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我儿子在哪？
李瞬息叫我先呆在这里看着，他去叫人。
但我没听话。
因为我隐约记得刚刚有那么一瞬的擦肩而过，终究还是证明了我内心深处最可怕的想法。
天渐渐黑了，在这个连灵魂都会跑出去觅食的时间段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鼓起毫不畏惧的勇气，沿着前方那条通道走下去。
我在路的尽头，看到了纪恩婷。
我曾以为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早已尽头了，这一刻见到她，我没有那么惊讶。
纪恩婷穿着白大褂，双手揉搓的血淋淋的手术手套。她戴着口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小时候特别害怕恐怖片，尤其是那些变态医生肢解类的。禁忌的白大褂，只露双眼的凶光。凛冽的手术刀下侧锋反照，点点暗色的血迹散发幽冷的腥气。这些元素，统统叫人不寒而栗。
而此时此刻，我的目光落在她脚下的那一只冷冻无菌箱上。
攥在手心里的纽扣渐渐发烫——
我问她：“我以为，唐明哲已经带你走了。”
‘带走’这两个字，一语双关。
我以为她真的可以解脱，可以洗手。爱恨情仇，跟人命关天的道德法律比起来，怎么都显得矫情。
“马上就走，最后一次。”纪恩婷摘下口罩，唇角轻挑。
我的心跳轻轻漏了一拍。
“姐，自首去吧。”
“恩柔，你真的以为什么事都能原谅，什么罪都能赎透么？”
我一直觉得纪恩婷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笑起来清冷孤傲。把爱情的元素架在她身上，会显得俗不可耐。
可偏偏的，她爱唐明哲爱得近乎自寻死路。
我盯着那只小小的无菌恒温箱，仿佛能到鲜活的血液在残存断肌下生生不息的流动。
“姐，”我几乎在拖着哭腔恳求了：“这样下去你真的就完了！把东西给我，现在还来得及！”
“恩柔你太天真了。”纪恩婷冷笑道，“你给我听好了，转过身去，往回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发生。”
我摇头，说我不走。
“纪恩柔！”纪恩婷冲我吼，吼得整个地下通道都要崩出回音了，“我恨你恨了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一刻这么不希望你死，你知道为什么么！”
我茫然摇头。
“因为我已经得到明哲了，因为我……终究还是你姐姐！这不是你能管，你该管的事！他们马上就要来了，这是我最后一次！”
“没有最后一次的！”我试图骂醒她，“姐！你不想做的，你和明哲一样，你们算计！你们无耻！你们自私自利！但你们都是医生！你们是以救人性命为己任的！”
我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下她难以自持的泪水：“东西给我，自首去！你想想小远，想想唐明哲！你用尽心机从我手里夺走的幸福，你要毁了它们么！”
“纪恩柔你知道什么！”纪恩婷甩手就给了我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他们抓走了小远……”
“什……”我不是第一次挨纪恩婷的打了，却只有这一次，什么疼痛什么自尊都不在话下。
“这批货，那边急着要。再供不上去，我和我爸都没命了……小远也……
恩柔你快走！”纪恩婷撑起身来，将我一巴掌推出两米远，“马上就在这儿接头了，让人看到你的话，我们就都——”
可就在这时候，我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纪恩柔？你怎么在这里？”
云娜！！！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挡在纪恩婷身前。
“你……”
狭路相逢拼演技？
眼下这个状况，还特么需要什么演技。
我看到云娜的目光慢慢游移到我身后，最终落在纪恩婷脚下的那个无菌恒温箱子上。
我倒吸一口冷气，摇摇头，往后退去。
什么叫瓮中捉鳖，我算是亲自领教了。
我不知道云娜会对我做什么，杀了我么？
“你们……在干什么？”云娜皱了皱眉，“后面是下水管通道，门在这——”
可就在这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脆响，接着腰间一软，灼烧的痛感一下子麻痹了我的中枢神经。然后纪恩婷便扑倒在我背上！
“姐！”
我下意识地明白，这是有人开了枪。
“跟我走！”云娜上前一把去抓我。
“滚开！”我哪里还敢让她近我的身？一把抄起高跟鞋狠狠向她砸了过去！
“纪恩柔你有病么！”云娜被我砸了个跄踉，小身板到底还是没多少斤两的。而就趁着这个空档，我拖起纪恩婷直接从后面的下水通道钻了进去！
我知道这里四通八达，黑漆漆臭烘烘的味道快把人熏成狗。
