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替罪羊【一更】
溪安一中的医务室设位特别讲究。
和教学楼之间隔了宽敞一条走道, 两边墙壁上挂满艺术班学生静心作画,是集艺术气和生活气为一体的静谧感,教学楼紧绷的学习氛围完全传不过来。
彼时的医务室里,艳阳暖暖攀进窗柩, 照亮目色, “哗”声浅色的薄纱窗帘拉上, 就成了独一无二的恬静休息室。
只是,现在,这一秒,非常不合时宜地飘来了几分肉包子的香味。
林纾清被校医一通说辞按在了休息室的床上, 就因为这个新来的校医做事实在严谨,一通贺启廉打来的紧急电话, 就让他燃起了好好关照这位绩优生的心思。
没看出来,现在连工作都这么卷了么?
什么脸色发白, 什么凝不了神, 甚至噼里啪啦都是些林纾清听不懂的。
唯独能感受到的, 就是那股莫名其妙越来越浓的肉包子味,好香。
林纾清怅惘地盯着天花板, 只听祁闻在外面接受校医的提醒,叽里咕噜,也不知道掖着嗓在说些什么, 她完全听不清。
她摸了摸肚子, 真就被肉包味勾得越来越饿饿,就算捂着鼻子也没辙, 她翻了翻身, 又真有突如其来的眩晕。
是真的长跑后遗症么?
林纾清难受的不行。
没一会儿, 祁闻拉帘子进来, 抬眼就撞上那个蜷缩在床上的小姑娘,眼巴巴盯着他来的方向,眼睫迎风轻颤着,压住澄澈又清亮的大眼睛,好不容易来了点血丝的脸庞粉嫩可爱,她盯着他,眨了眨眼,似在无声询问。
祁闻往里走,到她身边直接坐下了。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林纾清纳闷她又不是真的不舒服,待一会儿不行就行?这一直躺着算什么事儿啊?更何况,马上第一节 课下课,过了八点五十食堂可就没有早饭了啊......
踌躇好半天,林纾清动了动唇,微皱了下眉,终于鼓起勇气先小声问:“什么情况?”
“什么?”祁闻垂眼看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干净又蛊人,林纾清的目光倏然就定住了。
一下,又一下,很怪异又响亮地,她心跳悄悄在愉悦蹦跳。
林纾清按在胃那一块的掌心忽地在被子里向上挪了挪,像是想偷偷摸摸把这毫无章法乱跳的心脏按平静。
但她的视角,祁闻身后正是随风时不时轻轻掀动的窗帘,风在这无声勾勒的静谧中肆无忌惮闯进,凌乱了他的发。
还有她被他锁定,没法挪开的紧张视线。
林纾清脸蛋又有点儿红了,有违寻常地,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平静地轻声又暗示:“你没闻到味道?”
这么香的肉包味......林纾清没好意思多说。
生怕祁闻对她的印象会很不正经地朝着她很爱吃的方向发展。
季圳然之前就老是说她怎么这么爱喝草莓牛奶,怎么这么爱吃肉包烧麦煎饼之类的?小小年纪果然爱吃。
但这个印象在祁闻三年前还没深刻。
所以林纾清非常自觉地收敛起来了。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不太对劲,她为什么要这么躲躲藏藏的?好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答案还是未解,林纾清就晃了晃脑袋,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祁闻早就察觉她今天状态不对,但心思还在那句“你没闻到味道”上,他敛眸轻笑了下,学着她的语调,俯身靠近了些,嗓音低不可闻叩击在她耳侧。
“是想吃了?”
“......”难以言喻的逼近,林纾清呼吸骤停一瞬,她眼睑轻动,清浅的瞳色几乎要被他的模样霸占、填满,她心头忽地涌上炙热的温度,灼烧心房。
她没敢动,只耳根子酥麻的,“嗯。”
很没底气的应声,她小心翼翼又眨了下眼,试图将惶乱全部掩饰起来。
她藏在被子的手更是紧紧扒拉着校服边缘。
“那怎么说?”尝试讨价还价,林纾清像是抓到他什么把柄,趁机硬着头皮的,“你刚刚不是还说欠我一顿刷卡?”
但祁闻在清晰描摹少女五官的纯粹漂亮之后,微笑起了点身,尽管话意依旧低沉到只往她耳朵里钻。
“但是怎么办呢?”
“嗯?”
他无奈道:“校医不让你吃油腻的。”
林纾清人怔了,“为什么啊?”
她瞅着他,瞬间没了害羞的劲儿,这一中早饭哪有不油腻的?不给吃饭还了得?
