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姐妹身世（下）
她并没有哭，而是拉着我拼命往前挤，去找父亲母亲，可我们那时个子很小，在拥挤的人群中便看不到父亲母亲了。
那时的感觉就像要被洪水淹死一般，不断有人将我们撞倒，姐姐却倔强地拉着我的手，挣扎着站起来。
我发现她的一根手指可怕地向外弯曲着，可能是倒下时被人踩断了，可她依然没有哭，只是死命地拉着我，一次次站起来，因为那时如果放弃了挣扎，就意味着必然会被拥挤的人群踩死。”
讲到这里鸾果儿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面一般，眼神中充满着恐惧。
顿了顿，鸾果儿接着道：“就在我被吓得大哭，以为我们姐妹俩要死在人群中的时候，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却突然有了变化。
人群原本向城门方向去的，却突然乱了起来，然后东西南北到处乱窜，也正因为如此，我和姐姐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不然我们早晚会被踩死。
很快，我们听到了喊杀声，原来前面来了一队敌国的士兵，很多人都被他们杀死了，所以人群才四散开来逃跑。
看着前面的敌军挥舞着刀剑砍在那些人的头顶、肩膀上，看着那飞溅的鲜血和掉落的残肢断臂，我被吓坏了，只知道大哭着。
姐姐突然拉着我的手往侧面跑，那里有些破屋子，我们姐妹俩挤到了一处墙角，互相抱着蜷缩在角落里，将头埋在对方肩窝里，瑟瑟发抖，死死闭着眼睛什么也不敢看。
那队士兵冲了过来，杀死了很多人，我们蜷缩在墙角，只听到一声声惨叫声。
突然，一个脚步声来到了我们近前，我们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敌国士兵，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刀，黏糊糊的血从刀上滑落下来。
他就站在我们面前，我清楚地看到那一张满是血的脸，还有那血红的脸上森白的眼睛，我吓得大哭，扑在姐姐怀里。
那人看了看我们，却没有举起手中的刀，而是在旁边拿了些用来生火的谷物秸秆扔在我们身上，还说了句：‘想活命就别出声。’然后径自去了。
我怕极了，怎么也止不住哭声，姐姐捂住了我的嘴，我们就这样躲在那些干草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好像安静了下来，我们钻了出来，发现到处都是尸体。我们在附近寻找，终于找到了父亲。
他睁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顶多了个大窟窿，我甚至能看到里面白色的东西，我们扑过去摇晃他，他也不动。
我们又好不容易找到了母亲，她的两只手臂都不见了，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也一动不动。
我们哭了好久，好冷、好怕。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城里有几个人走动，那是侥幸逃过这一劫的几个人，经过我们身旁时都说：‘小姑娘，快走吧，往东走，别待在这里了。’我们便跟随着几个人向东方走。
一路上，那几人偶尔会拿些树皮树根样的东西给我们吃，后来我们也自己去挖些树根、草根吃，又知道有些花草也可以吃。
晚上，我便抱着姐姐睡在草丛中，有时候风大我们便学着别人挖个小土坑，铺些草躺在里面。
这样一天天地向东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终于有一座城，我们进了那座城，可进了城我们也没地方去，只能在城里乞讨。
在那城里的几年我们过得很苦，记得那时，经常看到姐姐跪下来恳求别人施舍些吃的，然后拿给我吃。
后来，我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我们一起乞讨，可我们那时太小，经常会有别的乞丐欺负我们，抢走我们乞来的食物，姐姐不甘心，不给他们，便总是被他们打。”
目羽峰抬头看着她，看着她尖削的下巴不断有泪珠儿滴落，打湿了胸前衣服。
鸾果儿依然在讲着：“讨的食物多了我们就吃得饱些，讨的食物少了，姐姐就多给我吃，就这样我们在那城中乞讨了五年多，总算没被饿死。
可我们总是被欺负，被有钱人欺负，被其他的乞丐欺负，被很多人甚至狗欺负。
姐姐总是倔强地看着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从不肯屈服，所以经常被打，我们没有能力还手。
记得有一次，姐姐的肋骨被人打断了，可她没有告诉我，依旧那么每日乞讨着，直到后来很久，有一次我无意中摸到那根弯曲而凹陷的肋骨才知道。
渐渐地，她变了，变得有些冷漠了，她还是很照顾我，不过，却不像以前在一起什么话都说，也很少笑了。
后来有一天，我们分别出去乞讨，我遇到了师父。
