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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有人来招蓦


靳山岩还想走,靳成器软软地开口了:“爹,我……我饿了。”言下之意很明了。靳山岩知道儿子嘴馋了,又一想酒席是庄主跑腿去订的,不喝反而不近人情了。

        等三个人到达酒店时,钱庄主已经把酒席订好,酒菜都上桌,正冒着袅袅香味。四个人围桌而坐,喝起酒来。马森林声言只喝酒不谈生意,于是这顿酒喝得颇为轻松有味。

        喝完酒,马森林特意叫钱庄主暂留一下,请他再帮忙找找其他做墓师,两个人要继续讨论。靳山岩和儿子先告辞。

        父子俩迈着半醉的步子往回走。半路上,靳成器见爹不发一言,小心问道:“爹,你为什么说自己不行呢?”

        靳山岩忽地站住了,直愣愣地瞪着儿子,“是不是,你想去?”

        靳成器支支吾吾,但还是点了点头。“爹,我们靳家有这么多本领,可从来没有露过。现在既然有人要找这样的技师,我们为什么不去试试?”

        “不行,”靳山岩剑眉倒竖,斩钉截铁,“我本来以为他们找做墓师,只是要做墓,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此人来历不一般,咱们最好离他远点。”说完就转过身大踏步走。然而就因为步子迈得过急,却没有料到灾祸一瞬间就发生了。只听得啊一声惊叫,靳山岩倏一下从靳成器面前消失了。

        前面是峭壁断崖。

        一代造墓大师靳山岩,就因为多了杯酒,失足**山崖。等靳成器找到崖下,父亲早已经没气息了。

        靳成器伤心地把父亲的遗体背回家,替父亲办丧事。赶回庄的钱庄主也是目瞪口呆,却也无可奈何。靳山岩自己不幸坠的崖,实在是一个意外事故。

        安葬了父亲后,靳成器正坐在门外发呆,钱庄主找来了,压低声音问:“成器,那个马森林又找我了,他想问问你,愿不愿去跟他干?”

        靳成器犹豫着,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就在庄外。如果你愿意,就打点行装,我领你去见他,你马上就可以跟着他走。”钱庄主说着伸开右手,手掌上赫然躺着两块大洋。“这是马先生给的见面礼,无论你是不是愿意去,这都算你的。”

        两块大洋落在自己掌心里,靳成器霎时感到沉甸甸的。他站起来进屋收拾行李。

        靳成器的娘身体不好,平时也做不了活,幸亏丈夫和儿子有一手做墓手艺,日子还过得去。现在丈夫不在了,儿子出门挣钱也是顺理成章,所以成器娘也没多问。靳成器把包裹背在身上,向娘说了一声就跟着钱庄主走了。

        刚出家门,迎面一个人迎上来,问道:“成器,你又有生意了吗?”靳成器一看,是他的堂哥靳长子。

        靳长子是靳成器大伯的儿子。本来在做墓方面,靳长子父亲同样也身怀家传技艺,只是在传授给儿子时不幸得病去世,靳长子的技艺只学了点毛皮,所以到他这一代就没法靠这一行吃饭,只好在家做点农活,靠弄点山货贩贩为生。此刻靳成器见堂哥询问,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成器,我跟你一块去,好吗?”靳长子突然求道。

        靳成器一愣,堂哥是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而自己从没有想到过。

        靳长子见堂弟迟疑,进一步解释道:“成器,你也知道我爹一死,这技艺我也没学到。这几年你跟你爹多少也挣了点,可我却穷得快没法过。以前你们爷俩搭档,现在你只有一个人了,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就当你收了个徒弟。”

        不得不说靳长子的提议很合适,现在父伯们不在了,只剩下他们这对堂兄弟,堂哥甘愿认堂弟为师,足见他是诚心学艺的,反正都是靳家人,技艺也没传外。但靳成器正想答应,却被钱庄主打断。

        钱庄主把靳成器一拉,对靳长子说:“你要跟成器学艺,是件好事。不过这次人家只需成器一个人去。你还是下一次再跟着去吧。”

        靳成器连忙问庄主:“这是马先生说的吗?只叫我一个人去?”

