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笑容
沉浸在黑暗中是怎样的感觉？
不是还有着丝丝光线的阴暗，而是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睁开眼和闭上眼都没有任何区别的黑暗。
起初，是恐惧。
躺在几块破布构建的床上，紧紧地靠着一边的墙，把身子蜷缩在在一起，努力的入睡，可却无法安眠，脑海里是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那些厌恶鄙视的目光，自己那些愚蠢的想法和行为，还有一些混乱的思绪与画面。
有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的睡过。
在那最初的记忆里，每次黑暗中最后出现的画面总是那一个钟楼，古老的尖顶石质建筑，那灰与黑的颜色相互映衬，钟楼的顶部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每日都会有人在那里撞钟，那平台的下方是一个尖尖的路灯，黝黑的，如一根长矛竖立的路灯。
那画面，在颤抖。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便传遍全身，好像在那画面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怪兽，正在磨着牙齿，等着破碎的瞬间好一口撕烂自己的躯体。
在那样的颤抖中，如何知道是否已经入眠。
不过还好，并不是没有人陪着，虽然那个声音大多时候总是说着一些负面的情绪，但至少真切。
花木一直相信，也许有那么一天，一切都会变好的，虽然黑从来都不信，但从昨晚开始，真的开始有了些变化。
至少，那最后的画面变了，变为了那个中年男子蜷缩在地上的场景，变为了花木歇斯底里的疯狂踢打。
不再是恐惧，反倒，多了一种快感。
那晚，婴儿都没他睡的那么香甜。
“砰，砰，砰”
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睡在角落的花木随即睁开了双眼，那无尽的黑暗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坐在地上，熟练的伸手按了下门旁的一处，那震动便停了下来。
“早上好，黑。”
伸了个懒腰，他独自对着黑暗说着，伸出手准确的拿到那叠的整整齐齐的黑色衣裤穿好，光着脚向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弯下腰穿起放在门前的黑色鞋子。
大大的做了个深呼吸，他揉了揉头发，扭头对着这狭小的黑暗轻声道：“我走了，黑，晚上见”
伸手按了下正前方的‘门’，看似毫无缝隙的墙壁便如同被什么腐化开般缓缓打开，看着外面走廊里的亮光，他低下头，走了出去。
走出走廊，顺便看了眼每个公寓门前都会有的公告栏，上面会记录一下比较大的事件，比如那群反叛者今天又在【gr域】做了哪些惨绝人寰的事情。
又或是像今天，某某个反叛者被抓住处刑，甚至在那上面还能看到处刑时的画面，这样的画面总是吸引人的。
站在人群外围，花费了三十秒，花木才看完了那个过程，一个晒得黝黑的男子裸着上身跪在那里，一条绳索拴在他的脖颈上，健壮的体魄，清晰可见的肌肉轮廓，那是花木从没见过的模样。
身边的不是瘦的要死，就是肥胖臃肿，那个男子的模样，对花木来说，不，对所有人来说，都如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如同公告栏所宣扬的那样，他们是堕落的人类，已经无法再被称之为人类了，他们甚至没有【s】印记，是一种可悲的低级生物。
那个男子沉默的跪在那里，在那短暂的画面中，他缓缓抬起头，被折磨的满是泥泞伤痕的脸正对着镜头，那双黑色的眸子就那样直直的望着，好像能穿透整个屏幕一般。
最后，他咧开嘴，大笑起来，笑的嘴里的鲜血都涌了出来，虽然听不到声音，但花木却仿若听到那傲然的笑声在自己心底响起。
底部塌陷，他的身体在绳索下悬挂着，本能的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
画面，回放。
花木已愣在了那里，那个骄傲的笑容，蔑视的眼神，健壮的体魄，恍然间，那个男人似乎穿越了屏幕出现在他面前，就那样，就那样跪在那里看着他，不屑的看着他，然后傲然的大笑起来，接着被悬挂在空中，抽搐，摇晃，静止。
那是…怎样的生物…
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闷闷的，就好像有什么压着，重的透不过起气，沉的无法呼吸，花木连忙用右手掐在了左手上，那早已青紫泛着血痕的位置，再次狠狠的扭转。
舌头拼命舔动着内侧的伤口，不断地刺痛终于让他好过了点，长长的呼了口气，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个反叛者，他当然记得这种沉闷的感觉，因为如果不加以遏制，接下来，绝对便是左胸那【s】印记的颤动预警。
