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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玉春跪在盛临遥面前,身子如寒风中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

        “求主子恕罪,我知错了。”她低着头,喑哑的求饶。

        “知道什么错了?”盛临遥表情冷漠无比,连带着语气也格外冰冷。

        “我,我不该……不该在少夫人的药里下药。”玉春艰难的将话语吐出来,随后,她宛如卸下了什么负担一般,拖着断掉的双腿趴在地上。

        自膝盖处的伤口疼得她出了一身冷汗,从盛临遥身上传来的寒气似乎也让她的血液冻结了一般,明明疼痛不已,可她原本跪的地方却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哼。”盛临遥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眼前的光线亮堂起来,就在玉春以为自己得救的时候,黑衣头领忽然降临。

        玉春脸上扬起的笑容骤然失色:“你!”

        “安心去吧。”黑衣头领拎起已经失去呼吸的玉春的尸体,抬手一扔,将她扔到了暗处手下的手里。

        顾念在她为盛临遥做了多年的手下,盛临遥让人将她埋了,没有无情的将她扔在乱葬岗里曝尸荒野。不过,玉春贴在脸上的那张面具,直到入土也没人给她揭下来露出真面目。

        “少夫人,夫人来了。”知春站在屏风后通报了一声,合眼小憩的曲相宜睁开眼来,用自己酸软无力的手臂勉强撑起身体,半坐起来。

        身后忽然有人伸出手,轻柔却有力的扶起她的后背,还在她身后垫了一个软枕。

        眼前的光线蓦地一暗,曲相宜看清人脸,道:“多谢茭白姑姑了。”

        茭白微笑,道:“不敢当。”

        说完,她就退到窦静妤身后,安静的立着。

        知春捡了张软凳放在床前,侍奉着让窦静妤坐下。

        坐好之后,窦静妤温柔的看着曲相宜,道:“身体好点了吗?”

        “谢谢娘的关心,已经好多了。”曲相宜的唇还带着几丝苍白之色,不过脸上好歹也多了点血色,看着让人放心了许多。

        “那就好,以后可要记得,药不能乱吃。”窦静妤叮嘱道。

        “儿媳记得了。”曲相宜眼睫微敛,她嘴唇动了动,道:“娘,临遥他还好吗?”

        “他很好。”窦静妤说道:“相宜,你不要多想,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娘不强求你尽快生个孩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到了时候,孩子自然会有了。是药三分毒,咱们女人都不容易,可不能因为吃药坏了身子。”

        “儿媳知道了。”曲相宜被她说的低下了头,似乎有些羞愧之意。

        “那你先休息吧,娘走了。”窦静妤站起来,曲相宜道:“娘慢走。”

        “嗯。”

        窦静妤一离开,曲相宜的神情就变得狰狞无比:“该死的老太婆!要不是你塞过来的丫鬟,我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少夫人!”知春连忙走到她身边,着急的安抚她:“少夫人,您别生气!”

        “哼!”曲相宜慢慢平静下来,她问道:“那个死丫头现在在哪?!”

        “听少爷说,少爷已经将玉春打杀了。”

        “弄死了?怎么不等我!”曲相宜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满,她这一次被玉春下药,让她出了这么大的糗,她不亲自弄死玉春这个死丫头,死不甘心的!

        “不行,我要派人去鞭尸!”曲相宜怎么想也咽不下这口气来,她盯着知春,语气格外阴森的说道。

        “啊!”知春短促的尖叫一声,她连忙用手捂住嘴,低声的劝曲相宜:“少夫人,这可是损阴德的事情啊!您做不得啊!”

        “做不得?呵。”曲相宜嗤笑一声:“她玉春害我就这么容易,我鞭尸就做不得了?哪来的道理!”

        “可是少夫人,您不是还想有孩子吗?”知春有些害怕她的神情,曲相宜此时已有些疯魔了。

        “孩子?”曲相宜又是一声冷笑:“孩子能比得上我性命重要?”

