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武试
紶紫劲装裹着窄腰长身，他迎着辰光踏来，周身都像是铺上了一层余晖。
看台上的贵女不禁调转了视线，那人却没有驶入围场中央，而是沿着西南看台的边界，绕了一圈。
高束的发尾迎风飘荡，光洁的额角系着一寸绫纹绸带，狭长的眼缘藏着一道浅勾，微微扬起，便是摄人心魄的冶丽明艳。
他的眸仁极深，却叫晨晖映照的像褐色的琥珀，明明是望向看台，却淡淡地好似谁也没看。
饶是江陵城中阅人无数的江氏也不由得暗暗啧了一声，待到那人走远了，才惶然出口道，“瞧见没，褚家的二少爷。”
“都说他像极了褚夫人，可到底是个命硬的，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褚参将从来就不喜欢这个二儿子，更何况他还惯是不上进。”
陈氏喃喃应了一声，不经开口道，“从前只听说过，还从未见过这位二少爷。”
“是吧，以前小的时候倒也见过几次，后来就开始混了。”
江氏回忆了片刻，又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听说早几年，上头那位邵阳公主竟是看中了这一位，连圣上都被说动了要许他做驸马，只消这位主随便应个什么试，许个功名差事便可一跃飞升，可他偏就是个扶不上墙的，什么也不愿意做，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这不，年前邵阳公主都十九了，圣上再不肯给他机会，不就把公主许给别人了。”
“可他今日怎么来了？”
“是啊？今个真是奇了怪了。”
……
草场之上，褚琰没看见人，便压低了上身驱马向场中跑去，行至擂台边，才翻身下马，抬手将马鞭扔给了旁边的侍卫，扬起脸对着评判席拱了拱手，说了句，“对不住，来晚了。”
褚誉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转身向主案示意，得到主判的首肯，才扬手将他放了进来。
武试初赛的号角重新吹响，务政参事把名位比试的排列张贴在了擂台一侧，今次的近战比试，便是正式开始了。
褚琰第三个上场，对阵的是兵部侍郎王怀的长子王林，王林使的是长刀，刀刃亮出足有尺宽，拉开架势杵在那，倒还确实挺唬人。
只是对面那人却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细长的柳叶剑寒光熠熠，却显得有些销薄，被他随意翻在手里，划出了一个轻盈的剑花。
褚琰确实在走神，照理说寅兆应该不会打听错，可那女人却不在方才的看台上，即使他还没见过她的样貌，褚琰却断定自己不会错漏。
那她人呢？
褚琰忍不住四向环顾了一圈，可距离太远，他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如今的褚琰已是有了决定，她在不在这儿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不就是一个‘表哥’么，等他赢下了魁首，便有底气去于家提亲了。
他几乎一夜没睡，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憋的难受，可他偏还就是个不认命的主，不是要出墙么？
这一次，她要是走得掉，他褚琰的名字倒着写！
少年磨着牙槽，冷硬的下颚绷的很紧，王林见他这般，便率先起了招式，先发制人的劈了过去。
锃的一声，方才还垂着头的褚琰扬手便将剑刃迎上，声音尖锐刺耳，王林皱了眉头，却见他纵身一跃，瞬间便挑开了他的长刀。
虎口微震，王林握紧了刀柄，大喝一声抽刀横刺，却被对面的褚誉翻手持剑绕上刀刃，还没等他看清发生了什么，手里足有四斤的长刀便倏然脱了手。
擂台边的金锣哐的一声，胜负已分，裁判席上的褚誉扬眉垂首，默默在案上的名簿上记了一笔。
虽然主判中有两位都姓褚，但武试过程结果立现，王林亦是输的心服口服。
看台上一时间都热络了几分，只是褚琰淡淡的望过去，却依旧是看不清。
近战比试结束，褚琰不出意外的位列前茅，而就如褚誉所言，剑艺尚是他的薄弱，其后的马枪，他简直如游龙入水，就连座上的褚父，都是难得的点了点头。
虎父无犬子，褚家这会可是又要风光了，马枪比试还未结束，众人已是大出所望，竟是没一个人想到，这位闲散的二世祖，能有这等本事。
