经夸过韩月明了，所以这次只是微微点头，不多赞许。
反倒是秦长安被吕奇揪到背地里夸奖。
“小子，你的情绪把握的很好，比我想的还好，继续保持啊。”
时间拨回到五分钟前。
剧情正推进到叶骄勾引顾阳，顾阳准备落荒而逃。
剧本上并没有写顾阳要如何逃，他为什么要逃。
秦长安想，这里顾阳并不是只想逃离，他的感情变化可以分为很明显的三个部分。
他不老练，生涩，心里会排斥这位“婶婶”，但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在镜头前，他就是顾阳。
在他感受到那一抹滑腻的触感时，他一瑟缩，把腿收了回来，筷子也在手里微颤，又把碗轻敲出声。
叶骄为什么要在桌下……
但是他挠得他心痒，有人当着他的面吹来了一朵蒲公英，蓬松柔软的种子扫着他的面颊，停了几秒就被风吹走了。
还想……还想再试一次。
他又把腿伸出，少年隆起的腿部肌肉紧绷起来，他也紧张，他现在的行为可以算作疯狂。
夏天太热了，又闷，又烦，像一个火炉的罩子，把他罩在里面，用烈火炙烤。
汗滴从他的额角滑下，门还敞开着，有微风几许挂过，那清凉让他立刻生气了害怕的念头。
他在做什么？
面前这位是他叔叔的情人，是男的，在桌底下勾引他，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把自己送了上去。
他完全乱了。
他失了格，越了戒，他对不起他的叔叔，他也对不起自己。他不喜欢男生的，他从懵懂时期开始的性/幻想对象一直都是女生，从未变过。
他把筷子狠置在桌上，挤开凳子，飞速转身，他又不敢真的跑上楼，怕他的叔叔此刻回来，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步伐不稳，气息太重，他的注意力也不在前方，就差一个踉跄倒地。
他没摔，可他总觉得自己倒了。
这时吕奇喊了卡，他从顾阳中挣脱出来。
现在，他是秦长安了。
一个可以真正装作无动于衷的秦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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