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半步尽沧桑
天机老人一身白袍朴质无华，此刻背负双手，清风吹动他的长发，显得格外飘逸出尘。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寻常之事。
但声音响起之际，隐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韵味，在山中界的各处滋生而出。
“如果我不给？”
洛阳并未因对方是一名结丹境修士而产生退怯之心，此刻他缓缓眯起双眼，注视着半空中的白袍老者，体内修为已然开始运转。
天机老人先前那句话，看似是道明来意，实则又何尝不是一种暗示，希望能以平静的方式结束这场闹剧，希望洛阳能将这提前苏醒的煞脉法宝……交出来。
这种暗示在天机老人看来，已是极大的善意，可在洛阳这里，却令他觉得十分荒唐。
可笑。
且不说洛阳是否具备拥有黄泉的能力，不可否置，这柄枪……乃因他而生，是他亲手凝化而出的！
若是连掌中物都保不住，那他还谈何继续修行？
“愚昧。”
天机老人遗憾地摇了摇头，似是对洛阳的回答，感到极为失望。
随着他的叹息声传出，山中界的空气如同凝固，一道闷雷般的无形气势，陡然在各处回荡而出！
“老夫本不愿杀你，但你若……”
天机老人淡淡开口，目中虽有遗憾，却无半点凝重，此刻缓缓开口，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天机老人蓦然察觉到什么，轻轻咦了一声。
“呼呼！”
只见在地面上，洛阳根本没有去听天机老人说了什么，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便猛地在地面一踏，身子极速呼啸而来！
“咔咔”在洛阳的全力一踏之下，山中界牢固的地面，竟登时炸碎三丈方圆，草木凌乱，土石崩坏，犹如蛛网！
“心性倒是上佳。”
面对一名货真价实的结丹境强者，洛阳能够怡然不惧，主动出击，这个举动看似无理，但落在天机老人眼中，却是令他产生出几分欣赏，不禁低声喃喃，“难怪狂山会死于你手……”
“哗哗！”
洛阳一头白发狂舞不止，此刻目中乍现寒芒，双手大开后大合，竟是以那极长的麒麟锁，拖动其另一头的巨大青铜碎片，重重朝天机老人砸了过去！
墨绿色的麒麟锁流动间发出哗哗响声，而那体积惊人的药王鼎碎块，则是在洛阳的全力拖拽之下，由地面陡然迸发，横贯小半个山中界，形成一道圆弧，呼啸掠至天机老人近前！
洛阳完美化灵巅峰的灵力弥漫在青铜碎块之上，清晰可见，那翡翠色的碎块上正绽放出一个个八卦转盘，快速流转同时，爆发出滚滚滔天气息！
这股气息无比强悍，已然超出寻常的化灵境巅峰数倍不止，饶是某些筑基境前期，也无法爆发出此等惊世骇俗的气势！
更重要的是，完成化邪之后的洛阳，体内灵力早已发生巨大变化，甚至可以说比上古时期的完美化灵修士，仍要强出一筹！
“砰砰砰砰！”便在那青铜碎块靠近天机老人的瞬间，其上一个个八卦转盘，陡然间炸碎开，其间涌现出大量的白色气息，犹如一朵朵妖艳的曼陀罗，尽情绽放！
这一手，已然是洛阳如今修为的巅峰，在不动用神通术法的情况下，凭借体内气息，凝结出的最强一击！
“曼陀罗……”
只不过此等气势滔天的攻击，落在天机老人，却不曾令他感到丝毫凝重，仅仅是在见到那一朵朵白色花朵之时，神色中露出了难以置信。
但很快，他便将这震惊压制了下去，缓缓伸出左手，朝着那青铜碎块一指点去。
“古有乱生三道，伤一则乱灵……”
天机老人面色不变，指尖处并无任何异变，甚至连灵力波动都未曾出现过。