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这场比试下来，褚琰依旧会得到高分，其后的箭射，就是他随便打打，也必会在三甲之中。
可就在这当口，那位如有神助的褚家二少却突然偏头看向东面，比试尚未结束，哪有分神的说法，刚刚还差点被打下马背的武陵小侯金舟咬着牙冲过去，枪刃瞬间便刺向了褚琰。
凌风扑面，褚琰侧身闪避，□□拄进地面，勒马横扫，回身便将金舟挥下了马背。
场上的欢呼此起彼伏，褚琰稳住躁动的马匹回过头，东面的看台上已是不见陆知谦的身影了。
他也来了？那方才他身边那个女子，是不是就是于卿？！
褚琰一跃而下，抬手将□□扔给守备，正要往东面看台走过去，却被褚誉拦住了。
“去处理一下。”
褚琰垂首，这才发现方才那一枪，他的右臂被划伤了，伤口不深，却渗出了血，褚琰烦躁的蹙着眉头，又看了眼远处，还是由着侍从将他带去了后场。
……
武试中场休息，围场后面设有数顶休憩帐，从看台下去没多远，便是成片的槐杨树。
方才在看台上，不知怎么眼睛里就突然进了沙子，于卿流泪不止，眼眶都被揉红了几分。
所以陆知谦便将她带下了看台，寻着个背风的树荫处，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于卿眨巴着眼睛，终是感觉好些了，虽是眼睛依旧有些红，好歹是可以睁开了。
“如何？好些了么？”
陆知谦关切的问道，手指动了动，却终究是没有伸出去。少女莹润的眼眶泛着红粉，像只可怜兮兮的兔子，目光柔柔的看着他。
“嗯，表哥快回去吧，卿儿在这坐会儿。”
方才的比试正是精彩的时候，她却连累陆知谦也没看成，于卿有些抱歉，扬起笑脸欲叫他安心。
可陆知谦哪里想走，陪着于卿坐了会，吹着徐徐微风，他只感觉前所未有的安宁。
“卿儿。”
“嗯？”
于卿眼中的红丝渐渐褪去，又露出那一对琉璃珠子，陆知谦很想此刻就向她表明心迹，可会试尚未开始，他竟是少了些底气和勇气。
一切都是未知数，也许如今的自己还不够资格，可只要卿儿能等等他，再等一等就好。
“无事。”他压下了满腹的情潮，嘴里掩饰，目光却半点也移不开。
只于卿却像是浑然不觉，端坐着歪头看着陆知谦，半晌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鬓发，不解的问道，“卿儿发髻散了么？表哥怎么这样看我？”
陆知谦无奈的一笑，浅浅摇了摇头，正要解释，对面那小人却像是触到了什么，皱着眉头与他说，“表哥，卿儿的发钗怎么不见了？”
于卿将脑袋垂下来，陆知谦侧目一瞧，果然见她左边的发髻上少了只珠钗，站起来四处看了看，却是没有找到。
“表妹莫急，我这就去给你找找，你且在这里等我。”
于卿点了点头，送走了陆知谦，回身又在近处看了一圈，这对发钗是母亲留下的，断是不能弄丢了的。
她弯着腰寻找，半背绿云由肩上垂落，苍葭玉色的袖臂微动，正专注在脚下，却没注意远处缓缓走来一人。
革面长靴连鞋底都像是一尘不染，于卿眼睫翮动，还没抬起头，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于小姐，你在找什么？”
于卿忙直起身子，鸦雏墨发拥着一张小脸，她本就不耐热，这会颚边已是带了薄薄的汗意，几缕碎发粘在瓷白的颈上，于卿不自觉的用手蹭了蹭，委身朝来人福了福，“褚大人。”
“于卿的珠钗不见了。”
“什么样的？”
于卿见他问起，便微微垂首露出另一侧的发髻，轻声示意，“这种，是半扇扶桑花的模样。”
褚誉低头，敛眸看向于卿乌黑的发顶，珠玉环钗不过寸长，钗头上的还缀着颤巍巍的珠蕊。
他从来就不曾注意过女子的装扮，可此时却觉得，她与头上的半帘扶桑，尤为相衬。
明媚的日光正当空，于卿垂着头，突然就瞥见了草坪上，两人的斜影几乎挨在了一处。
悄悄后退了一步，于卿捏着帕子只感觉更热了，可眼前的男人，却兀地凑近，骇的她立时就屏住了呼吸。
“别动。”
于卿刚要再退，褚誉却唤住了她，欣长挺拔的身姿缓缓在身前弯下，竟是屈膝半跪在了她面前。
“是这个么？”
褚誉触上她身侧的裙边，素色妆花缎叠着软烟罗纱，却恰恰是一处不易察觉的褶皱处，勾着一支小巧的珠钗。
于卿的脸色一下就亮了，竟也忘了方才的紧张，垂着小脸迎向褚誉仰望的目光。
她点了点头，粉嫩的檀口轻启，周围的一切却像是变的缓慢了，槐杨树伴着风声沙沙作响，褚誉突然就没听清，她那一瞬间回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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