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灯（三）
（三）
周幼薇最近变了个人，她时常躲在大棚里自言自语，忘却原先进去的目的。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无法自拔的烦恼，睡觉也是辗转反侧久不能寐。
起因是一个干燥炎热的下午。
她正在大棚内做直播。
“亲们好好瞧，这是我们专门搭建的大棚，瓜果蔬菜全人工种植，亲自打理，不乱施农药，有虫子我们也是人手抓，绝对纯天然，保证健康入口，吃了放心。”
“这款宝贝来头可不小，是我专门从南非空运回来的原种种子，光是让它能毫发无伤长到现在的4厘米，我就耗费了不少金钱物力。宝宝们可怜可怜我一小员工，别再压这么狠的价。这位宝宝有意想要是吧？我问过老板了，最低不二价889！发发又长久！你好我也好！”
棚外真正的小员工们仔细观摩，学习着：
“小四，你别说女人不行，看薇姐现在做事有模有样的，起初我以为她混这行，开玩笑闹的。”
“嘿，狗子，狗眼看人低了吧？我薇姐那魄力，可不是盖的。”
“不过薇姐这样下去可不行，能找到男朋友吗？我们大老粗成天日头底下混，黑实健壮点没啥，她一女的要也这样，跟城里白嫩嫩的姑娘怎么比？”
“……”
小四看见前方黑成炭的魁梧男人凶神恶煞，怂得没敢出声。
“这点不劳你费心了。”
“小四你……”他纳闷小四声音何时变得这么凌厉，回头一看，他娘个乖乖，吓死人了。
在某人凶狠的注视下，小四的狗腿子瑟瑟发抖，打了个冷颤：“你找薇姐吧？她、她在里面，您请。”
周子豪觉得他很识相，不用开口便熟识自己心中所想。
他稍微收敛些，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霸气侧漏，“嗯。”
然后大开阔步进去。
手机直播突然被刷屏，大多重复着惊讶的语句。
“哇塞，后面的男人是谁？”
“vivi的老公吗？”
“声音好man的样子喔！”
……
周幼薇忍不住关掉直播，放下那只沾了泥捂住某人嘴的手。
她气急败坏道：“你能不能不要神出鬼没的？”
周子豪不自在地拍掉唇边的黑色颗粒，又情深深喊了句：“周幼薇。”
妈的，平日他极少这么庄重叫唤自己的名字，今日是受什么刺激了，如此渗人。
她双手甩下淤泥，敷衍道：“干嘛？”
“我们结婚吧。”
就这么一句话，使她吃不好睡不好，真想抽周子豪一顿。
她当时当机立断地回绝了。
结果周子豪贱兮兮地说：“确定不要这张长期饭票吗？除了早餐，我还能包你午饭，晚餐，宵夜。我甘愿投身于把你喂成一头好母猪的伟大事业，并且立誓永不反悔。”
“唉，猪一动脑，上帝都忍不住发笑。看你这么苦恼，我们直接见家长吧，这样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她翻看墙上的大红挂历，日子定的是后天呢。
“要想我们婚后事事顺心如意，家长会面的日子可得选好，我看过老黄历了，就23号吧，容易生生生，一定好彩头。”
易生你妹……
第二天晚上他打来电话，他那边喧哗吵闹，杂七杂八的时不时欢呼尖叫。他寻了个隐秘角落，说话的口吻一反常态，竟不好意思起来。
“薇，我本想晚上见见你，但我爸妈说，订婚前新郎偷偷溜出去会面的话，会招来不好的东西。”
“……”得，直接面谈订婚了。所以他那边热火朝天是怎么回事？
“薇，其实那天我真有些紧张，紧拽着裤兜的手都冒汗了，幸好最后，你不是真的拒绝我。”
“……”谁能告诉我，对着这么一个彪悍的大块头，拒绝管用吗？
“薇，我从小就喜欢你。真的。”害怕她不信，他把胸膛打得拍拍响，顺带打了个饱满的酒嗝。
“……”隔着电话，光凭呼吸，不用想也知道喝成什么样。
“薇，你怎么不出声？说话呀……诶，喝是吧，孙子敢挑战你老子，看你老子怎么将你喝趴！”
“……”电话被无情中断，她不用说话了。
跟周子豪父母的会面很顺利，想来周子豪做了不少思想功夫。因为只要在周家村，基本上都听说过她家的事。
周妈妈热泪盈眶地抱着周幼薇，“可怜的闺女，小时候被那群兔崽子打得这么惨!”
