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鸳鸯扣
又过了几日,徐母才总算寻得机会与陆知谦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光禄寺并不是个清闲的地方,陆知谦新官上任忙些也是正常,好在有于卿和于瑶陪着自己,倒也不算太无聊。
这几天,她还应陈氏的邀约,去了一趟江陵官僚夫人的品茗宴会。她因着长子的仕途,总要与这些贵妇交际一二,好在陈氏在旁帮衬,也算是应付了下来。
这一天陆知谦难得休沐,便领着徐母与于瑶于卿去了趟浮元山,入秋以后城郊的胡杨树叶芸黄成片,再往山上去,则渐渐被紫红色的枫叶覆满。
徐母信佛,这次也是为了来还愿,一并求佛祖保佑陆知谦仕途和安。
他们由佛堂出来,山门前院已聚集了很多人,每年十月以后浮恩寺都会迎来一波客潮,这也是源于月底的端阳节。
端阳节这一天,百姓会拜神祭祖、祈福辟邪。而民间的传说里,曾有一位名叫端阳的神女,她不顾身份恋上了一个凡人,甘愿剃去仙骨只为了与他长相厮守。
可这段情缘却不被上苍所允,天降浩劫,生灵涂炭,最终神女还是不忍无辜的百姓受难,只得消肉身落轮回百世,以平息天怒。
而神女离开之前却留下了一枚鸳鸯扣,并许诺情郎百世之后再相守,这个故事的结局自然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端阳节赠鸳鸯扣定情的习俗,便也一直流传到了今日。
浮曷寺的莲池前有一株长生树,树龄百年,根深叶茂。盘根交错的绿枝阔如伞盖,四季常绿的藤叶下面,却缀着数不尽的宝牒绸绦。
它承载了大昱子民的祈愿和祝福,每年年末,城中的男女老少总会在礼佛祈福之后,来这颗树下留下来年的心愿。
陆知谦与徐母站在石阶之上,远远看着莲池边上的于卿与于瑶,两个小姑娘方才特意请了个空儿,这会正带着贴身的丫鬟站在长生树下。
陆知谦细心的遣了几个小厮跟在左右,却还是放心不下,他与徐母说话的间隙总要留神远处,徐母不动声色的瞧了几眼,便故意咳了几声,揶揄道,“儿大不中留了。”
陆知谦失笑,虽然分了份心,却也一直在听徐母说话,听见她这般说,便回眸问道,“母亲说什么呢?”
“你先与我说,那日马车里,你本想与我谈什么事来着?”
陆知谦顿了顿,忍不住又望了眼远处,他的声音是一惯的温和沉稳,开口却像是斟酌了许久。
“母亲,我想娶卿儿为妻。”
意料之中,看着长子的期盼的神情,徐母却有些忧心了。
她其实并不知道陆知谦的这份心思是从何时开始的,但从这几日的相处来看,她也是没有想错。
这本来是件好事,卿儿嫁给知谦,她便也能将她护在手里,于此与算是对已逝的妹妹有了个交代。
可那日陈氏的话还犹在耳畔,虽说两年也不是等不得,但她总觉得,卿儿对知谦,并没有那份心思。
她观察过,也试探过,反倒是于瑶,直白又热烈。她看着知谦的眼里有光,那是卿儿没有的。
陆知谦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而于卿,也是她割舍不下的牵挂,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哪一个,都是徐母不愿见到的。
所以到了这一步,徐母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她不想辜负了儿子的一腔殷切,更不愿委屈于卿。
“你想清楚了?”
“嗯。”
“可你知道,卿儿要再守孝两年的事么?”
陆知谦不知,他微微怔忪,徐母已两步越过他,站在了凭栏处,“你自小便是个有主意的,从前你不愿,我也没在亲事上迫过你,可如今你属意卿儿,可有问过她的意见?”
