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鼠疫(三)
那个奇异的梦,醒来之后,崔一佳明显感受到妻子不明就里的漠视。
她频频出外,尽管她要看管店铺,但晚上鲜有不归家的情形,现在她连儿子不顾,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心中既郁闷又厌恶。
很快,他便将这些突如其来的情绪抛之脑后。魏春娇媚,缠得崔一佳的关注点集中她身上,无一分离。
精致无暇的妆容,靓丽修身的裙子,昂首挺胸的魏春就这样堂而皇之走入盛昌隆。
门铃的提示音俏皮地喊着:“靓女驾到,欢迎光临!”
林福仙从一沓填货单中抬眼看了下这位来意不善的贵客。
娇媚的脸上缺少那抹追求青春貌美的渴望,转而趾高气扬的嘲蔑暴露无遗。
她懒得上前赔笑应付。
对方直接问她:“你,就是这儿的老板娘?”不难听出她末尾高扬的语调充斥着嘲笑。
林福仙不冷不热地回答:“是的,靓女想买什么?”
她嘻笑一声,调出包包里最新款的手机,不忘指点她:“你拿些最靓的花胶,鲍鱼和燕窝,总之最贵最靓的,通通拿出来。”
林福仙有点觉得她是来砸场子的。根据她以往的经验,有钱人擅长在最贵的花费上抠抠索索,以此精打细算抠出钱来。像她这般大摇大摆的,真是稀客。
她搬过梯子,爬上爬下依魏春所言,找出最贵的补品。
不知魏春打给哪位野汉子,笑得花枝乱颤,娇滴滴地抱怨。
这是只有脸蛋漂亮人才独有的特权。她又高又壮,做这些只会引人发笑。
魏春看她一一摆好,拿着手机紧跟过去。
“老公,人家要开始选花胶了哦,等阵你来路口接我好不好嘛?”
“哪个路口?”
“辉煌大厦,盛昌隆附近。”
对方倒吸一口冷气,讶然过后快速编造谎话:“你在盛昌隆?快回来,我听别人说那里的东西品质差,吃了坏肚子。”
熟耳的男音林福佳并不陌生,顿时明白眼前人的来意,可惜打错算盘,她笑说:“先生觉得盛昌隆品质不好,可以即刻退股,三万块的股份而已,我们盛昌隆不需这样装腔作势倒打一耙的股东。”
飘飘然的一句话掉进耳朵,比以往重量级的怒骂更具威慑力。
崔一佳冷汗狂冒,后背湿淋淋,囫囵措辞,哑然无声。
魏春见好就收,挂断电话。她本来只想拆散他们本不牢固的婚姻,不想做的太过难看。
“你可以走了。”林福仙笑着请她出去。
魏春蔑视她一瞬,捂住包快步离开。
林福仙略思片刻,又打一通电话给崔一佳。电话接通后,语速飞快地掠说自己的话:“离婚吧。儿子归我,你仍有探视权。辉煌大厦的两套房,一套必须过到儿子名下。现居的房子是我爸送我的,不可能给你。三万块股份我会折现退回你,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后天,民政局见。”
她早已看透这场婚姻的本质,不再奢望寄予。当说出离婚二字的时候,整个人轻松自在得多。
崔一佳不知为何,心里火烧燎原的着急奔往辉煌大厦。
海味铺拉下了铁锈色的门闸,断绝他回头的念想。
华灯初上,万家烟火,暖不及他心中酸涩。他原应为解脱这场束缚多年的婚姻而感轻懈,心的召唤却一步步将他召唤至此。难道他错了?后悔了?
他目色颓然,漫无目的走到洪叔的食店。
碰巧饭点,洪叔忙不过来,然而火眼金睛地瞄见了熟悉的面孔。
他为数不多地破例大叫一声:“佳仔,崔一佳。”
见崔一佳转头,他拿着大勺的手仓促地高举挥摆。
“发生什么事,看你垂头丧气的?”洪叔拿了两碟炒饭和两罐啤酒过来同坐。
崔一佳小时没少麻烦洪叔,心里对洪叔还是蛮敬重的。他拆开筷子的包装,用茶水洗刷擦干,先给洪叔。
“林福仙和我提离婚。”
“我应该感到开心才对,但是这里,又觉得怪怪的,跳了一下午,都没能安静下来。”他指着胸口闷闷道。
洪叔扒了两口饭,拉开两罐啤酒,喝一口,“做男人一定要珍惜眼前人。我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和犯下许多不可挽回的错误才深悟这个道理。”
“你意思是,我要挽回?我根本不喜欢林福仙,除了醉酒那次,这么多年我都冷落她。我在床上只要看到她那张脸,我就犯恶心。”刚喝进去的啤酒就这样无情的被崔一佳非常形象生动地呕吐出来,同时溅湿一身名牌。
洪叔又喝倒一大罐,眼神浑浊,喃喃自语:“珍惜眼前人呐……”
裤口袋震动的英文铃声,是魏春催促崔一佳回家的信号。
热情痴缠的备注映入眼底,他嘴角泛春,笑着接听:“老婆啊,我在洪叔这聊天呢,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富贵凤凰酒店?好,老公立刻到。”
一个召唤让他顿时神清气爽,心头郁闷一扫而空。
崔一佳掏出钱包的三百块放到洪叔掌心底压住,“洪叔,我老婆催我去接她,不能继续陪你了。谢谢你老人家的盛情款待,来日再会。”
话说完,他胡乱擦抹西装的酒渍,然后跑去驾车。
洪叔眯眼朝他的背影摇手,喊道:“珍惜眼前人……”
离婚过程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快速。
