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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九章 少年


葭葭盯着那位薛真人看了半晌,两人相顾无言,无人说话。

        这等情况之下,便是反应迟钝如展红泪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哈哈打了个圆场之后,才有些瑟缩的开口道:“大家坐,大家坐,哈哈哈!”

        说罢这话,展红泪便见这二人几乎是同时眯了眯眼,而后在矮足小凳上坐了下来。

        看了两人片刻之后,即便因着那薛真人擅长炼器,燕锦儿交待过万万不可与之交恶,可百无聊赖之下,展红泪便将燕锦儿的交待抛到了脑后,兴致勃勃的凑到葭葭面前:“葭葭,段玉这小子,你莫看他素日里就知道玩,叫我操心的厉害,可没想到,他做起东西来,当真不比明定城那些酒楼里的差呢!”

        “是么?”葭葭也有些意外,从展红泪口道让段玉露一手开始,葭葭便开始猜测段玉到底哪里“深藏不露”了。

        段玉擅长烹饪?这委实叫葭葭之前根本想也想不到。

        “若当真如此,他倒是深藏不露。”葭葭点了点头,还有些不曾回神。

        熟料,她方才一语言罢,那厢的薛真人就冷笑了几声,嘲笑了开来:“将那小子钻研几十年一百年的手艺跟那些酒楼去比?不懂便不要乱说!呵,牛嚼牡丹!”

        “……”展红泪似是也没有想到薛真人竟然厌乌及屋,因着讨厌葭葭,竟连带着将她也损了一通。

        半晌之后,葭葭只听“啪——”一声,展红泪拍桌而起,葭葭连忙叫了一声“红泪”想要唤住她,熟料展红泪冷哼一声之后,竟然不怒反笑,“不错,我就是不懂那又如何?但我师弟就乐意做给我吃,他乐意,你管得着么你?”

        “你……”薛真人大怒,一时间对展红泪的怒气高涨,甚至还隐隐有过了葭葭的趋势,“我都替那小子心寒!”

        “不用,他不心寒就好,不用你替。”展红泪说话间,瞟了一眼端着几只圆盅,缓步行来的段玉,很有几分挑衅意味的高声问段玉,“师弟,你说师姐说的对不对?”

        “嗯。”段玉点了点头,似是浑不在意他们这边的说话一般。说“似是”是因为修士一般耳力皆不会差,段玉与他们相距不远,岂会当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么做就只有一个解释,段玉是在刻意模糊自己听不清了,帮了展红泪又不至于使薛真人太过难堪。

        薛真人虽说脾气暴躁了点,却也并非蠢人,岂会看不出段玉是在有意敷衍想要就此揭过这一茬,是以他也并未继续不依不饶下去,冷哼一声接过段玉递来的圆盅。

        打开圆盅,酥香入骨之中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甜涌入鼻间,似是几十年份的莲心草,混了几颗灵植粉揉的圆子。也不知道用了哪里的灵泉之水煮的,有种别样的清甜。

        好吃是好吃,不过葭葭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觉得入口之后,体内经脉之流仿佛渗入了一道难言的灵气,多了几分平和。

        “天气燥热,莲心草汤去去火。”段玉说的神色坦然,葭葭却是一个字都不信,这话中的深意大抵也只有展红泪听不出来了。

        示威似的展红泪大快朵颐,数口之下便将莲心草汤尽数入腹,而后得意的朝薛真人扬了扬,薛真人翻了个白眼,只做未见,口中却评判来了起来:“紫龙寂火快煮两个时辰,加无根水细煮,用木系铜鼎慢温入味,以松木枝微醺……若没有对每种灵力运用的认知与手段,稍逊一步都会偏差不小。”

        薛真人口中煞有其事,滔滔不绝,葭葭看了眼自己已经见底的莲心草汤,深刻的感觉自己与展红泪一样就是他们所说的牛嚼牡丹的那个牛。

        若是在平时大抵葭葭会觉得有些尴尬,但现在因着一旁大大咧咧的展红泪,似乎说不出来也并非是多丢脸的事情了,是以喝完最后一口莲心草汤之后,葭葭放下手中的圆盅,向段玉道了声谢:“多谢,你的手艺不错。”