她是个神仙般漂亮的女子，而且很温柔，她看我可怜，就带我去大吃了一顿，后来还说我可以修炼，要带我回山。
我说我还有个同胞姐姐，我要跟她在一起，她说要看看姐姐，我便带着她找到了姐姐。
从此，我们姐妹二人终于逃离了苦日子，上了这仙桥山，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再也不用去乞讨，再也不用被欺负，我不知道多开心。
渐渐地，姐姐的脸上也挂上了微笑，而且每天拼命地修炼，看起来过得很充实，可我知道，姐姐虽然经常脸上挂着微笑，可她并不快乐。
她的性格变了很多，她只在乎自己的实力，除了我她不再相信别人，甚至是师父。
我知道，她是因为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欺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很小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她是我最可依靠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便觉得有希望，无论受了什么样的欺负，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可以安心睡去。
她却默默承担着这一切，承担着苦难，承受着欺凌，承担着这我这个懦弱的包袱，所以她的性格逐渐改变了。
渐渐地，师父和身边的师姐师妹们都不太喜欢她，她也与我疏远了，不过师祖却很喜欢她，经常将她带在身边。”
目羽峰插嘴道：“你们的师祖就是殿主吧？”
鸾果儿点了点头，渐渐也止住了哭泣。
目羽峰道：“她的修为比你高，手段比你狠辣，做事不会感情用事，只考虑利益，能占到便宜就绝不会吃亏，所以你们的师祖喜欢她，把她当作手里的刀子，像这次派她进谷杀人，你就不行。”
鸾果儿听了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目羽峰不解道：“你说她叫鸾玉儿，你叫鸾果儿，那她为何要用你的名字？”
鸾果儿沉默不语，呆呆出神，眼中却再次泛起了泪花。
良久才道：“姐姐说我这样不行，说我太脆弱，太依赖别人，太容易相信别人，这样早晚要吃大亏，她希望我变得强大，变得冷漠，变得不相信别人，跟她一样，所以经常用我的名字做一些事。
她认为这样可以逼着我改变，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她是不想我再受欺负。”
目羽峰叹了口气道：“或许有些时候她是对的。”
又道：“你和你姐姐实在长得太像了。”
鸾果儿道：“她的左手食指有些弯曲，右边第二根肋骨有些凹陷，除了这个，表面上我们俩没什么明显区别，除了相熟的几人，别人很难从外表区分我们俩的。”
目羽峰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有些被那阴冷的鸾玉儿感动，她无疑是个心中充满爱的好姐姐，只是多年的压力与欺辱让她心中增添了更多的恨，让她选择了将那无私的爱深埋心底。
是她牺牲了自己而保留了妹妹的善良与温柔，又为了让妹妹免受欺负而竭力让她变得冷酷。
她是个倔强而充满矛盾的姐姐，不过在鸾果儿心中，想必这个姐姐是重于她自己生命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自己，来阻止自己和她姐姐的一场冲突。
沉默片刻，目羽峰突然觉得可以理解鸾玉儿，自小就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欺负，还要照顾妹妹，一切都只能默默承受，这些让她的心变得越来越冷，渐渐地，在她眼中只有力量和利益。
除了妹妹这唯一的亲人，她对别人根本无法投入感情，她已经将自己的心完全封闭，这样的人冷漠地用毒箭偷袭自己似乎很符合她的性格。
目羽峰起身来到鸾果儿近前，解了她手臂上的绳索和她体内的禁制。
从她讲述的神情和被泪水打湿的衣襟来看此事应该不是编造。
鸾果儿抬头看了看他，眼中含着泪微微一笑，只是这一笑让目羽峰不由心中一突，仿佛又看到了那天那张微笑用弩箭对着自己的脸。
她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不过仔细感觉，那神态，那气质似乎又是截然相反的。
鸾果儿擦掉泪水，看着他道：“能看出来你是好人，我知道姐姐那样对你很不对，不过你能不能放过姐姐？就像你刚才说的，她不过是被殿主安排那么做的，她并不是坏人。”
顿了顿又道：“其实她…她这样做多半也是为了我，她讨好师祖，顺从师祖，默默地做师祖让她做的所有事，这样，她就可以一直留在师祖身边。而有她在师祖身边，仙桥宗内便没有人敢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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