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主动
状元酒，寓意登科及第，前程似锦，在座的文官墨客或多或少都对此有过憧憬。
昱朝有个风俗，只要是家中诞下男婴，便会在那一年埋下一坛花雕酒，并以此期盼他能饱读诗书，有一日高中状元。
可状元之才万里挑一，实际上这些‘状元酒’，多数是会用在男子娶亲之日，而今虽说陆家的那一坛花雕远在寿州，却是实实在在的‘状元酒’。
更何况这位新科状元不仅才学出众，风貌品行更是出类拔萃，不仅深的圣上的赏识，今日就连这褚家的长子，都意外的到场祝贺。
众人不知，可于付林却以为是因着徐老的关系，今次固然是为了给陆知谦庆功，可若能借此与褚家攀上交情，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于付林一路领着褚誉入了席，众官员皆上前寒暄，待循例皆问候了，于付林才遣了陈氏过来。
之前武试上陈氏也只是远远瞧见过褚誉，如今这当面见了，才不由的感叹世道的偏覆，怎就有这样的人，占尽了权贵荣华，还生的如此风神秀逸。
席宴设在前庭，院子里四处都设了冰鉴，京官的家眷坐席在旁侧，褚誉则与于付林站在正厅前的廊檐下。
院子里已点上了长灯，烛光照亮的整个内院，陈氏过去的时候倒是不忘带上了于家的三位小姐。
于府的大小姐于萍也才不过十七，几个人站在廊檐下恭恭敬敬的朝褚誉行礼，偏就只有于瑶一个人抬头看了两眼。
其实陈氏心里清楚的很，褚誉这样的家世，她是不敢想的。起初见着于瑶抬头望，还有几分紧张，怕她这个宝贝二姑娘迷了眼，生了妄念，好在于瑶面上虽有惊艳，却多是小心翼翼，她也是了解于瑶的心思，怕是这会早就飞到了陆知谦身上，哪里还会分出些旁的。
也是，那陆家的虽说是家世差了些，却没想到是个有些能耐的，钦点的状元署正，若是瑶儿能嫁与他，那也不枉是件美事，至于这褚大人，以后配给哪个王侯郡主，就不是她们该操心的事了。
寻常的问候之后，陈氏便领着于家三位小姐先一步回到了内席，她忙着去招呼旁的贵妇家眷，座上便只有她们几人。
大姐姐于萍的夫家也在列，不一会便被叫了过去，坐在案前的于瑶有些心不在焉，扬首望着厅前，却依旧是没见到陆知谦的身影。
“陆表哥怎么还没进来。”
“许是前头还有宾客，在忙呢。”于卿笑着回应，于瑶闻言便兴致缺缺的收回了眼，她偏头看着柔顺的于卿，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前庭。
“那位褚大人，卿儿你瞧见了么？”
于卿放在腿上的手抚着绢帕，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我怎么感觉，他偷偷瞧你来着。”
“瑶姐姐莫要瞎说。”
于瑶吐了吐舌头，也觉得是自己看差了，她远远瞧过去，那人看着比大姐夫还要年轻些，面对周围簇着的众位高官，却是从容不迫，端正严肃，又怎么可能会对她们另眼呢？
还是陆表哥亲和有礼，于瑶不知晓想到了什么，低头赧赧笑了，陆知谦也在此时终于走进了内庭。
宴席上一时间人声鼎沸，于瑶撑着桌案盈盈遥望，于卿也侧过脸朝席中望去，灯火阑珊的尽头处是攒动的笑脸，她却一眼撞入了褚誉眸中。
他坐在浮光里，却与众人的视线相悖，没人在这时注意到主桌上的武官在看向何处，于瑶的身子还挡在身侧，于卿的眼睫止不住颤了颤，心头莫名的就开始跳起来。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于卿感觉有些乱，一顿饭食不知味，兴致看起来还没有下午的时候高些。
可于瑶却是高兴的不得了，陈氏出门前还特意叫她换上了新做的云锦，她晓得母亲这是应许了她的心思，看着主桌的视线都带着热烈。
“卿儿，陆表哥不会喝多吧，这些人怎地非要灌酒呢？”于瑶担心陆知谦喝多了，她还没有向他道贺。
只是于卿解释道，“表哥是新科状元，今日高兴，多喝些也是有的。”
“那我先要过去与表哥说句话，卿儿，你要去么？”于瑶眼见着已有几个世家夫人过去了，心里便有些着急，她开口央着于卿，却见她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了，早间我已经与表哥恭喜过了，瑶姐姐你去吧。”
于瑶没有犹豫，细细捋了捋衣摆，站起来便离了席。
只是没了于瑶的遮挡，前庭的烛火便像是又亮了几分，于卿默默食了些糕点，没坐多久，也悄悄起身离开了席案。
