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是一幻阵
张忌阳的声调是我听到过的最复杂声调,貌似平和,也不热不冷,却似乎在一团棉花中裹着带刺的流星锤,让你接在手才感觉到沉重和尖厉。
他当然不是等闲之辈。看他的个头也未必超过我,可是自有一种阴险毒辣的气势溢出来。
我本来以为要找到神秘人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历经曲折打听才可能访到他的行踪,没曾想他突然就站在我面前了,这令我有点猝不及防的样子。
不过既然他把话挑明了,那我也不能当缩头乌龟,我理直气壮地质疑道:“张先生,你有收灵的本事,为什么要这么干呢?那样做不是很残酷吗?”
他淡淡地回答:“你想指责我没人性?我不是来听你讲道义的,是来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救回那个女孩。”
“我没什么本事,只想求你放了她的灵魂,行吗?”我哀求道。
他大笑三声,“哈哈哈,这就是你的本事?那我只好告诉你,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你休想用婆婆妈妈那一套来感化我,我张忌阳不吃这一套,你有本事就尽管使出来,没有本事的话我劝你趁早往后转,安心当你的书呆子去,考上个理工科什么的也好获个将来给哪家老板打工的敲门砖。”
他的话让我脸上火辣辣的,摆明了他是认定我只配当个书呆子,根本无力做一件拯救他人的义举。他吃定我是个无能之辈。
这不是欺负人嘛?
不过他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我答应了苑阿姨解救远甜,但我究竟凭什么本事,根本就心中无数。
跟他硬来肯定是不行的,所谓艺高人大胆,我无一艺在手,胆子大不起来。只好动嘴皮子跟他磨,说你硬把一个好好的小姑娘的灵魂给攫走攥着不放,太不讲仁义道德,也不符合你们道教派的教规门律吧……然后说到远甜的妈妈如何七八年如一日,天天盼着女儿能魂归身体,恢复生命,整整八年的泣血等待呀……
张忌阳突然爆发起来,他忽地转过身,双掌向着我一推。顿时我感觉有一股大力迎面扑来,连着倒退几步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小子,我已经警告过你别跟我婆婆妈妈,我张忌阳注定不做仁义道德的善人,你如果想当解救他人的勇士,就拿出你的本事来战吧,如果没有屁本事那你就完了,回得去回不去还是个问题了。”他指着我呵斥道。
我觉得他的话很凶猛,连忙问道:“你想干什么?”
“叫你做个吊死鬼!”
他的话音才落,我就感觉空中有异常响动,还来不及抬头瞧,就有什么东西在我两条小腿上一缠
我看清那不是绳子,而是从空中挂下来一条细小的藤蔓,就像蛇一样紧紧缠住我的小腿,然后猛地往上一拽,我竟然被拎得凌空吊了起来。
我脚朝上头冲下,被吊到离地足有三米的空中停住。
刚才我并没有察觉这里有树有植物,现在我却被吊在一棵大树下了。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我胡乱挥着两手,朝张忌阳喊叫着。
张忌阳冷笑道:“看看,我连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到你,你又是跌跟斗又是被吊了,你这么没用怎么敢夸下海口解救小姑娘?你以为小姑娘那么容易被解救,吹几声牛就搞定了?现在你是自顾无暇,连自己的性命都落在一根草藤上,在这里哭吧。我可不陪你了。”
我看到那扇后门嚯地开了,张忌阳朝门里走去。
“张道士,你别走,快放我下来,我这么吊着头痛,吃不消呀。”我向他央求着。当然他的形象在我眼里是颠倒的。
眼看张忌阳已经到了门口,再跨前一步就进去了。就在这时,突然从屋内冲出两个人,躲过张忌阳,直接就冲到了门外。
我一看正是蓉香和杜大保。
蓉香一见我被吊在空中,尖叫一声:“邢小蒙,你怎么啦?”
张忌阳似乎没料到他们会从里面跑出来,他哼了一声,对他们一挥手喝道:“你们这对兄妹是局外人,既然已经跑出来了,我就网开一面不再计较,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还是快点滚吧。”
蓉香扶着杜大保,看起来杜大保被灌了不少酒,脚步踉跄,嘴里还咕咕噜噜地说着胡话。蓉香也明白就是这个人作的孽。她朝张忌阳喊道:“你为什么把小蒙吊起来,真是太可恶了。快放他下来!”
“小妹妹,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可能对邢小蒙有好感,至于对他感情有多深我也不想多管,我只是劝你别再跟他厮混在一道,他是一个灾星,对你绝无半点好处,你跟你哥哥杜大保还是远离是非,切莫被他的所谓英雄壮举给拖累了,到时得不偿失的。”
“我不听你胡说些什么,我只要你快把邢小蒙放下来。”蓉香生气地催促张忌阳。
张忌阳哼了一声说:“不要得寸进尺,我放了你们,你们就该自行离去,再要纠缠下去,连你们也走不了。”说着快步进屋,门通地一声关上。随即里面的灯火也熄灭。
杜大保嘴里哼哼唧唧:“好酒,好酒,崔小姐你身上好香……”
蓉香腾出一只手在哥哥额上拍了一下,责骂道:“大保你这个猪头,被妖精灌了那么多**汤了,快点清醒吧,我们要想办法把邢小蒙放下来。”
杜大保却酒气熏天,半混半醒。蓉香只好放他先在台阶上坐下,集中精力解救我。
当她围着那棵大树转了几圈就为难了,对我咕哝:“那根藤一直从树梢上垂下的,我也爬不上去,怎么才能放你下来呀?要是有把刀就好了……”
此时我已经被吊得两眼发花,急于想挣脱这种倒吊的惨境,可是我料到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手里没有利刃,就算有刀,那条藤蔓肯定比绳子还坚韧,不会轻易被割断。
蓉香问我:“你能不能把身子弓上去,试试解一下小退上的结?”
