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不是按摩师么
告别纪恩婷之后,我开着车上路。
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跟裴之鉴开口询问。是假装一无所知直接去凌天集团找他?还是趁着平时交往的机会,随便提及?
如果事前者,会不会显得假惺惺。如果是后者,是不是又显得处心积虑。
我徘徊着,犹豫着,直到手边电话蓦地响起!
“裴…..裴先生!”电话是裴之鉴打过来的。我惊觉抓起,舌头一下子打了结。
“你把车停在我楼下做什么,怎么不上来?”
我下意识地往车窗外看去,裴之鉴的身影立在二楼卧室的大飘窗前。半敞的窗与半敞的帘相互交映,就像一尊返璞雕成的玉像。
“裴先生,你胃痛好些了么?”
我弱弱地敲开门,用关切抵抗尴尬。手脚无措,倒是比昨晚更显局促。
“还好。”裴之鉴穿着宽大的咖啡色浴袍,貌似回家已经有一会儿了。
不及照片里西装架身的风华,到有几分慵懒的姿态。
他没有刻意地招呼我,径自回到餐厅边,捧起凉好的小米粥。
这是我昨晚用电饭煲帮他准备好的。
本来是给他做早饭的,然而他一直吃到了晚上。一个人的生活,果然是又简单又随意的。
“你的粥不错,要是不放糖就更好了。”
我轻轻哦了一声,想起他是个不甚噬甜的人。就连这一点上,跟裴伯也是不像呢。
他姓裴,但他生父姓贺。我没有心力去脑补这样一段与自己毫无交集的悲惨故事。
我今天来找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故事可以不要那么惨。
然而,我就静静地看他吃完了饭。空白一片的大脑里,依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切入的话题。
大概是裴之鉴这个人的气质太特别。他要是想在身边砌上一圈防备,只怕所有的细胞都能传递这种生人勿进的情绪。
后来他放下碗,主动对我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提包。将之前带去给何建国看的那叠文件取了出来,实打实地讲明了来意。
“裴先生,我真的没想到您就是凌天集团的总裁,江城医院的新股东。也是我父亲生前这份投资协议的即期应手人。当年,我父亲这份协议是跟凌天签的,现在还有八个月就到项目结点的收益期,我…...”
“你需要这笔钱?”
我看到他眯了眯眼,嘴角略往上翘了下。
“嗯,”我点头。
“我说过,你女儿的托儿费,你可以不用那么急着放在心上。”
我连连摆手:“不是的裴先生,跟这个没关系。”
裴之鉴没说什么,只是径自站起身往楼梯口走,大概是上去送碗筷。
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把厨房弄到二楼去。当然,这无聊的小纠结远远没有他即将给我的答复来得重要。
“裴先生,你没事吧?”
我看他起身地动作稍微有点别扭,不像是胃疼,倒好像是——
“昨晚在沙发蜷了一夜,腰疼。”
我:“……”
“你不是理疗师么?”裴之鉴转过脸,看着我:“今天上午会议结束后,我去参观了江城的康复理疗部。你那张先进员工的照片,还挂在光荣墙上。”
我:“……”
“上来。”他的命令,还是那么地让人难以拒绝。
昨天我已经去过裴之鉴的卧室了,翻床头柜找药的时候心情比较急躁,并没有仔细打量过陈设。
这会儿正值阳光最灿烂的正上午,活泼的金色从细密的窗纱投过来,吻出了地板好看的原色。
裴之鉴把浴袍拆下来,趴在大床上等好。
他并未裸身,浴袍里是一件棉麻制的宽松居家衬衫,下身着银灰色真丝睡裤。
我在江城医院做了两年的护士,手法算不上纯熟,但绝对比外面那些非专业的技师强上很多。
挽起袖子,我用力长出一口气。隔着柔软的衣料,我按上裴之鉴的腰。
他好像特别敏感,身子缩得不由自主。我更紧张,僵着手指难以着力,额头也已经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你的腰三路侧经络很堵,大概是经常坐在电脑前造成的腰肌劳损。平时有运动么?”我用常规的问话来对抗这越发不自然的情绪。
其实我刚才往卧室来,经过书房的时候看到里面有悬挂的沙袋。加上裴之鉴身上那些看起来硕果累累般的肌肉块,我相信他定然是个很自律,很注重形象与健康的人。
“你指的,是什么运动?”
我:“!!!”
我承认我心猿意马了,但要怪也该怪他为什么偏偏用‘那样’的口吻问出来?
咔嚓一声,我的指关节扣在裴之鉴的腰眼里。以我多年临床经验来判断,他应该是很疼的。
可是裴之鉴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把两只胳膊垫在下颌处,头往窗那侧转了转。
气氛急剧于尴尬中升温,豆大的汗珠从我地鬓角往下掉。
掉在裴之鉴的衣襟上,洇湿棉麻,透出肌理。
“离婚前,单纯地蓄意转移资产,其实算不上明智之举。建议你咨询相关地专业人士,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保护自己应有的权利。”
裴之鉴一本正经地讲话,一本正经地挑撩我好不容易矜持住的情绪。
“你……”我双手一顿,沿着裴之鉴双侧腰肋滑下去。虽然我不留长指甲,但还是能感受到那挫伤皮肉的不小阻力。
“裴先生你在说什么!”
我认为自己已经算是很弱势的人了,但并不表示随时可以坦定面对外人将我的生活和婚姻品头论足。
裴之鉴帮了我很多忙,但一码归一码。
“这笔项目投资在凌天集团项下已经七年了,你父亲单方面转让的配方使用权也即将到期。剩下不到八个月里,你突然带着协议和资料,避开你的丈夫,独自上门要求主张兑现,甚至不惜十几万的收益利息。这不是婚变又是什么呢?”
“裴先生,你看人对人,一贯这么独断么?”
我很生气,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懊恼。
也许很多年以后,我想起当年的这份懊恼究竟来源于何——大抵就是,我很不愿意自己留在裴之鉴心目中的印象,是那么无奈,那么抓狂的围城妇女。
“我只是劝你不要这么急着乱阵脚。”
“裴先生,这是我自己的事。不了解的人,就不要多品评了。这笔钱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如有需要,我随时可以主张兑现继承。你放心,心心的托儿费,我一分不少都会还给您。”
我走了,没有开走裴之鉴送给我的车。留一把孤零零的钥匙在餐桌上,一如我那孤零零的,捡也捡不起来的自尊。
我承认,裴之鉴是凌天药业集团董事长这件事,让我略感惊讶无措。
我也承认,裴之鉴一语中的且毫不留情的言辞,让我倍感羞愤受辱。
我更承认,在岌岌可危的婚姻临界点,我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强硬和执行力都是纸老虎。
唐明哲的背叛,真的让我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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