周爸爸摘下眼镜，从衣袋拿出手帕来抹泪，语重心长说道：“幼薇啊，往后我们两老就是你亲爸妈，千万别觉着生，子豪敢有一丁点对你不好，我非得抽他不可。”
不仅如此，他们还送上了早早准备好的精致金镯当见面礼，份量十足。
贵不在多少，不虚伪，真实心意。这一份心思，平实无奇，踏踏实实，弥足珍贵。
周幼薇眼底涌出泪花，紧抱周妈妈望向正好看她的周子豪，嘴型微动：“谢谢。”
周子豪一口白牙晃眼。
摆酒那天，两人特别宴请了洪叔做证婚人，802如今成为幼薇挚友的舞蹈美女也做了伴娘。
新人敬酒的时候，洪叔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小檀香木匣，沉甸甸地交到周幼薇手上，“你长辈留给你的，好好收着。出嫁后做事可不能毛毛躁躁了，多费心思不要怕麻烦，还有事先想想家庭和爱你的人。”
周幼薇只道洪叔无儿无女，特意费财送礼了。她接过木匣的重量，和右手金镯的重量不相伯仲。
她哽咽着：“洪叔，这几年谢谢你的关照了。”
洪叔乐呵道：“傻女，婚后你还住在大厦，说这些做什么。大喜之日，新娘得开开心心地笑着。”
她今日做伴娘，不想抢好友风头，便没化妆，穿得依旧淡雅。偶有男方那边的人起哄，她不想参与，早早离场回上楼。
刚出电梯，恍惚间转角处撞到一个人，她连忙道歉。
“百闻难得一见，相请不如偶遇。你就是包租公口中下凡渡劫的天仙？新搬来的802？我是住你对门的803。”
男人西装革履，儒雅淡定，言笑晏晏，着实叫人容易心生好感。
灯色晕黄，墙壁的802和803几个艳红数字相对而望。
来宾众多，但念及新人劳累，过完流程就快快识趣离场了。
周子豪扶着周幼薇，嘴上不忘念叨：“怎么喝得比我还猛，以后不准喝了，多伤身。”
“我要飞我要飞……”幼薇脸色酡红得不像样，时不时高唱两句。
周子豪似想到什么，忍俊不禁道：“行，一会让你飞。现在先给我钥匙，乖。”
周幼薇晕头转向地绕了个转，推开他，自己去开门，“我会开的，你看。”
“嗯，你最聪明了。”周子豪赞同道。
“哼，不理你大坏蛋，我要飞咯！”
“小坏妞，等等我，先关门。”
……
乓的一声，灯暗了。
洪叔目光清醒地欣赏窗外的一片草地，念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听到排水声如旧冲下，转而安慰道：“放心，周家待她很好。”
回应他的，只有迎着寒风高扬的薄纱。
——
“老板，那位小姐的牛腩面很香，我也要一份。”
“那位小姐？”
“嗯，黄色居家服那个。”
“喔，你说周小姐。”
“她也姓周？”
“是的，说起来你们应该认识，同一条村的，她叫幼薇。”
幼薇，周幼薇……
“同学，没到点呢，你不能乱敲钟扰乱秩序，不然老师会罚你的！”
“对，老师。你去帮我找老师，告诉他，学校前面的玉米丛发生命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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