我有气无力地驳斥:“拜托,我没练过杂技呀,如果我有这个能力,早就实施了,还吊着等你来帮忙?”
“那你说怎么办?”她又问道。
“我有什么办法?还是你快点想办法呀。”我央求着。
“我也想不出办法,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有两样东西就可以试试了……”
我问是什么东西?她说是一架长梯子和一把锋利的镰刀,镰刀要装有长柄,她可以将梯子靠在树干上,爬到我吊的高度再高一点的地方,再伸出带柄的镰刀将藤蔓割断。
“这样也不行吧,藤蔓一割断我不就摔下去了?我可是头朝下呀。”我赶紧声明着。
蓉香急得快要哭了:“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让我怎么办……”
忽然间,有个人接过了话头:“你们没办法了,我来替你们想办法吧……”
我急忙转头向声音处望去,只见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当然在我眼里他是颠倒的。
等那个影子走到窗户前,里面照出的光映出他的面目,竟然又是一个光头。
这个光头也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的衣着就显得普通了,上身一件带钮扣的灰色小圆领布衣,下面穿同样颜色的宽松裤子,脚上是一双普通的布鞋。他还背着一个柳条编织的筐子,就像是一个采山货的山民。
我心里马上一喜,直觉告诉我这个人的出现一定会成功解救我的。
蓉香急忙问他:“大叔,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来历先不要问,现在先把你的同学放下来吧。”大叔说道。
“可是,怎么才能放下他?”蓉香不放心。
大叔放下筐子,从里面摸出一圈绳子来。
他捉住绳子的一头,在手里轻轻晃动着。
我居高临下发现,绳子的一头系着一个小东西,似乎是一把小弯钩。
只听嘿的一声,大叔用力将小弯钩向上甩去。
我再由下往上望,没看清小弯钩在哪里了,只看到绳索从上面挂下来,说明弯钩已经挂住树冠上的树枝。
而挂下的绳索正好贴着我。
大叔叮嘱我道:“你两只手抓紧绳子,我会把吊你的藤蔓给砍断,你会不会掉下来全靠你自己用力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脚上吊我的藤蔓一旦被割断,需要我双手抓牢绳索才不会摔下。我自信这点力量还是有的。
然后大叔从筐中拿出一把雪亮的柴刀,往嘴里一咬,抱着树干就往上爬,他身手敏捷如猿猴,没几下就爬到比我吊着的位置还高的地方,叫我两手拽紧绳子并尽量托开,让绳索与藤蔓之间隔开一点空隙,以便他在割藤蔓时不会误割到绳索。
可是他距离我足有两米的样子,一伸手根本够不着藤蔓,又怎么割得到?我正疑惑着,只见大叔双腿在树干上一蹬,整个人向我这边脱空扑出。
他越过这两米的距离,像个杂技手一样抓住了绳索。
我被绳索晃荡着。看到他就在我的上方,只用单只手抓住绳索,另一只手从嘴上拿下柴刀,大喊一声:“抓牢啊!”一刀向藤蔓砍去。
啪地一声藤蔓断了,我猛地感觉吊住两脚的力量失去,整个人的力量一下子落在两手上,然后是朝上的两腿往下直坠,颠倒过来,那股下坠力好大,差点使我拽不住绳子而掉下去。
“邢小蒙,抓紧啊!”蓉香在下面喊道。
还好我抓住了,抵抗住了一百多斤重力的拖坠,没有像米袋一样摔下去。
我毕竟小时候在家乡爬过青藤,接下来就不费什么事了,顺利地落地。而大叔则直接手一松就蜻蜓点水般落在地面。然后他抓住绳子只轻轻一抖,上面的弯钩脱开树枝带着绳索掉了下来。
我连忙向大叔道谢。
可是大叔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危险并没有过去,你们要马上离开这里。如果时间拖久了,肯定很麻烦。”
大叔背起筐子,叫我们跟着他走。
我和蓉香一左一右架起醉醺醺的杜大保,跟在大叔身后离开楼边。
现在我们是分不清方向,但我认出大叔走的正是刚才我和杜大保来的路,先进了弄堂,再拐过一个弯。
刚一拐弯我们的面前亮了起来,好比从黑夜走进白天。
我惊问道:“怎么回事,那边天黑,这里天亮,两重天呀?”
大叔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们没看出来这是幻阵吗?”
幻阵?又是幻阵?
我很疑惑:“既然是幻阵,为什么我们遇上的都是真的?比如我被吊在空中,大叔来救我,难道这是虚的?”
“幻阵是虚虚实实的,到时你就会明白了。”大叔依然在前面匆匆走。
忽然间他站定了。
我向前一望,见到弄堂外正站着张忌阳。
张忌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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