可就是这一指落下，那筑基境法宝的青铜碎块，竟是突然一震，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清晰可见，原本洛阳注入青铜碎块的灵力，此刻莫名陷入了狂暴，不断窜动之际，在青铜碎块内部传出剧烈撞击声。
“咔咔！”
几乎瞬间之间，这青铜碎块上便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其内灵力无比焦躁，纷纷从中涌出，散开在山中界各处！
而这青铜碎块，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湮灭！
瞬息便消散为漫天齑粉扬尘！
“噗！”就在青铜碎块消散的同时，洛阳身形剧烈一震，张口便喷出鲜血，身子向后暴退数十丈。
“今有往生三道，伤二则费神……”
天机老人根本不给洛阳半点喘息的时间，沧桑的眸子微微一闪，缓缓伸出第二指，赫然落在了那向下垂落的麒麟锁上。
“啪啪啪啪！”
便在这一指落下的瞬间，麒麟锁的尽头处蓦然出现了崩碎，节节炸开，似有一股至高无上的神秘力量，正沿着麒麟锁，向洛阳飞快蔓延过去！
这道力量所经之处，筑基境品阶的麒麟锁，根本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啪！”
终于，麒麟锁在极快的崩碎后，那道神秘力量已然来到了尽头，随着洛阳手腕处的锁链被打开，那道力量轰然涌入到他体内！
这股神秘气息充斥着古朴的韵味，刹那功夫，便似有阵阵传唱声进入洛阳耳畔，令他心神微荡，身躯微震，张口便喷出大量鲜血。
“费神伤虽是筑基一指，却可轻易搅碎此人的经脉，从而产生出极致的痛楚。”
天机老人眉眼微微舒展，神情仍是那般平静，此刻看着喷血不止的洛阳，蓦然察觉到了什么，神情微微一变。
只见在下方，洛阳终于止住暴退的身形，此刻伸手擦拭去嘴角血迹，却是浑然不顾体内经脉上传出的剧痛，抬起头直视天机老人。
“就只是这种程度么？”洛阳的白发微微漂浮，外加上他嘴角残留的丝缕血迹。
他脸上的笑意，显得格外狰狞。
没错，时至如今，区区这种碎裂经脉的痛楚……算得上什么？
就这种层次的痛楚，也配？
在洛阳看来，这费神伤一指所带来的疼痛，隐约要比那煞脉淬魂还要强烈几分，但若与化邪相比。
不过尔。
半空中，天机老人的神情终于有了凝重之色，此刻目光微微一凝，如同穿透般，直直落在了洛阳的体内。
紧接着，他脸上的惊讶之色……更加浓郁了几分。
于洛阳体内，此刻他的多条经脉，都有了破碎，若是换做常人，即便是化灵境巅峰，也断然会废尽修为，不得苟活。
但此时此刻，天机老人却清楚见到，洛阳的体内正有一个个八卦转盘，不断流转同时，散发出滚滚磅礴的灵力，令他经脉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难不成……”天机老人瞳孔微缩，突然震惊起来，“完美化灵？！”
是的，完美化灵虽早已遗失在了上古，更是被后人忘却多年，但如天机老人这般的存在，自然是知晓的。
也正是因为天机老人知道完美化灵的意义，所以当他发觉这一点的时候，他内心的震撼……无比剧烈！
“此子……不能留！”
天机老人深吸口气，平和的目光中，突然划过一抹杀机。
此子能够在当今世上完美化灵，已然是极为不同寻常的存在，更加惊人的是此子的心性，颇为出众，若是任他自行修炼下去……与之交好倒还不算什么，一旦交恶……
定是灾劫！
“后有缘生三道，伤三则……寂灭！”
随着这一道杀机涌现，天机老人的动作突然变得快速起来，此刻伸手便要向洛阳，点去这第三指。
生之三道，乱灵，费神，寂灭，乃是代表了化灵，筑基，结丹三大境界。
其中以乱灵最玄，费神最奇，寂灭……最强！
更何况这寂灭一指，已经蕴含了天机老人的绝大部分修为，一旦落下，哪怕是筑基境大成修士，都要神形俱灭！