林福仙和魏春各自的心口大石就在签字笔画结束的那刻完美地落下。
崔一佳不知如何形容心底滋长酸甜苦辣交织而成的情绪。林福仙眼梢都不分他一个,这种贸然而然的情绪更是疯狂成参天大树,支配他肢体的每个角落。
当魏春娇柔无力的躯体触碰他的臂弯时,他又觉得自己纯属大男子主义不忍尊严受损的作祟。
半年后,海味铺的壮大令林福仙的管理能力更上一层楼,她逐渐退出委居辉煌大厦的一家店面,迈上高层企业管理的阶位。
林家父母自然喜闻乐见家族事业的蓬勃发展,经过崔一佳事件,对女儿林福仙的婚事不再多管闲事,随她自由快乐。
儿子崔少言对父母仍怀有芥蒂,不过这份芥蒂随父母的分离,更倾向于那位无情无义的父亲。他对现时爬上成功的林福仙渐生钦佩,母子两人关系逐增缓和。
年近四十的林福仙,终于变得焕然一新。她打理企业井井有条,空闲时带儿子游走世界各处,或是健身学茶艺。现在,她不仅外观上变得精彩夺目,内里也是宽广仁和。
她较半年前瘦了许多,脸庞削减一半,苗条有致谈不上,骨肉匀称的体态还是有的。
今日她回总店查看,好几个老员工认不出她。
她笑说:“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夸张,瘦得那么厉害,我还不成梅菜干了?”
“你瘦了这皮肤还是这么光滑细嫩,真的犀利!我看别人减肥,长一堆橘皮一样的皱纹。”
她眨动明亮的眼睛,“忘了我们卖什么的吗?多吃些,肯定管用。”
这时,一个老员工拎着铁笼子偷偷摸摸的走出侧门,林福仙疑惑地问旁人,“他在做什么?”
“哦。之前店里住了一家狡猾的老鼠,这些死老鼠天天啃我们的货品,老邓就用食物引诱它们进铁笼,这不就抓住了。”
“一家这么多?多少只?”
“四只咯,一只白毛瘦鼠和bb鼠,两只特别肥的,可惜不是田鼠,坑渠鼠又不能吃。”
老赵拖板车上整齐叠放的纸皮预备出门变卖,林福仙他们正好站在过道上聊天,他停下提醒着:“仙姐你们让让,我要把纸皮拖到街口废品处卖掉。”
在这多年,没听说过建有废品处,林福仙被勾起好奇心,打算和老赵一起去看看。
“老赵,我帮你扶着后面的纸皮吧。”
路上老赵说,废品处不过是一间小垃圾房,有个男人专门负责分类,收购一些可以循环再用的材料,价格开得挺高,方圆百里中很受师奶们的欢迎。
距一条短暂的马路之隔,老赵让她在这等他算了,她便伫立原地眺望垃圾车旁边的小车房。
叠得老高的纸皮像铜墙铁壁围得严严实实,一个男人穿着裤头耷拉的穿洞牛仔裤,露出半个屁股蹲着数胶瓶子。
老赵过去和他交谈,他起身转过脸,厚重邋遢的发型遮住半边脸面。大概谈到价钱,男人竖起一根食指,一手叉腰,那模样像极林福仙与他争吵的时候。
她微微叹气,转身离开到下一个地方。
柏树茁壮,挂满指甲大小的脆绿果子,显得分外生机勃勃。
林福仙平时买的清悠白菊,这回换成白玫,没有烈焰爱火的白玫淡雅实在。
日光炫目,蛛巢的细脚蜘蛛吊爬柏枝叶边,静静聆听。
墓碑的合照笑意融融,一如当年她进门奉茶时的样子。
她说:“爸妈,我又来叨扰你们了。今天我看见一个人,他很像……803那套房子我又买回来了,那毕竟是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以后我会交给少言的。纵然我和妈经常争吵,甚至做出后来那些不可原谅的事情,间接害了妈。我很珍惜那个地方,记载着最初的我们,永远紧密相连的一家人。”
林福仙按时拉闸关店,准备打车回家。经过后巷的时候,突然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勾了进去。
鼻息浓重,酒味刺鼻,他从后面紧抱她,脑袋倚重她,说:“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我不敢和你说,只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你。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不正常,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发疯。”
人生第一次被告白,林福仙的心墙轰然倒塌,升起甜蜜的泡泡。理智清醒的提示她,这不过是男人的醉酒之言。她掉头迫切追寻他的目光,想要获得确定的答案。
小巷街灯微暗,依稀看得出他是她熟悉的老街坊,崔一佳。
他说他在偷偷看她?一时之间,林福仙有些肯定这个可能性。
她问:“崔一佳,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他舍不得放开软乎乎的倚靠,再次搂紧她,慢吞吞,拉长鼻音道:“林(你)……是林(你)……”
然后满怀欣喜的林福仙凭借高壮身躯的优势,将崔一佳扛回自家的床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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