        “少夫人,不管如何,这鞭尸可都是做不得啊。若是让少爷,老爷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您啊!”知春苦口婆心的劝她,奈何曲相宜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鞭尸了。

        知春是不愿意做这等事的,世人皆畏惧死亡,所以世间就多出了似真似假的传说,鬼神妖魔。纵使再穷凶恶极的人,都不愿意将自己死后的事情拿来开玩笑的。

        可曲相宜却命令她去做,不做就要她的命。

        知春只好去找人办这件事。

        可是被她派过去的人回来告诉她,根本没有找到玉春的尸体。

        “不可能啊,玉春是从外地来的,要埋肯定会埋在乱葬岗,怎么会找不到?!”知春皱眉,她道:“你们再去找,找不到的话,钱我是不会给的。”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只好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不过玉春好歹也是从窦静妤这里走出去的丫鬟,她的死讯自然是要报给茭白听得。

        盛临遥前脚处置了玉春,后脚就有人告诉了茭白。

        “玉春死了?”茭白蹙眉,她转身将身后的门关好,屋内窦静妤还在,可不能让她听到了。

        “是,是二少爷下的手。”

        “二少爷他做事一向有理有据,不会冤枉人,这次,玉春犯了什么事?”

        报信的人凑在她耳边,道:“二少夫人生病就是玉春做的。”

        “什么!坏了!”茭白心道不好,玉春是夫人派过去的人,她做了这样的事还丢了夫人的脸,指不定少夫人心里现在怎么怪夫人呢,婆媳之间的关系最为脆弱,一不留心就能毁掉,夫人性子和蔼,不想多为难儿媳,可是若少夫人心中生了间隙,这万一……

        茭白让报信的人退下,推开门进屋将这件事告诉了窦静妤。

        窦静妤手中的茶杯摔碎了。

        茭白跪下来,低着头请罪:“夫人,奴婢办事不利,请夫人责罚。”

        “不用了。”窦静妤深深叹了一口气。

        “夫人!”茭白抬头看她。

        “不管我怎么说,相宜她就是不相信。”

        “夫人,您……”

        “若不然,她怎么这么着急去吃那些药?”窦静妤神情有些萎靡。

        “我送她的那支飞燕簪,她都多少天没戴了。”

        “夫人,或许是少夫人珍惜,所以将它存起来了。”茭白安慰她。

        “也许是嫌弃灰扑扑的样子不好看,扔了也说不定。”窦静妤的神色越发低迷起来,她摆摆手,阻止了茭白继续说话:“把这里打扫打扫吧,我累了,去里面休息一会儿。”

        “是。”茭白看着窦静妤消失在屏风后,唤来丫鬟地上的水渍与碎片。

        窦静妤这时候才有些后悔,她选择了曲相宜成为盛临遥的妻子,以为这样对盛临遥会很好。

        可是,往日她一直忽视的,盛临遥对待曲相宜一直很冷淡,除了新婚那几天,对待曲相宜是越来越冷漠。

        她没想到,事情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曲相宜心中对她一直都有猜疑与不满,曲相宜不相信她,不过,今天玉春的事情,肯定让曲相宜更加不满了。

        还真不如薛如意,曲相宜尽管脸长得比薛如意好,可是,长得好又有什么用?

        现在想想,曲相宜的表现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明明是一个大家闺秀,她的父亲还是礼部尚书,管规矩的,可她气量却很小,做个什么事情都不是大大方方的。

        如今木已成舟,一切都定下来了,国公府世子的正妻不是那么好休弃的,而且,她也想安定一点,或许有点对不起盛临遥,但是,她不会再去管盛临遥夫妻两人的事情了。

        窦静妤心下有了决定,胸口那股气也散了,躺在床上闭了一会儿眼睛,就睡下了。

        “郡主。”

        沈芙翻看着账本,正思索间,忽然听到房门外有人在敲门。

        “谁?”