看向公告栏的左侧，花木不禁又是一愣，那里正用红色字体写着：市长游行日，今日休假！
脸上的表情舒展开来，嘴角渐渐扬起，花木露出一个兴奋的微笑，没想到今天就是市长游行日了，市长基本上每四个月都会游行一次，每次的路线不一定，用豪华的马车拉着，接受着众人仰视的目光。
这当然不是让花木开心的原因，事实上每次市长游行花木都没有参与，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转过身，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沿着上班的路走动起来，没错，他才不会去休假了，他要去上班！
休假日的时候薪水可是翻倍的！过会儿买完饭后他也就能省下十个【s币】，而那十个就是上一次休假****赚的！这一次只要努力一点，绝对能攒下更多钱。
抱着这样的期望，花木加快了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跨大一步，跨左一步，跨右一步…一步，两步……
又一次的，花木厌恶起这种行走的方式，只是看着那地上的格子路，却根本没法停下来，他也曾尝试着改变，但结果也不过是重新回到原地再次按着规律行进，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如果一旦改变，那不安定的感觉几乎会让人立刻疯掉。
“快一点，快一点，今天一定不能发呆，一定要完成更多的工作！”花木不断在心底念叨着，结果就是他自己也会不自觉地说出来。
走到街道尽头，再次踩在死河边的泥土上，花木便大步跑了起来，一边跑着一边念着今天的目标，也许真的目标太明确，他今天跑的格外的快，而且也没有想其他任何事。
“更多，更多，更多的，工作量…”
大口的喘着气，他拼命的念着，拼命的跑着，可就在他急速奔跑的时候，眼前却突兀的出现了一个身影！
猛的瞪大了眼睛，花木立刻停了下来。
“呼…呼…”
无法立刻平稳的呼吸让他的胸膛不断地起伏，他就那样傻傻的站在那里，看着平日里绝对没有任何人会来的河滩，此时此刻，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却伫立在那里，他似乎是在看着死河，可听到花木的动静，便转过身来。
黑色的风衣，黑色t恤，黑色的裤子和靴子，他大概有一米八六左右，一头干练的短发，两条剑眉色泽浓重，古铜色的肤色加上那把风衣撑得超级有型的健壮身材，更是给人一种类似凶悍的感觉，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那么…有力。
是的，有力，语言匮乏的花木只能想到这个词，那是一种无比自信强大的感觉，但却没有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反倒多了几分豪迈。
他看着正努力平稳呼吸的花木，似乎有些诧异，紧随而来的便是好奇，他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上下打量着花木，在那样的目光下，花木觉得自己似乎都要被看透，根本无法直视对方，花木连忙低下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花木忽然想到了那个在公告栏上放映的，被处决的男人。
“你为什么跑？”
“啊？”
“我说，你为什么要跑？”
“……”
男子的声音粗豪低沉，如他的眼神一般有着强烈的个人感染力，花木却只能低着头，他更加的惶恐了，他知道跑步是一件多么卑微的事情，可今天却被看了个清清楚楚，接下来想必就是厌恶嘲讽的话语和目光了吧。
想到这儿，花木的头更低了几分。
“不用怕，回答我。”
男子似是被花木的模样逗乐了，声音中也带着几分笑意。
“我…我…我赶着去上班。”花木小声的说道。
“只是因为这个？”
不用看，花木都能感应到男子那双剑眉已微微皱起。
“恩，只是…因为这个。”
花木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只能自己听到了。
“可怜的家伙，快去吧，别迟到。”
花木紧盯着男子的脚步，看到他又转过身对向死河的方向，连忙像得到赦令一般快速向前走了起来，没有再跑，只是快速的走着。
当他走过那男子身边的时候，只听那男子低声说了句：“还是跑吧，快一点，而且对身体好。”
“…恩！”
花木重重的点头，头也不回的跑了起来。
在他的身后，那个男子正注视着花木的背影逐渐远去，他微微抿了抿嘴，眼中带着几分惋惜，还有一分期望。
扭过头，面向死河，他久久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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