她忿忿抓紧校服外套,一本正经地绷紧脸,严肃起来:“校医刚和你说什么啊?”
祁闻随手抓了下耳骨,一脸的漫不经意,“说你低血糖还身体虚弱,一定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肯定年级第一不好当,所以最近的饮食最好都清淡。”
“......”林纾清指着自己,难以置信的,“我什么时候学习压力太大了?”
祁闻挑眉看她,像是理所当然的,“没压力你能跑到晕倒?”
“......”林纾清惊了,“那不是你让我晕的?!”
祁闻淡淡扫她一眼,活像电视剧里演的那种提裤子不认账的渣男,他轻飘飘说道:“有么?”
轻笑一声,他敛眸看她时骤起坏笑,扣住病床边缘的把手,他压声,尽管目光习惯性像个小狗勾一样的乖顺。
“就算是妹妹,也得讲点儿证据不是?”
绿茶演技直接飙升到极点,祁闻瞳仁深邃的轻佻,似乎真的如实,说完刚才那句话,他就果断低垂下眉眼,乖乖的,毫不反驳的温柔。
和她一如既往亲昵说着悄悄话。
“不舒服了,怎么还不听话?”
“......”是真没见还能有祁闻这么变脸快比翻书的,林纾清直接一口气噎到了。
霎时间,凉风过脑,灵魂都像是清醒了。
刚才那点儿悸动简直荡然无存,林纾清皮笑肉不笑的,开始配合他笑。
但手一点点从被窝里挪出去,直到祁闻还抓着的病床把手。
几秒沉默,“啪”的一声刺耳清脆。
祁闻手背被她打得一缩,林纾清脸上笑容骤消,冷冰冰睨着他,同样不做人说:“我们熟么?”
“......”
祁闻还没来得及出声,林纾清就下通牒:“离我远点。”
“......”
-
祁闻是怎么踩到林纾清底线的,校医不知道,唯独清楚的,是他完蛋了,惹谁不好居然敢惹这个绩优生?
校医也是个八卦专业户。
上回季圳然跑这儿来休息,聊到他亲妹,校医可是听了点儿正经八卦消息,绝对不敢再有什么更多刺探心情。
也是意料之内,林纾清从医务室回来就全程黑脸。
非常难得的,脾气全写在脸上。
但祁闻纯粹跟在后面,长身玉立的,照样姿态清傲不拘,居高临下睨人时,脸上表情始终不变的寡淡,没事人似的。
班上同学搞不懂了。
尤其是他们座位那边的黄金三角。
周子远和纪寒窃窃私语不成,就成了祁闻入座之后的十级眼神交流外加脑电波传送——
“兄弟这是咋了?”
“哥这是咋了?”
“我问你啊。”
“我也问你啊。”
“你说话啊。”
“艹,那你同桌,你好歹先说啊。”
“......”
“......”
狗不理的表情,两人不爽回过头去。
唯独顾苓是等到林纾清坐下之后才告诉她:“刚才老贺来班上看过了,大课间让你和祁闻过去一趟。”
林纾清点头,整个人蔫蔫巴巴的。
“你怎么了?”顾苓疑惑看着她,生怕她还不舒服,还伸手摸了下她额头。
“没事。”林纾清像是蓄力好久,终于成功叹了口气,她趴在桌上,一手垫着下巴,一手摸着还在难受的胃。
“你该不会是没顾着吃饭,胃难受了吧。”
林纾清摇摇头,“那倒不是。”
顾苓:“?”
“就是吃撑了。”
“......”
正好课间,大家闹腾,林纾清就安安静静待在座位上。
她瞅着自己笔袋上嬉皮笑脸两只小鸭子,记不清究竟是初几在街上看到,买下来的,之后随便换哪个笔袋都会把这两只小鸭子放上去。
她拨了拨其中一个的小脑袋,脑海里突然跳出刚才从医务室出来之后,祁闻直接带她去食堂的场景。
路上两人还在拌嘴,林纾清平时是说不过季圳然,谁能想到三年回来,她居然连祁闻也说不过了?
后来又想想,也是,她从小到大,哪次说过祁闻了?
为什么每次噼里啪啦说完,她才意识到她刚才不应该那么说,应该用词再狠一点儿再凶巴巴一点儿啊。
越想越懊恼心烦的结果,就是林纾清垂头丧气走进了食堂。
但意外今天食堂居然还没收掉早饭。
“想吃什么?”祁闻站在她身后,面对着好多个窗里推出来的热乎早饭,当下态度尤为诚恳。
摆明时做错事要谢罪。
林纾清从早上就开始不解,这人要道的歉该不会她想的那个吧......
