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葬龙抬头
“我生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如今七十许人，一辈子跌跌荡荡起起伏伏，早些年抱着一股光耀门楣的雄心壮志走遍四方，那时候书生意气重，又跟着云游四方的鬼仙到处走南闯北，遇见不平事多半会插上一手，那时候的世道哦，乱的哦。”
老人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抹惆怅，似乎是对于已经逝去的岁月的惋惜：“那时候看的最多的就是死人，饥荒，病痛，还曾看过两家人互相交换着婴儿用来当做食物。知道医者最为悲哀的是什么吗。”
“不是医者没有仁心，而是医者，见人患而不得医哟。”
老人吧唧了一口旱烟，咳嗽了一下，吐出一口浓痰，摇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人老了，记性就差了。几十年的风云，说是辉煌，拿纯属是给我自己的老脸上贴金了，但是若说是平庸，那我也是不干的。”
“龙若一家，从我父亲起开始为了整个民族的大业而奋斗，那时候活着难，做人难，做一个活着的好人更是难上加难。我龙若一家不说有多少功绩，但是如今躺在这片土地下大大小小千百号的的尸骨，倘若他们还能说上一句话的话，就算不说龙若家是天底下第一善，至少也不会昧着良心骂上龙若家是个混球！”
说到这里，老人神情有些激动，但是很快便平复了下来，他似乎也没想让自己旁边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回应，而是依然一个人自顾自地说着：“年轻时候学医，要救助四方，后来跟了鬼仙，学了玄黄之术，被我爹骂做不孝，当着全家族上百人的面给了我一个耳瓜子。”
老人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干瘪的面庞，苦笑道：“想想，转眼也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光景了，燕京的四合院拆了一大半，那些老街道老邻居们，死了大半，还活着的呢，都看我一个老家伙不顺眼，都巴不得我立马死了得了。”
老人又抽了口旱烟，这次抽的有些猛了，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他看着叶维，将烟枪递了过来：“要不要来一口？这烟土可是当年真正的贡品啊，我藏了几十年不舍得抽，现在变了味了，但是好歹，还是当年的烟土，当年的东西，物是人非咯，现在想要弄，有钱有权都弄不到了。”
叶维摇了摇头，见到叶维摇头，老人也没有强求，又自顾自地的砸吧了一口：“那时候的京城才叫热闹啊，街上到处都是吆喝卖东西的小贩，邻里邻居谁家结婚，谁家添了新娃，都要跑到门口去蹭上一口酒吃上一口肉的，现在的京都城，变味了，变味了。”
说到最后，老人的声音渐渐低沉，嗓子里有些压抑，他从腰上拿下那个酒葫芦，灌了一口烈酒，刚刚有些萎靡的神色，立马一正，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红润，眼神带着一些飘忽的味道。
“天是这个天，人不是这个人。都说玄黄之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但是玄黄玄黄，何为玄，何为黄？是黄，还是皇！”老人强撑着站起了身子，瘦弱而又矮小的身躯站在山巅之上，摇摇晃晃，右手一壶酒，仰头灌下：“今生立誓尊你为王，以我热血为你封疆！当初的豪言壮语此刻就像是一句笑话，空谈啊！”
“谁说这个老天瞎了眼，谁说这个天下不清明！”
“我龙若一家善事无数，最后落得一个满门绝尽！”
“谁不让天醒着，谁又非得去说这天下二三事！”
“若不是江河万里，水月镜花，一招棋子落地生根不得悔，谁又能知道成王败寇最后谁能一手收宫！”
“老子龙若山河，一生棋灭棋圣，医压医仙，山水玄黄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鬼仙为之郁结！”
“老子龙若山河，当年遍布暗子无数，为的就是图上一个世人皆乐，皆无愁绪，但是最后，老子龙若山河葬了整个龙若啊！”
“老子龙若山河，是个罪人呐！”
“是罪，也是醉，从来疯癫没有度，龙若家，真的要葬在我手里。待到那时黄泉之下亲眼去见列祖列宗，有何颜面！”
说到最后，老人整个人晕晕沉沉，时哭时笑，声色悲恸，面色凄惨，笑声凄凉。
“小兄弟，无论你信与不信，老夫给你那张‘卧凤藏龙’，只是看着那个女娃着实可怜，说是没私心是假的，虽然不确信你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出手帮衬一把龙若，但是男人大丈夫，想做便做了。”
“人呐，这一辈子，想干什么就去干，别留什么遗憾，更不要后悔，你后悔的时候，就有人会在你的背后戳着你的脊梁骨笑哦。他们会笑着笑着，然后要么等着你死，要么他们先死，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
“这青山，这天空，还有远方那座城，是你的，也不是你的，你要想成为那人上人，就要将人下人踩在脚下。”
“下者劳力，中者劳智，上者劳人，再上者，则是御人为其劳人。”
“天分九重，又名九重天际，苍天之外还有黄天，黄天死去还有青天，这片天地，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
“你见过最大的墓是什么墓？我告诉你，我当年见过黄天的墓，那可真是通天彻地，让人一眼望不到头。坐落在龙眼之上，偏偏镇压了整条龙脉！”
“这个世界，有人便有鬼，有鬼，便有一些个不安分的主了。”
“今天说的这么多的话，我老头儿在心口压了几十年了，以前别人哭着喊着让我讲给他听，老头儿倔啊，一字不吐，后来等到老头儿我想说的时候，已经没人想听了。”
“人生呐，就是憋着一口气，想说的话说完了，想吃的饭吃光了，想喝的水喝尽了，人世冷暖尝个通透，爱恨情仇看个真切，这辈子就差不多了。”