她没有唤芾儿，一个人侧身穿过了前庭的月门，喧嚣与火光渐远，她伴着温润的月色缓缓行了一会，却是到了一处别致的庭园。
御赐的状元府邸比于府还要大些，院子里竟然还有一湾水池，于卿提着裙角沿着花岩小路一直行到了水池边，扶着垂柳瞧过去，盈盈碧波间还依稀能看见几尾黄鱼。
假山春水，溶月如魄，她望着池中叠荡的水波出神，却没注意池中的小鱼悄无声息的隐去了踪迹。
许是她今日有些疲累，微热的晚风只叫头脑昏昏沉沉，一没留神，手上的绢帕便被风带走了。
于卿放下抚着柳树的手，视线寻着那绢帕而去，却见它飘飘荡荡的远了几米，终是落在了池水中。
那是她刚绣的丝帕，费了几日的功夫才绣成一株玉兰，这会儿却是飘在水面上摇摇欲坠。
于卿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却突然顿住了，她眼瞅着来人弯下脊背，半蹲下身子捡起了水边的丝帕，轻轻攥去了水渍，又摊开了放在手心中。
“湿了，不过不碍事，晾会儿便能干了。”
于卿放下裙边，两手握在一处，浅浅抬起眸子看了眼褚誉，嘴里只低声道，“多谢褚大人。”
可待她说完，两人便是一阵沉默，月色下少女莹润的小脸像是一朵绽开的清荷，眼睛却是再不看向自己。
褚誉方才饮了些酒，远不至于醉，心头却有些温热，他没有将帕子递给于卿，而是默默垂首凝着那一处玉兰，悄悄用指尖摩挲。
“于小姐在此赏月么？”
于卿低着头，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她的声音细细软软，比夏日的晚风还要轻些，褚誉没忍住，便接着说道，“我能在这陪于小姐待一会儿么？”
于卿没说话，纤长的菱颈固执的弯着，褚誉从来没哄过女孩子，一张嘴，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若是之前多有唐突，我道歉。”
于卿心里一紧，头便抬了起来，“没有的事，于卿只是……”
她说不下去，十指紧紧缠着，褚誉瞧见她脸上的无措，眼底竟有些落寞，“于小姐想唤我什么都可以，只是能不能，别躲着我。”
于卿乱了方寸，一双羽睫止不住的轻颤，她张口想否认，可含着嘴齿间的话，却如何都吐不出。
那副不安的样子像是猫爪上的尖尖，挠在褚誉心头，痒比疼更甚，他还是纵容酒意迷了心智，竟是浑不着调的自嘲道，“果然还是褚某不够温文儒雅，不及陆署正半分。”
“褚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褚大人很好……只是于卿……不想误会褚大人。”
“误会什么？”褚誉偏头想了片刻，嘴角这才渐渐勾了起来，他眉眼扬起的时候有些神似褚琰，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缱绻的风情，“是褚誉表现的还不够明显么？”
于卿眼睫猛地一颤，不由得往上扬了三分，圆润的杏眼带着晶莹的水色，嘴巴细细抿着，嗫喏半晌，褚誉才听清她在说什么。
“褚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若是于小姐首肯，褚誉明日便下邀帖递到于令史手上。”
什么误会？
从来都是这小丫头自己瞎想罢了，褚誉握紧了手中的绢帕，沁凉的绸面却凉不下他的心，他坦然把话全说与于卿，只盼着她能别缩回壳里。
“别！”
于卿低唤，脚下都不由得挪了一步，可当她反应过来褚誉的意思，脸上的红梢都蔓延上了耳廓。
“于小姐原谅我了么？”
于卿难耐的偏过头，嘴里只喃喃道，“我没有生过褚大人的气。”
褚誉瞧着她的侧脸，这会才感觉心思松了些，这种感觉新奇又难捱，褚誉唇边的笑意渐深，默默也侧过了身子，“那我陪于小姐再呆一会。”
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站着，于卿心跳一阵强过一阵，晚风拂动柳叶，带起少女苍葭浅色的裙边，再悄无声息的吹向那头怡然挺立的男人，却只轻轻带动了他背手握着的丝帕。
那一页帕角上绣着粉白的玉兰，飘飘然仿若带着余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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