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孤立无援
“丽萨？”
程东一只胳膊搭在前台的大理石桌上，斜倚着桌沿光洁而坚硬的环状突起，漫不经心地在大厅周围扫视了一圈。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两侧各有一扇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玻璃门，前台桌旁右手边的位置，挂着一副巨大的黄铜材质的上帝之手公司徽志，徽志左右分别陈列着两株长势繁荣的鹤望兰，洁白的花萼掩映在宽大的绿叶之间，片片淡蓝色的花瓣，恍若空中的飞鸟微微张开的双翼。
他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毛，重新把目光落回人工智能身上，“这里果然没有多余的上升悬梯。”
“这么说来，你们每个人都已经仔细地阅读大楼外的员工守则了？”
丽萨的脸上仍然挂着那副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这种笑容狡黠又做作，让程东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嗯，我们已经确认过了公司的所有说明，并且自愿成为公司一员。”
安云郑重其事地对丽萨说道，期间不忘悄悄地扯了扯程东的衣服，“请您依照流程，给我们落实工作任务吧，添麻烦了！”
“你拽我干嘛！”
程东被安云拽了个趔趄，他对公司的敌意，很明显地蔓延到了公司大楼内的一砖一瓦，这充满挑衅意味的站姿，就这么被安云化解于无形，自然让程东大感不悦。扶正身子，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他再度摆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斜倚在前台的大理石桌旁边，一副“老子就是来找茬”的样子。
“幼稚的男人！”
安云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声，对着程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万幸的是丽萨似乎并没有在意程东无理的举动，确切地说，她甚至根本没有正眼看过程东。
“请大家随我来。”
丽萨伸出手掌，十分礼貌地把身体侧成四十五度，之间朝向前台左侧的一架一人来高的摄录机器，“请大家正对摄像头，并露出自己的前额，公司会依照各位的面部识别技术，为大家分配就业岗位，以及打印工牌。”
所有人都有序地走向那台摄录机器，并自觉地站好了队，唯独程东依旧吊儿郎当地伏在前台边上。
丽萨的眼皮跳了跳，仍旧保持着职业假笑，款款地走到程东的身边，并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您好先生，请您配合！”
“你不认识我？”程东趾高气昂地抬起了脖子，大有一副时刻准备与人死斗的架势。
“对不起。”
丽萨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只认工牌，不认人。”
“嘿，你们这帮王八蛋倒是好玩……”
程东好整以暇地把手插进了口袋，一面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工智能，一面围着她转圈，“从霓虹市到荣耀邦，从东城区到熔火城，你们追了老子大半年的时间，就是为了要老子的命。现在老子就站在你们公司面前，你道跟我说上了只认工牌不认人这样的屁话。是我傻了，还是你们傻了？”
【程东！你有完没完！】
安云不知在何时已经通过高乐联通了程东的脑干终端，她的声音带着股明显的愠怒与不耐烦，【永远不要打无把握之仗，到了新的世界，一定要好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吗！】
程东的身体微微一颤，刚要回过头去看向安云。
怎料，丽萨却先行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实在对不起先生，作为公司的前台，我本无权过问公司的内部行政安排。至于您所谓的，公司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想要取走你的性命……抱歉，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如果公司真的要消灭您的话，您绝对活不到现在。”
“你/他妈——”
程东甚至已经握紧了拳头。
【程东！你要毁了这一切吗？】
安云在脑干终端咆哮道。
丽萨依旧在脸上挂着那副招牌式的职业假笑，她轻轻地朝着程东歪了歪头：“您刚才在说什么？”
“没……没什么……”
程东终是咬牙切齿地放下了拳头：“我是想说，你/他妈的真是个人才！”
丽萨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您不乐意接受公司发放工牌的模式，可以立刻离开公司大楼。请您放心，在接受工牌之前，您还不是公司的在职员工，在理论上可以随意离开我们的办公区域，我们的工作人员也不会第一时间出面阻拦。当然了，我们的公司大门只为陌生的无关访客开放一次，如果您今天选择放弃的话，日后将不会重新被公司接纳。”
“我当然是乐意接受了！这么好的福利待遇，有钱赚，又有其他配套的文娱设施，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
程东咬牙切齿地排在了安云后面，安云又悄悄地扯了扯程东的衣摆，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程东终于留意到了藏匿在公司大堂的数百枚监视系统。
【他妈的，这帮诡计多端的狗东西。】