        “奴婢绿杉。”门外的人道。

        “绿杉!”沈芙放下账本,有些开心的站起来,她道:“进来吧。”

        “奴婢见过郡主。”绿杉推门进来,走到她身前行礼。

        “你身体都好了?”沈芙上下打量她。

        绿杉在上次救了沈芙,手背伤到之后,沈芙就让她安心养伤,不曾想伤口却感染了,纠纠缠缠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现在才康复。

        “奴婢都好了,多谢郡主关心。”绿杉笑着说道。

        “让我看看你的手。”

        绿杉顺着沈芙的话将手抬起来,沈芙看着还有一道细疤的手背,道:“这疤痕好难看,我这里还有一瓶雪肤膏,祛除疤痕的效果很好,你拿去抹上几天,这疤痕就该消了。”

        “郡主,这使不得的。”绿杉闻言连连摇头,雪肤膏她也听说过,一瓶要好几百两呢。

        “有什么使不得的!”沈芙松开绿杉的手去寻找雪肤膏,边找边说:“东西就是拿来给人用的,我用不着,自然也不能放着让它坏掉啊。”

        “何况,”沈芙手中拿着一个白玉小瓶走过来,她看着绿杉,认真说道:“你救了我的命。”

        “皇上对我这个救命恩人都给予这么大的荣耀,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了你才是。”

        “奴婢卑微,不敢与郡主相比。”绿杉道。

        沈芙看着绿杉惶恐的脸上,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是不听本宫的话了?”

        绿杉“噗通”一声跪下,道:“奴婢该死!”

        沈芙皱眉,道:“你先起来。”

        “奴婢……”

        “你怎么这么倔强?”沈芙摇摇头:“本宫的一条命难道还比不上一瓶雪肤膏?”

        “郡主是千金之躯,自然珍贵无比。”

        “所以,你救了本宫,使本宫免于受难,本宫难道不应该赏赐于你?”沈芙反问道。

        “可是,郡主已经赏赐过奴婢了。”绿杉喏喏的说道。

        “赏赐过又怎样?”沈芙道:“都是本宫的东西,本宫高兴给你就给你,你受着就是了,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沈芙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三番四次的被拒绝,沈芙没有想到绿杉这么不开眼。

        “给你了。”沈芙将白玉瓶扔到绿杉怀里,绿杉手脚有些慌乱的收下,她低着头,本来,她以为自己这样做,能够让沈芙更为重视她的,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做错了,让沈芙开始厌恶她了。

        “你走吧。”沈芙回到书桌后坐下,绿杉抿唇,轻声道:“奴婢告退。”

        绿杉脚步轻巧的离开,沈芙看了一会儿账本,心中仍有一点憋闷,她反手将手中的账本扔下,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一年后——

        窦静妤为盛临毅和盛临远两人都选了一个妻子,盛临毅的妻子是太医院的院首江院正的嫡孙女,江雪文。

        盛临远的妻子,却是盛临遥上辈子的妻子,薛如意。

        两人定在同一天成亲,好在这一次窦静妤没有看走眼,江雪文知书达理,性子虽然有些热烈,但她却和盛临毅互补,盛临毅性子冷淡,江雪文就将他捂热。盛临毅早先打过主意不在爱上一个人,对她冷淡了一点,她也不怎么在意,反而兴致勃勃的贴上去,夫妻两人整个一对冤家。

        而薛如意,她的样貌和上辈子一样,没有什么改变,性子也是温和,盛临远心智如孩童,她就将盛临远当成儿子一般的照顾,夫妻两人相处的不错。

        妯娌之间,江雪文和薛如意两人是同一天嫁进来的,自然有一股情分在,尽管薛如意样貌不好,但江雪文不在乎,和人相处怎么能只看人长得好不好看呢?