“你看，我脚下是一片万丈深渊，我头上还是一片青天，我爬得再高还是上不了那个天，我跌的再惨，还是到不了谷底，等到啥时候到了谷底，我就死咯，就死咯，死的干净利落。”
老人仰首望天，老泪纵横。
叶维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衣服。
“你想要什么。”叶维看着这个状若疯癫的老人，眼中多了一丝的怜悯。
“罢了罢了，想不到我活了那么多年，最后还要一个小辈的怜悯。”老人苦笑一声：“龙若家气数已到尽头，当年我带着自己的孙女琉璃出走京都，就没想过要回来，只希望这辈子能够让琉璃安安分分的好好的活着，但是事与愿违，并不是每个人都相信我所希望的事情发生。”
“今天我在这里等你，就是让你看看这里，看看前方那座城，现在你站的位置，就是当年我师父鬼仙的气绝之地，此地与‘卧凤藏龙’之所又有不同，‘卧凤藏龙’之地，靠的是一个天地时利来拼一个下一世的锦绣前程，而此地则名为‘葬龙抬头’之地。”
“当年我一时意气，亲手断了龙若家的家族气运，害的龙若家上下百口人死于危难，只有我与琉璃逃了出来，而冤有头债有主，一切因果都为我，今天我就算是拼了这一身的老骨头，也要为琉璃抢来一抹运势。”
“龙若家不能埋汰在我的手里，我曾发誓此生不再踏入京都城一步，而今天我站在城外，看着城内，只希望有一天，龙若二字能够再次复兴而起。”
“人有可为，又有所不可为。天狼，无论你信不信你的命星，无论你信不信你这一生注定孤军奋战，这都不重要，就当是老夫在临死前，舍得这张老脸向你讨一个情分吧。”
“这辈子我没机会还了，下辈子，我龙若山河若是能够再投人胎，必定相报！”
老人气若洪钟，向前一步，生涩而又沙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说完，叶维静静的看着老人摇摇晃晃的向着山崖那边走去，他站在崖尖，遥遥看着京城，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这辈子，多半是值了吧。”老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沧桑，一脚踏出。
“琉璃，就托你费心了。”老人再次踏出一脚，两脚悬空而立！
叶维眯了眯眼睛，此时此刻的老人，苍老的，带着些微伛偻的身躯，就那么静静的站在虚空之中，迎风而立。
他的声音和背影之中尽显萧索之意，无助而又无奈。
老人最后回头看了眼叶维，轻轻摇了摇头，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下，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黑色深渊。
“龙若家欠老天的气运，就让我这把老骨头来偿还了，日后是起是落，皆看天地，我龙若山河，今日就此死去。”
话音落，命丧绝！
叶维俯身捡起了龙若山河遗落在山巅的烟枪，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没有了人的悬崖处，转身离开。
这一天，龙若山河葬身于‘葬龙抬头’之地。
京城某处宅院中，一个满脸花白胡须的老人，突然从摇椅上睁开了眼，看了眼院子里的梨树，喃喃自语：“梨花落，落了。”
上次在杭州碰到的这个老神棍。
没成想来到燕京这个地方还能够遇上。
叶维从来不曾相信什么命理鬼神之说，风水异术之类的东西更是以一种敬而远之的观感去冷眼旁观。
上辈子的叶维只相信自己的拳头，只有掌握了足够的力量才能够有资格去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受伤害。
然而经历过一次莫名其妙的重生之后，现在的叶维对于这类东西即便带着一丝的不相信，却也不会全盘否定。
这个自称为龙若山河的家伙，让叶维不由得想起了那个一身白衣服自称为百鬼仙的老头儿，自从上次一别之后，百鬼仙包括王丕疆以及貌似成功拿下明星何语晴的杨林欣都变得了无音讯起来。
手里端着那把龙若山河留下来的老旧烟枪，叶维的心中做过很多次的思量和打算。
老人口中的那个叫做龙若琉璃的孩子现在还不知道下落如何，如果真的有机会见面的话，那么自己到底应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她？
下了山，叶维将这丝的思绪从脑袋里面甩了开去，暂时不想去思考太多，只能够说走上一步算一步。
叶维退伍之后，现在有了叶家和杨家两个世家站在背后，理论上不缺少任何的金钱，甚至于只要叶维愿意的话，后半生哪怕就现在如此都能够活的潇洒滋润。
然而叶维还是准备过段时间，林可儿的事情了结之后，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
对于大学生活，叶维始终是带着几分思量的味道。
而且建立了王牌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能够在未来有更多的筹码站在苏柔柔的面前。
在“龙刺”里面，叶维想了很多，终于还是放下了之前自己一直一厢情愿的想要安安稳稳的想法，至少需要一些足以自保的实力才行。
在燕京叶维没有房子，也没有回去叶家，而是又回了一趟殡仪馆那边。
现在的林家人看到叶维已经半个屁都不敢放了，在他们的眼中，现在的叶维就是代表着一种绝强的力量。
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现在的他们也明白自己与叶维之间的差距，连带着看着林可儿的时候，目光里面也多了几分讨好的神色。
在他们眼中，如果叶维真的是林可儿的什么人的话，那么如果能够抱上叶维的大腿，以后的日子肯定能够好过很多。
林可儿的眼眶还是红红的，眼神带着稍许的疲倦，等看到叶维回来的时候，明显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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