她默了几秒,只先硬邦邦问道:“你做错什么了,不说清楚我怕我吃了不消化。”
义正言辞的,这次坚决不让他含糊。
祁闻手上是两只书包,他垂眸看她一眼,黑眸里跃出慵懒的笑,语气悠悠道:“不是问重启都问到我头上来了?怎么,还有谁能有最新一个月的论坛账号?”
“......”林纾清是想过很多委婉的说辞回他。
但谁想他会这么直白?
林纾清一下就没话了,被看穿心思,她当场定在原地,尴尬道:“没事你重启什么投票啊,主任不早就不允许弄这种了?”
祁闻散漫笑了一下:“不重启哪来的证明?”
林纾清疑惑,“证明什么?”
“真当每个人都又优秀又漂亮?”祁闻看她,恣意倨傲的语调,轻笑挑了下眉,“风言风语,也要看针对的是谁不是么?”
“......”
林纾清发懵睁大眼睛乖乖看着他,心头像是突然汹涌了一波莫名泛滥的情绪,但还没等她究其到底是什么时,就在无人注意之下,被祁闻的温热掌心轻轻摸了摸脑袋。
始终在她身后,他微笑低头,热息里酥麻耳语。
“妹妹,我说的对不对?”
-
贺启廉是早就知道这帮学生不安顿的情况。
但属实没想到会这么夸张,甚至夸张到顶帖愣是顶到全校皆知,老曹昨天晚上吃饭把手机拿到他面前,贺启廉才又知道这帮兔崽子闹事情的情况。
关键这次涉及的人,居然又是熟悉的四个人。
这会儿到大课间,政教处办公室里。
贺启廉也是盯着眼前毫无情绪波澜站着的林纾清和祁闻,暂时先请他们两个风头最盛的。
老曹虽不在,但他昨晚唠叨了一晚上的话深刻在贺启廉脑海。
“绝不能打压式教育,现在一定是鼓励式教育更流行,你对自己孩子什么样,可真也要在这帮学生身上体现,都是互通的......”
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基本都在劝贺启廉态度好点。
贺启廉这人脾气虽冲,但耳根子软这点真就是被老曹拿捏妥当。他知道他听进去了,答应这次坚决不发火。
老曹现在才能放心去忙自己的事情。
只是以退为进的鼓励教育,贺启廉还是头一回在学校用。
他很为难地在自我纠结,都闹到全校传八卦了,真是章法都没了,还能怎么鼓励?要是以前的贺启廉,直接教尺拍桌上要开始骂了,哪还能这么心有余力地思考?
真就越搞越离谱了,但贺启廉在忍,忍着这次坚决不能发火,可不能让曹老头给看了笑话,他默不作声已经好一会儿了。
只是这种沉默化在林纾清和祁闻眼里......
就全然成了风雨欲来的前奏。
包括偷偷摸摸守在外面的三人也是如出一辙的心悬忐忑。
还不都是周子远出的馊主意?
顾苓最近被纪寒挑得脾气上来,见周子远都这个节骨眼了还在不管不顾地低头看自己手机上顶的祁闻帖子,笑眯眯大叹亲吻真般配啊,丝毫不严肃,顾苓气得一掌给他拍胳膊上。
“别看了你,赶紧想想解决办法!”
周子远嗷一声,抬头和顾苓同样半蹲姿势扒拉着窗户,隐匿在窗台花盆后观望着里头的状况。
贺启廉沉默,林纾清和祁闻皆是低头。
完蛋,这不就是腥风血雨的走向么?
可就在顾苓紧张皱眉时,一旁的纪寒忽地笑了下。
“怕什么?我早有办法。”
然而,所有人怎么都想不到,纪寒这人出的馊主意能这么让人窒息。
十分钟后,政教处门外突然传来向来温和的老曹都绷不住的暴怒声:“那边的!现在给我过来!!!”
林纾清和祁闻很有默契同时转头时,就见老曹气急败坏领着周子远往办公室里走,嘴上还念念有词的不爽:“周子远!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要告白说什么?!!”
落针可闻的办公室。
只见人高马大的周子远,瞅着窗外两个幸灾乐祸的脑袋,委屈巴巴重复:“我是sin,你是cos,那今晚......”
老曹:“说!”
周子远:“今晚我们是tan,还是cot呢?宝贝儿?”
林纾清:“......”
祁闻:“......”
一旁酝酿喝茶喝到一半的老贺,直接一口茶水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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