        段玉点了点头,许是因着薛真人在场,并未如平时那样开她的玩笑,只是道:“下次有机会的话,你与师姐一道来,我也是欢迎的。”

        “罢了罢了,段小子重情,我便不多说了。”薛真人叹了一口气,只是行为之上却不见得没有多说,“只是可惜了这些准备许久的食材了。诶,段小子,你那个铜鼎还能不能再用,不能用的话,我再帮你炼制一个,还有上回腌制的兽肉够不够,要不要我再帮你弄一些来……”

        薛真人口中不停,葭葭不似展红泪那样能全然做到不明所以,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打断了薛真人的话:“薛真人,有话不妨直说!”

        “你自己心虚与我何干?”薛真人翻了翻白眼,好家伙,一百多年前他们师徒与他的旧账,这家伙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我喝了一盅段玉钻研许久做出来的莲心草汤,该回报一番也是应该的。”葭葭说着笑眯眯的看着一旁看好戏的段玉,“这一碗盅确实精贵,这样吧,我没有那等炼器的手段,不过一身蛮力还是有的,你近日缺些什么食材,我倒是不介意走一趟明定城。”

        “你这样当真叫我不好意思。”段玉轻叹了一声,一副不好意思至极的模样,口中却顺溜至极,“四阶响尾金睛蛇腹下三寸的软肉一份,变异钻地甲颈肉一份,巧了,晴霞谷中就有。”

        这哪里是“不好意思”,分明是准备了许久了,一早便等着她说这句话了。

        展红泪闻言,已后知后觉的脸上蕴上了一层薄怒:“段玉,你这臭小子敢支使一下她试试?”

        段玉摊了摊手,挪揄的看了一眼葭葭。

        这副淡定自若的神情,分明是笃定了葭葭没有这么厚的脸皮。不过还真叫他赌对了,她确实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葭葭若有所思的看了段玉一眼,伸手拉住了准备上手掐段玉耳朵的展红泪,道:“薛真人说的不错,四阶响尾金睛蛇腹下三寸的软肉,变异钻地甲颈肉并不是什么难事。也好,我也有一段时日没有去明定城了,正巧过去逛逛。”

        好说歹说劝住了展红泪,而后看了片刻总算舒坦了的薛真人,葭葭拉着展红泪告辞了。

        只是到底是没有完全劝住展红泪,临走到门口,展红泪还是冲回去揪住了段玉的耳朵一顿猛扯,听着里头传来的段玉的鬼哭狼嚎声与薛真人怒不可遏的大骂声,不知为何,葭葭连日里的抑郁似是一下子消去了不少。

        这世间有太多的修士没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天赋异禀,有太多的修士终身被困于练气期举足不前。比起他们来讲,她着实已经好太多了,不过是得到了又失去,两者之间的落差太大罢了。从决定舍弃五感的那一刻起,她就要学会习惯了。更何况,薄情欢口中所说的“一千多年前那个相似的修士萧白夜”的话,才是最最让她不愿的事情。或许一千多年,萧白夜如何从当年那个年少气盛、意气奋的天之骄子成了城府深沉的昆仑叛修的具体过程她并不清楚,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做第二个“萧白夜”,最后叛出昆仑,历经千辛的绝望,甚至高傲如萧白夜那样的人为此不惜跪了两个魔修,所有的一切,葭葭几乎都是亲眼目睹,这等感觉太重了,她不愿意做第二个萧白夜,也不愿叛出昆仑。