“虽说你是我儿子,可卿儿也是我外甥女,我可把话说在前头,要是卿儿不愿意,你可别指望我强作媒,给你拉线。”
陆知谦眉头微蹙,心思却皆在徐母方才的那句话上,他没有料到于卿竟有这样的想法,只出言说道,“是我的疏忽,这件事我会先去问过卿儿。”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望过去,这些日子他忙于公事,并没有察觉到于卿情绪上的变化,他总觉得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顺利考取了功名,卿儿也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徐母的话,却叫他始料未及,比起延长孝期,他确实更应该先确认清楚卿儿的心意。
……
秋风轻拂,送来寺院中静心的檀香,于卿站在树下,仰头望着满树的红绸,耳边尽是宝牒碰撞发出的叮铃脆响。
她的心思有些飘远了,几步之外的于瑶却扬声唤道,“卿儿。”
于卿望过去,才见寺里的沙弥已经从树上取下了两条宝牒。
那是年初她与于瑶一同在浮曷寺里求的祈愿牒,宝牒下面还垂着一个福袋,而袋子里装的,则是一根丝绦。
这是一种惯例,几乎是江陵城中所有适龄少女都做过的事情。
她们总会在及笄这一年,来到浮曷寺里存上一条彩绦,与同求的宝牒一道,高悬在这颗祈愿树下。这样等到来年端阳,便可取下来,再亲手编出一枚鸳鸯扣,寄托给那位命定的有情郎。
可其实这种事情,对于世家的贵女来说,却更像是一个祈盼,而这枚鸳鸯扣,也总是会交到已定的未婚夫婿手中。
于卿还记得那时她选了一条藕丝白色的丝绦,于瑶说那颜色过于浅淡,还叫她换一个来着,可如今想来,却是有些多余了。
于卿垂下眼,于瑶已拿着宝牒走了过来,说话间已将福袋拆开,取出了那两条丝绦。
“放了那么久,颜色败些也是有的,回去再挑些新制的彩绸,夹在里面编了就好,卿儿,你的。”于瑶仔细捋着手中的丝绦,说着便将那根藕丝白色的递到了于卿手上,见于卿久久不语,才又瞄了眼她手上的那根。
“你那根原也是浅淡,如今更像是白色的了。”于瑶打趣道,却见于卿只默默看了一会,神色淡淡的。
于瑶本还想说些什么,抬眼却见陆知谦与徐母已走了过来。
“陆表哥。”她转而望向陆知谦,总是在第一时间抱以殷切的眼神,而于卿却是后知后觉,悄悄收起手里的丝绦,才转过身去。
“卿儿,瑶妹妹,我们走吧。”
这会儿寺里的人已渐渐多了,陆知谦眼看时辰不早了,便带着徐母寻了过来。
今日是她们原定归家的日子,下山之后陆知谦又带着两人同徐母在近郊逛了半日,晌午用过饭后,才将她们送回了于府。
陆知谦并不准备仓促的去问于卿,他也总觉得要更妥善些才是,所以临别的时候,他才唤住于卿,柔声问道,“卿儿,等到端阳节,我来接你去游湖可好。”
于卿抬起头,莹润的颊边映着一束浅阳,陆知谦承认他那一瞬间有些紧张,可随着她轻轻点头应下,他才觉得心头的忧虑松解了一些。
陆知谦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站在和煦的日光里专注的看着于卿,可不远处的于瑶,却是久久没有动。
直等到两人终于告了别,她才默默垂下头,与于卿一道进了府门。
可心底里还是不愿就这么放弃,她偏头看向于卿,唇瓣咬了又松,好半晌才道,“陆表哥方才与你说什么呢?”
于卿没在意,见于瑶问起便回道,“表哥说端阳节要带我去游湖。”
“哦……这样啊。”
于瑶再没说话,连于卿后来说的都没听进去,只是她半道又被陈氏给叫了去,于卿便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初秋天干,芾儿进了屋子先给于卿倒了杯茶,主仆两人说了两句闲话,小丫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扬声问道,“小姐,您的宝牒呢?”
于卿闻言便由袖间取出了那封宝牒,还有那条藕白色的丝绦和福袋,一并放在了桌案上。
“回头我再去找几条彩绸,小姐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于卿垂眸,看着那条丝绦,嘴里却喃喃自语道,“不必了,也用不着。”
“小姐可不许这样说。这丝绦过过长生树,是您及笄的时候求来的独一份,可不能辜负了这份福缘。”
芾儿凑在桌前,圆润的小眼满是认真,她说着又捡起那丝绦放在手心上,呈在了于卿眼前,“这根丝绦还是小姐您亲手染得,是大夫人最爱的藕丝秋色,难道小姐真的就不要了?”
于卿无言,这浅淡的白,当初却是染了很多次,手指忍不住就触了上去,眼前仿佛浮现出自己坐在母亲身边学着编绳结的场景。
她终是将那丝绦重新拾了起来,微风吹拂,穗丝轻摆,泛着余白的扶光,也许就如芾儿所说,不可辜负了福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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