可就在此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天机老人一指点落，却突然震惊的发现……洛阳的身形，隐约有了模糊！
是的，那白发飘然的身影，竟在瞬间变得虚幻起来，似是随时都有可能消散，以至于这寂灭一指……落空！
“阵法……”天机老人乃是结丹境强者，此刻顿时便察觉出了异样。
只见在那里，洛阳左手持着漆黑如墨的黄泉煞枪，而右手之中……则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金色长枪！
这柄金色长枪的身上布满了创伤，千疮半空，似是被强大的火焰不烧灼过。
正是……半步天涯阵！
“半步天涯阵在楚天信用过之后，其内的力量便彻底消散，无法动用，若是要等它自行恢复，至少需要二十年。”
洛阳的目光微微一闪，嘴角扬起一道冷笑。
“但若是将其融合进黄泉之中，利用煞魂之力，却能立即施展！”
上空中，天机老人死死盯着洛阳，看着他将两柄长枪靠近，似是在将其融合，而在这两柄长枪融合的同时，洛阳的身影……愈发模糊起来！
天机老人目中透出一抹震撼，因为这股来自于阵法的气息，饶是他，都无法勘破。
这是……何等强大的阵法？
“天运有理，以数窥命！”
天机老人此刻毫不犹豫，根本不给洛阳完成融合的机会，立即便动用了最为擅长的测算术法。
只见他那双沧桑的眸子，蓦然被渡上了一层璀璨金光，遥遥向洛阳看了过去。
只此一眼，天机老人不知见到了什么，神情陡然大变，“噗”一声接连喷出几大口鲜血，脸色瞬间苍白。
“怎么可能？！”
天机老人的眼中布满了难以置信。
“两年前驭灵门覆灭，此子意外逃出……老夫曾以此术窥探过此子命数一眼，虽有造化，却并不出众……”
“可为何，如今老夫窥探……此子的命数……竟是未知？！”
天机老人之所以能在南山大地盛名享誉，并非是他结丹境的修为，而是他这一手精妙绝伦的测算之术！
此术之下，只会因对方命数奇特而产生偏差，却从未出现过……无法窥探！
就好像有什么存在，不愿让天机老人见到某些东西，故此……遮蔽了他的双眼！
“轰！”
便在此时，洛阳凌空站在山中界内，右手中的金色长枪……彻底被黄泉吞噬！
洛阳并未去看天机老人，也未曾发觉到对方身上的异样，而是目光微闪，突然将黄泉于半空中向钉下！
“锵！”的一声，黄泉陡然一震，生生被钉在了空中，随着一声震耳的响声传出，只见大量的黑色煞气涌现而出，不断蔓延。
眨眼功夫，便在洛阳的脚下，凝结出了一个玄妙无比的阵法！
黑龙煞魂游动在这阵法的各处，身上不断溢出大量煞气。
阵法……已成！
便在这时，洛阳眉目中流露出了几分复杂意味，突然抬起头，看向了远处。
他这束凝视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山中界，去往了极远的地方。
安平村、九月峰、驭灵门、十里坟、黑魔山……
一段段往事历历在目。
以黑龙煞魂作为驱动的半步天涯，洛阳根本不知道会将自己送往何方。
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收回的可能了。
洛阳沉默片刻，目中的复杂缓缓消失，突然摇了摇头，仰天大笑。
那一头白发狂舞不止，猖獗如斯，却又尽显沧桑。
笑声响亮。
二十年生死苍茫。
只在半步之中。
洛阳一步迈出。
（鼎已经碎成渣了，第一卷也落幕了。推荐收藏的话就不说了，虽然已经说了……从来没写过这么长，但希望能写的更长。第二卷应该会比第一卷耐看，因为第一卷有种写序章的感觉，就好像个人喜欢的金手指，是与众不同且深刻动人的经历。第二卷：画地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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