程东在脑干终端低声骂道，【他们早就知道咱们过来了对吗？为什么还不动手？指望着用这座大楼把咱们活活困死在这？】
安云的声音带着股明显的恐惧：【我们有很大概率不会被分配到同一个楼层，记得，不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在摸清公司的运作模式之前，千万不要和里面的人发生武装冲突！】
程东耸了耸肩，反手关闭了脑干终端的链接。
“你听清楚没有！”安云小声对他吼道。
“嗯，好——”
程东耸了耸肩，朝着安云的背后扬了扬下巴，“到你了哟！”
从定点摄录再到工牌出仓要不了两分钟时间，安云在拿着工牌离开以后，仍然心心念念地提醒着程东，“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这，千万别把一切都搞砸了！”
【核验身份中……
员工姓名：程东
身份：原公司废物部成员，食指，暴食者，现为公司重点通缉罪犯。
理智情况：100%
就业岗位：44楼G区食品分解车间。
系统检索已完成，请您时刻记住自己的姓名。
赞美不灭霓虹，赞美掌舵人维纳！】
一枚蓝色的铝合金胸针从金属的箱内滑落，程东好整以暇地把胸牌取出，用手捏了捏这枚不到两指宽的狭小物件，随手将其装进衣兜里。
“请四位新入职的员工来前台集合！”
丽萨高举着拳头，缓步走回了前台中央，笑意盈盈道，“这一次新入职的员工果然非同凡响，相信你们一定会在公司的新环境当中继续发光发热的！我刚刚留意到，在你们之中的四位都曾是公司的前任雇员，而且履历当中都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一些污点……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公司既然能够为各位重新打开大门，便必定会不计前嫌地让大家在这里重获新生！接下来，请大声念出自己的名字，并说出自己的工作岗位！”
四个人面面相觑，只有程东挑着嘴角揶揄道：“你确定……要我们读出来？”
丽萨重重地点了点头，依旧是和善的笑容，依旧是波澜不惊的面孔：“当然，姓名和所在楼层，对每位员工来说，都将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我同样希望在接下来的工作时间里，你们可以准确地记住自己的名字，和你们理应出现的工作岗位。”
“那还是我先吧……”
程东重新把工牌从兜里掏出来，大大咧咧地高声道：“程东，44楼G区，食品分解车间！”
“伊堂岚，28楼T区，情报采集站点。”
“芙蕾雅，11楼B区，义体装配车间。”
“安云，99楼，实验部。”
“为什么安云离我们这么远？”
程东高声道，“这栋大楼有多高？一百层对吗？第一百层就是公司高层的工作地点对不对？你们干嘛把安云安排到距离高层那么近的位置，想用她来威胁我们？”
“这是公司的指示，是随机抽样，抱歉我也没办法对此事向您作出解释。”
丽萨的声音甜美，却带着种不可置疑的冰冷。
“狗屁！”
程东猛然握紧拳头，可与之同时头颅之内却像是数万颗核弹爆炸了一般，剧痛与轰鸣的耳膜立即让他双腿一软，跪倒了下去。
他愤然地抬起脑袋，目光如刀，“你们……对老子做了什么！”
“系统检测到，您的身体当中携带着危险的人工智能义体装备，我们刚刚只是切断了它与您之间多余的危险功能。请您放心，这种功能关闭所带来的疼痛只是暂时的，而且……并不会影响它的主要功能在您的身上继续发挥效用。”
丽萨冷冷地把手背在身后，“一颗眼睛，只需要看清眼前的事物就足够了。”
“狗屁人工智能……你/他妈早就应该依照联邦公约被彻底销毁了才对！老子现在就提联邦完成它还没有完成的……操！”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头颅内震耳欲聋的轰鸣让他身体里的每一处骨骼都在不住地哀嚎，他的心脏也因为这撕裂灵魂的剧痛而开始疯狂地抽动。
这一次，程东终于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丽萨并没有理他，反而高昂着自己俏丽的头颅，对其它三人冷声说道：“下面请所有员工将工牌佩戴在自己胸前的左侧位置，与第二颗纽扣平行。虽然你们已经仔细地阅读过本公司的员工守则，但是在您们彻底投身于伟大的工作之前，我仍有必要向各位重申一遍。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随意摘下或丢弃自己的工牌，请时刻记住自己的所在楼层与自己的名字，这将与各位能否顺利地在公司开展工作息息相关。”
安云心疼地盯着趴在地上的程东，想要说话，甚至想要冲上前去将他搀起，可是考虑到贴在门外的那张守则，还是悻悻地缩回了手。
丽萨显然把她的这一举动看在了眼里，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们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办公楼层，这的确是公司的意思，也是随机抽样的结果。理论上来讲，我是没有义务告知给你们的。接下来，你们将迎接自己的新生，同时请各位做好准备。准备好接下来的工作，也准备忘记你眼前的这几个同伴。”
“忘记……怎么可能？”
程东就像是个酩酊大醉的醉汉，涎水顺着嘴角流了一地，却仍旧有气无力地嘀咕道，“你们……又想……摘了老子的刻度？他妈的……公司！”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必要对各位的记忆数据进行任何更改。”
他的耳畔传来了丽萨冰冷而挑衅的低语，“不同楼层的员工，是很难再次相遇的。这是你们的最后一次会面，请以目光送别自己的老友吧。祝各位在这里工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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