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 未完成的佛像
第七百七十九章 未完成的佛像
赤精子不禁有些奇怪，撩开布帘向幽黑的走廊张望着。
根本不像有其他和尚的样子，那位骑象罗汉总不能是这里的住持，难道这偌大的寺庙里只有他一人吗。
赤精子吹熄了烛火，带着满心疑惑躺在了枕上。
可一闭上眼，妻子的样貌就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可怜她因为丈夫的过失而奔波劳累，最后却落得连同腹中的胎儿一齐被饿死的下场。
这时，他又不由想起了那栋燃烧的木屋，那婴儿还活着吗？
赤精子思忖道，当时他烧掉木屋后，将婴儿遗弃在了树林里。
在这个世道下恐怕就算被人发现，也会置之不理，最后沦为野狗的食物吧。
赤精子越想就越是不安，像是沉入水底般呼吸困难。可没过多久，他就被一阵悉悉索索的木鱼声惊醒。
是住持吗？
他应该已经睡去了才对。赤精子轻手轻脚走到住持的房间前，撩开帘子，发现他正睡得安稳，那这木鱼声又是从何而来呢。
赤精子离开禅房来到了竹林中，在茫茫夜色里，木槌敲击鱼体的发出的短促声响越来越近。
他踏进一片草地，周围有微弱的萤火闪烁，接着惊奇地发现那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一口井。
此刻，井底又传来诵经声，似有上百人在同时念佛，随着敲击木鱼的节奏，一字一音吐纳清晰，人声浩浩荡荡。仿佛只要闭上眼，佛陀就会重现在天空中，但见佛光灿灿，四下充盈着美妙的梵音。
可赤精子转念一想，和尚怎么会在井里打坐念经，而且井底这方寸之地又如何容纳得下如此多的人。
正当他准备上前一探究竟时，身后突现一只干瘦如柴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肩膀。
“客人，为何深夜还不就寝，却要到这竹林里来？”
见是住持，赤精子这才放下心来，然而当他缓过神来时，竟发觉井底的诵经声消失不见了。
“师父，有诵经声从那井底传来，你没有听见吗？”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见骑象罗汉摇了摇头，赤精子怀疑是自己的癔症又加重了。
“师父，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这寺庙里空空荡荡，见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这一带曾经闹过饥荒，饿死了不少和尚，剩下的人还俗当了强盗，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也没有想要出家的人来庙里吗。”
“修习佛法是为了修身养性，当下这个世道肯出家为僧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骑象罗汉说罢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来那井底的诵经声源于那些被饿死的和尚，这些人死后仍秉承佛法，没有荒废自己的修行。
次日清晨，当赤精子来到大殿里时，骑象罗汉早早就盘腿坐在桌前刻起佛像。
他也学着师父的样子，倚着石柱坐下，捡起身后的木料和凿子。
要说此人不愧是玉匠出身，只是三两下便已有了轮廓，展翅飞翔的鸟儿初具雏形。凿子一片一片的削下木层，鸟儿的羽翼也变得愈加丰腴起来，无论是脑袋、脖子、躯体、还是肢体，皆线条婉转。
没有丝毫僵硬之处，仿佛用指尖触碰，就会轻轻晃动脑袋，振翅而飞，只留下几根羽毛。
数个时辰过去了，赤精子抬头看了看骑象罗汉，见他仍在用心雕佛，甚至没有向这里看一眼。
于是，他捡起一块稍大一些的木料，脑海里想象着佛祖的模样。
然而世间万物皆有形体，刻虎也好，刻鸟也好，若非亲眼所见也难以雕琢得栩栩如生。
那佛祖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赤精子从废堆里捡起一块未完成的佛像，仍然无法从中窥见佛祖的真容。
他屏息凝神，闭上双眼，默默念诵起经文，心忖到若是足够虔诚佛祖也必定能够知晓自己的心意，重现于人世间。
可忽然，赤精子周身泛起一股恶寒，仿佛有邪气在附近涌动。
虽然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但他仍然感到不安，耳边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周围似有鬼魂萦绕。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经文的速度越来越快，挥舞着凿子，将木块削成人形。
随着佛陀的样貌在赤精子脑海里逐渐清晰，佛像的姿态也显露出一股独到的神韵来。
此同时，婴儿的啼哭声也变成更加尖锐凄厉，犹如将绣花针刺入耳蜗。
在雕刻佛像的脑袋时，赤精子猛然看见自己的身前，有一只鬼向自己缓缓爬来。
那鬼没有脸，全身焦黑如炭，每往前爬一步，便在身后留下一条黢黑的痕迹。
赤精子吓得将手中的佛像甩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倚着石柱。
骑象罗汉拾起地上的佛像仔细端详着，说道。
“你的雕功的确了得，但形似却不神似。”
骑象罗汉招了招手，示意赤精子到他身旁坐下。
摆在桌上的佛像除了脑袋以外的部分都精致至极，丝毫不逊色于赤精子所刻的佛像，而且姿态优美，似有禅意隐匿其中。
两人端坐在案前，赤精子聚精会神看着骑象罗汉手中的佛像，希望能够从中参禅悟道。
可当凿子抵住佛头的一瞬间，他便从檀香中闻到一股腥膻味，大殿外的香炉中升起血色雾气，向殿内缓缓飘来。
骑象罗汉则镇定自若，佛头的眉骨已然成形。然而接下来他眼前看见的图景，若是一般人早已双眼外凸，心脏骤停。只见雾气渐渐幻化出了无数骷髅，有的悬吊在横梁上，有的攀着石柱，有的横卧在佛台之上。
就连殿内的那尊金佛也变成了骨瘦如柴的模样，霎时间万鬼齐鸣，宛如身处地狱一般。
赤精子大汗淋漓，脸色煞白。
骑象罗汉却仍然泰然自若，说道：“不要看，不要听，不要想。”
“身定则心定，心定则神定，神定则目空一切。”
可话虽如此，赤精子仍觉得汗毛倒立，意识像被抽干了一般，逃也似的飞奔出大殿。
伏倒在烈日下，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骑象罗汉缓缓走近，搀扶起汗如雨下的赤精子，细声说道。
“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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