可是我不能停下来，云娜一定会派人上来追！我摸了摸衣袋，该死！手机在慌乱中不晓得掉到哪里去了。
“姐！”我拖住纪恩婷，黑暗的摸索中，我几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姐，你手机有么？”
她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沿着墙壁靠倒下去——
“姐！”
我去抓她的衣服，从前到后，抓得满手都是血腥！
我终于意识到，那枚子弹是从她后背穿过去，才滑到我腰侧的。
“恩柔……”纪恩婷的声音微弱蚊鸣。
“我在这儿！姐，坚持一下，我们找个隐蔽点的地方躲起来！等她们找不到了，我再去叫人！”
“你别管我了……自己逃吧。小远，一定要……”
“你别说这些了！”
我把她的白大褂脱下来，一撕为二。紧急扎在纪恩婷的伤口上，因为子弹不在体内，因而贯穿伤下出血量大。接着一点点地下暗灯，我看到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如纸。
“忍下！”我提醒她，却又怕她叫痛引来追击于是捂住她的嘴。
可是最后差点痛出呼声的人却是我自己——
我按了下腰肋间的伤口，也是疼得难以自持。
不过还好，我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追击过来的样子。昏暗的下水地道里，只有稀稀落落的水声和偶尔穿梭的老鼠。
肥硕凶猛，甚至跟小猫一样大。
它们常年栖息在这里，靠尸腐滋生戾气。
但我早就不知恐惧为何物了——
“恩柔，跟我爸说……让他去自首吧。还有小语，让他别难过……虽然我对他妈妈一直心有芥蒂，但是……是真心把他当小弟的。出了这样的事，他一定非常痛苦，以后……你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我连连点头，我说我知道，小语也是我弟弟，我自会关照他。
“我爸也是太好强了，为了这个院长的位置，为了跟你爸争个高下……最后到底还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
这种事，一旦下水……就不能上岸了。我们感情不好……但他，毕竟是我爸爸……”
我忍不住心酸难受：“那我……的，爸爸妈妈呢？”
纪恩婷摇摇头：“我不知道……很多事，我也一点都不想问了……恩柔，我……是对不起你的。
我从上学那会儿就喜欢明哲，知道你们在一起后，真的好恨你呢。
可是……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比你适合他。你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你可以有比唐明哲更好的选择。你看，冥冥之中，我对你做的事，也不算很过分呢……如果有天，你有幸能找到心心的亲生父亲……”
那一瞬间，我差点忘了该怎么呼吸。伤口的疼痛近乎麻痹，我却还有力气能够捉起纪恩婷！
“姐，你告诉我！当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啊！”
纪恩柔笑了笑，褪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她握着我的手，黏腻的触感里全是我们斩不断血缘的温度。
“你的那对双胞胎，是帮人家代孕的。”纪恩婷喘息一阵，缓缓地说，“明哲不小心失误了手术，害得那女人没了生育能力。对方要求赔偿的金额，我们无能为力。所以我……私下跟人家商量，帮人家生个儿子拿去继承衣钵。”
“你……拿我的儿子去赔给人家了！”
“是，那个小男孩没有死。虽然在车祸中受伤严重，但是他……还活着。”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唐明哲之前跟我说，对方主张要求的巨额赔款为什么会在纪恩婷的周旋下缩减了大半的额度。
原来她要了我一个儿子？她把我当成容器，给人家豪门大家又生了孩子！
所以，我没错，唐明哲甚至也没有错。但我们终究就是这样错过了——
我问我自己，真的可以释怀纪恩婷对我所做的一切么？
可是能又怎样，不能有怎样？孩子已经那么大了，我的人生也再无法推挡重来。
“恩柔，你会原谅我么……你会，告诉明哲么？”
纪恩婷眼里渐渐落定了温和的光，我听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按着她伤口处的掌心，更觉鲜血开始冰冷。
我知道，那伤在致命，她可能真的不行了。
“姐！所以我的孩子在哪！你告诉我，他们是谁好不好？我可以原谅你，我也可以把这个秘密永远埋下去，但我只想看看我儿子好不好！”
“你不是……已经……”纪恩柔慢慢垂下手，合上双眼，“那天在急诊室遇到的那个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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