        曲相宜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僵硬了,她不待见薛如意这个丑陋的弟媳,也不喜欢江雪文,因为江雪文总和她抬杠。

        薛如意是武将之女,出生在武将家的女子,平白就比书香门第的女子低了一截,世人重文轻武,甚至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俗语,文人的地位比武人要高很多。

        薛如意的母亲为了女儿将来能在丈夫家过的好一点,从小就禁止她接触演武场一类,禁止她看父亲兄弟练武,请来女夫子教导她规矩礼仪,从不让她碰那些野蛮的东西。

        于是,薛如意的母亲如愿以偿的将薛如意教育成了一个温柔的大家闺秀。

        薛如意父亲是个武将,但凡有一点地位的权贵人家,都愿意和地位低一点的文臣联姻,也不愿意让儿子娶一个武将的女儿,在他们看来,武将的女儿估计都和她父亲一样粗鲁,他们是万万不能让她嫁进来的,万一败坏了门风怎么办?

        薛如意就这样被耽搁了,正好窦静妤为盛临远挑选妻子,病急乱投医的将军夫人就找来了。

        那时的窦静妤受到曲相宜的教训,再加上盛临远特殊的情况,选人是千挑万选,挑得眼花缭乱。

        恰逢将军夫人上门毛遂自荐,她又有些怀念薛如意,两人这么一谈,就商定儿女的婚事。

        当时有些鲁莽,窦静妤也后悔过,毕竟人心善变,若薛如意知道自己未来的丈夫是那等模样,说不定也会改变。

        后来薛如意果然没有让窦静妤失望,尽管丈夫心智不全,却依然耐心的照顾他,他们两个反而让窦静妤花费的心思最少,也最放心。

        江雪文是个伶俐的,她经常带着薛如意两人一起过来和窦静妤说话,婆媳三人相处的很好。

        女人之间不就是那点子事,看对眼了就掏心掏肺了,更何况三人之间还有着亲缘关系。

        窦静妤虽然年长,但她心却不老,儿子们大多都成家了,她也放心了,两个儿媳来找她玩,也玩得高高兴兴的。

        三人有时候甚至会联合着捉弄自己的丈夫,然后聚在一起哈哈大笑,盛怀瑾三人哭笑不得,却也放任她们,开心就好。

        相处的久了,有些话也能说出口了,江雪文就提出要给薛如意美容。

        美容这个词还是江雪文从沈芙的店里学来的,她一说,窦静妤就来了兴趣,薛如意同意之后,两人就绞尽脑汁想方法给薛如意美容。

        窦静妤将自己放在库房里的东西都找出来了,江雪文和薛如意也从自己的陪嫁里翻来有用的东西。

        三人的事情做的闹闹哄哄的,几个男人也都知道了,不过这事也不大,随她们罢了。

        偏偏是曲相宜,她认为窦静妤一定给了江雪文和薛如意什么好东西,不给她偏心!

        她在一次全家都在的晚饭上说了几句酸话,盛临遥忍下心中的不满,吃完饭硬拉着曲相宜走人。

        “明明是她偏心,做的不对!你却要来怪我!”曲相宜不忿的和盛临遥理论。

        “偏心?”盛临遥皱眉冷声道:“我娘如何偏心了?”

        “她给了江氏和薛氏的好东西,却没给我!你说她这不是偏心是什么?!”曲相宜撇着嘴,眼中充满丑陋的妒忌。

        “曲相宜!”盛临遥冷喝道:“我娘做事还由不得你来置喙!”

        “我!盛临遥,你也偏心!你根本不在乎我!”曲相宜眼中氤氲着泪水,楚楚可怜的看着他:“我受了委屈,你一点都不在乎,还骂我!”

        “你为何不想想,你为我娘做了什么?!”盛临遥从袖子里掏出一年前曲相宜丢弃的飞燕簪,将它放到桌子上。

        “这——”曲相宜失语:“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我也想问,为什么我会在这一个花坛里捡到它?”盛临遥视线顿时冰冷无比,曲相宜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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