        钱庄主点点头,附在靳成器耳边轻语:“本来是想请你爹去的,你爹不愿去,又不幸死了,马先生就只好请你去了,他要的只是一个技师,不用闲杂人。”

        既然这样那就得听雇主的。靳成器只好答应下次再带堂哥去出工。

        钱庄主带着靳成器出了庄。果然马森林就在庄外等着。马森林没说话,只挥了挥手,就在前面走起来。钱庄主则掉头回庄里去了。

        靳成器跟在马森林后边走着。走不多远,发现前面有几个人坐在路边,守着两乘滑竿。这些人都一式的黑衣黑裤,头上包着雪白毛巾,是典型的轿夫打扮。那些人都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迎接走近的马森林。

        马森林坐进一部滑竿,示意靳成器坐进另一部。

        靳成器已经料到马森林颇有来头,用滑竿抬着自己走山路,倒也说得过去。但他料不到的事在后面,等滑竿被抬出山谷,到了一条大道上,一辆军用汽车停在路边。滑竿停下,马森林又示意靳成器上车。

        汽车后面敞开的车厢里,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个个如临大敌,头上戴的是钢盔,腰带上挂着,手里端着,上的刺刀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靳成器不由张大嘴巴,这才想起爹坠崖前的那句话,这个马森林来历不一般,最好离他远点。原来他是来自军队。而这年头军队五花八门,老百姓都搞不清是哪一路,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但靳成器知道现在要后退已经不可能。

        上了车,汽车向山外开去。靳成器小心地问道:“马先生,这是往哪里去呢?”

        马森林点上一支烟,长长地吐了一口,脸上再没有那种热情谦恭,而被一种冷傲严峻所替代。声音也显得漠然刚硬:“从现在起,你别再称我马先生,叫我马副官。”

        “马副官?您……原来是一位军爷呀?”

        “没错,我是军队里来的。”

        “那您怎么不早说?”

        “现在你知道了,也不晚嘛。”马森林瞟了靳成器一眼,有点不耐烦了,“好了,废话少说了,你就好好坐车吧,到了我们部队就知道你的任务了。”

        靳成器看出来,马森林是露出了本来面目。看来当时爹识出马森林的身份,存心要避过,而自己偏偏往危险的路上冲,成为口下的役工了。此去是怎样的龙潭虎穴?靳成器惴惴不安。

        当汽车颠簸了大半天,进入了遵化地段后,眼前展现出来的情景,令人心惊胆战。

        很显然,遵化境内正在打仗,最近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到处是轰炸过的废墟,深深浅浅的弹坑,随意扔着的炮,还有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打扫战场的士兵;在一些沟壑里堆满了被收集起来的尸体,还没来得及掩埋;在一些遮荫的矮小树下,则横七竖八躺满了伤兵,阵阵痛骂和**声此起彼伏;风中掺杂着残存的硝烟和血腥气息,还有各种各样刺人的异味;有几棵粗大的老树已经被烧过,剩下一截截焦黑的树桩。

        从山沟里出来的靳成器,虽然也听到过炮声,见识过军队,可从来没有直接身临过战场,这种状况实在可怖。而自己被招来,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就在他胡思乱想中,车径直驶进一个村庄,在一座大院前停下。

        这座大院,应当是村里的大户人家,白墙黑瓦,还是刚整修过不久。院墙外,像篱笆桩一样站满荷实弹的卫兵,院墙上还架着四挺机,虎视眈眈地对着前面的大路。如此戒备森严,显示里面是一个指挥部。

        马森林叫靳成器在外边等着,他一个人进去汇报。一会儿马森林出来,对靳成器挥挥手:“我们军长叫你进去。”

        军长?靳成器这一惊可不小。他早就听说过,遵化地区有两支军队在对决,一支是属于土霸王的马福田部,另一支是从外省进来的北伐军,至于具体是什么部队就搞不清。由于钱坑庄不属遵化地区,靳成器也只是跟爹外出给人家做墓时听到几句传言而已,并没有怎么留意。现在却鬼使神差,要出现在其中一支部队的大头目面前了。

        他是谁?

        深宅大院是本村一个财主家的宅弟,而主人一家为躲避战火早已弃家而逃。占据这座宅院的是15军军部。此刻,坐在东厢房太师椅上的,是穿着长衫的孙殿英。

        孙殿英的从军轨迹可谓丰富曲折,颇有传奇色彩。他今天投靠这个,明天依附那个,随风使舵,见鱼撒网,使足了圆滑功夫,如今终于跟定了蒋介石,坐上15军军长的宝座。三个月前,15军奉命进入遵化,围剿一直盘踞在此的马福田部。战争僵持不下,直到最近才出现转机,马部渐渐不支显出了败势。就在昨天一场决战下来,马福田被打得丢盔弃甲,带着一些残兵败卒逃出遵化去了。

        终于驱走了马福田,可是孙殿英却并没有多少得胜的欣喜,因为战争的代价非常沉重,自己这个军也是损兵折将,伤亡大半。而最令他愤愤不平的,他向上峰打了报告要求增补所减兵员,并且尽快将军饷和所耗的军需物资补充过来,然而三封电报发出去,得到的回复一律是:“大局甚难,望就地自行解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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