        虽然只是“四阶响尾金睛蛇的腹下肉和变异钻地甲颈肉两样最是普通不过的东西,”不过葭葭也不想拖,第二日便下山去了明定城。

        虽说许久没有踏足明定城了,但是当真正脚踏实地,踏足其上的那一刻,葭葭还是生出了几分惬意。所谓的许久于漫漫修真的孤寂之中也不过弹指一瞬罢了。

        钝化五感之后再来看明定城,葭葭不由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回到了当年那个修为低微之时,第一次踏足明定城的感觉,一步一行,所有的感觉都有几分新奇。彼时她不知道自己不久之后的修炼之途会如此精彩,彼时的她以为她如修真界中最最普通的小修士一般,站在明定城这副昆仑民俗画卷的深处,如同一抹不起眼的背景一般让人察觉不到。彼时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够走到人前来,成为这民俗画卷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真世事如梭,昆仑在外人眼里或许是那个财大气粗却又不近人情的昆仑,但对于她来说,昆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亏待过她,昆仑的那些修士并没有因着她是毫无根基的“浮萍”修士而将她阻挡在山门之外,一步一步的接触到了这个门派最核心的东西,所以她至死也不愿做第二个萧白夜。

        她与萧白夜不同,一入门派便是门派天之骄子,天才光环加身的萧白夜大抵很难理解一步一步走来的普通小修士在有朝一日,门派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全力栽培之后的感激,正是慢慢行来,得到的殊为不易,在心中的份量也更重。

        悠然穿行在明定城的街头,路过坊市,看着那些身着灰色杂役弟子袍的炼气小修士与摆摊修士的讨价还价,葭葭不知为何生出了几分恍如隔世之感,仿佛一眨眼之间还在昨日,她怯生生的捧着身上为数不多的灵珠与摆摊修士为了几颗辟谷丹而废去无数的口舌。

        轻笑了两声,冷不防前头迎面冲过来一位修士,横冲直撞的与她撞了个满怀。

        葭葭揉了揉额头,还未说话,那修士便忙不迭地就要跪下,口中还直道歉:“这位前辈,我有急事,无意冒犯您,对不住了。还请您千万不要与我一番见识。”

        “无事。”葭葭看了一眼那修士,见他一副少年模样,生的眉清目秀,修为在金丹初期。见到冲撞了她,他如此害怕倒是再正常不过了,是以不由笑问,“你是我昆仑修士?不必如此惊慌!”

        在这明定城里头行走的,多半是昆仑修士了,散修与其他门派的修士占了还不到一成。

        “弟子是明秀峰的,多谢前辈。”那少年修士又道谢了两声,这才离去。

        葭葭见着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她生的这般凶狠,叫这少年修士生生的吓成了这副模样?

        只是方才勾起的唇角却不由一僵,葭葭神色微敛,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方才那少年修士并未穿着门派服饰,虽然低阶修士在外行走多半会穿门派服饰震慑那等不长眼想要杀人夺宝的亡命之徒,但不穿门派服饰的也有,这并不奇怪。奇怪就奇怪在即使不穿门派服饰,昆仑身份腰牌也会挂在腰间震慑他人,可这少年修士并未挂着任何身份腰牌。而最最可疑的便是,被他一冲撞之下,她手中无锋剑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不见了。

        葭葭神情一肃,朝着那少年修士方才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无锋剑上的宝石虽说并无什么灵力,全然只是装饰之用,可本命法宝被人挖了一块,这想来谁也忍不了。

        好个小修士,也不知是谁,竟是偷到她的身上来了。葭葭咬了咬牙,心中有几分气恼。

        那少年修士的步伐不慢,似是自身便俱风灵根,但是葭葭度更快,不过拐了几个弯,便看到了那得意的抛着她剑柄之上那颗硕大红宝石的少年。

        足下一记,葭葭身姿宛如一只展翅的大鸟一般,瞬间便行至他的身边,一把扣住了那少年修士的肩膀:“你胆子倒是不小!”

        少年修士被她抓住,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的回过头来,扬了扬偷走的红宝石:“连大真人,不会那么小气吧,一颗红宝石而已,几块上品灵石就买到了。”

        他说的倒是不假,修真界中金银珠宝这些事物虽说美丽,却不如凡尘俗世那般受追捧,不少“清高”的修士甚至称之为“俗物”,这块色泽漂亮的红宝石确实只值得上几块上品灵石。

        可问题并非如此,而是她被人碰了本命法宝而没有立刻觉。

        少年笑眯眯的将红宝石还给葭葭,很是得意:“怎么,我近身盗取,你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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