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路历险记

天色越来越暗。

        白日里肆无忌惮的热浪收敛了很多，但空气中还是闷闷的。货车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大道上，路两旁不再是野花与庄稼，而是越来越高越来越密集的楼房。

        青云山和下洼村已经远去，夏城也更加地近了。

        林雀咂吧着嘴巴，此时她正在做一个好梦。梦里是熟悉的青云山，月如银纱，流水潺潺，一颗红润香甜的草莓在藤蔓间发散出诱人的光泽。林雀兴奋地扇翅欲飞，陡然间草莓裂开，刺目的光从中间射出，直冲冲地向着黑鸟的眼睛奔来。

        于是美好的梦境破碎，林雀只觉眼前一片光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轻声问道：“太阳出来了吗？”

        白狩摇了摇头，把头顶上的林雀晃醒了过来。

        她这才发觉原来根本没有太阳，眼下还是黑夜。只是路边三三两两的路灯和对面车辆的车灯让她生出了错觉。

        远处霓虹闪烁，有比云杉树还要高的大楼整面墙亮着彩色变幻的光，看得眼睛迷离又奇妙。

        林雀痴痴地望了起来。

        她与白狩也曾偷偷下山，然而最多也只是到下洼村里逛荡一圈，所以何曾见过如此壮阔的城市远景，一时间有些愣了。

        白狩也不说话，远远地看着远处陌生景致。

        然而灯光秀再也无法阻挡饥饿，林雀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饿了。

        林雀跳到一旁的笼子上，想要看看有没有可以果腹的东西。

        笼子里卧着一只眯缝着眼的黄毛土狗，浑身灰扑扑的趴在笼子一角，只有肚皮的起伏显示这是个活物。

        这狗见林雀细弱的爪子抓在铁条上，嘴咧开一条缝呲了呲牙，脑袋向着这方偏移，视线也锁定了。

        但还不待它跳将起来，一声威胁性的闷哼带着悚然视线就转向了土狗这边。

        土狗惊觉那只奇怪的会说话的白狐狸正看着它，其中一只爪子抓上了笼子一角，在路灯的橘色灯光里，那只爪子缓缓地变作了一只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细嫩的人的手！

        土狗闭上了眼睛，重新趴了下去。

        “狗子，我饿了。”林雀的用双翅掩住嘴巴，声音带着点委屈。她还记得白狩说过的要小声音说话不被人发现，可周遭除了狗还是狗，一丁点吃的也没有，此时不由得蔫了下来。。

        在青云山的时候，她从来不曾尝过挨饿的滋味。

        白狩叹了口气，他的腹中又何尝不是饥肠辘辘呢？但当初进城的计划没做太多备案，他俩也没料到到夏城居然要那么长时间，只顾着兴冲冲地偷渡上车，根本没带食物。

        “再等一等吧，很快，很快就……”说着，咕噜噜的肚子叫声也响了起来。

        白狩黑着脸有些尴尬。

        林雀又跳回了白狩的头上，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哎呀，这一车狗子们也喊饿呢。”

        对，它们的确饿了，饿得想吃你呢。白狩心中腹诽。

        忽然他怔愣住了，林雀是怎么知道狗子们饿了呢？

        毕竟动物本身不会说话，只有同族同类之间才能沟通。直到修成了妖才有例外，不同种族之间的妖之间，是可以互相听懂对方的话的。

        “林雀，你……怎么知道它们饿了？”白狩试探着问。

        “它们自己说的啊，饿的肚子都瘪了，都喊了一路了。”林雀若无其事地回道。

        看来，林雀果然和自己是不同的。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妖，能听懂其他种族动物的话。而且，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特别之处。

        白狩记起了往事，在青云山的时候林雀就喜欢絮絮叨叨地对着小动物说话，当时自己一直以为她只是精力旺盛，却不曾想过，这只小小的雀儿是真的能听懂兽语。

        想到此处，白狩恍惚起来。

        “你说，它们被拉进城要做什么呢？”林雀被饥饿撩得眼花，只好开始聊些她感兴趣的话题，以便分散注意力：“它们只是瞎嚎喊饿，别的也不说。”

        白狩隐约猜到了它们接下来的命运，但为了安抚林雀，他决定撒个谎。

        于是抿了抿嘴，沉默了许久，才一字一顿道：“不知道。”

        这一车狗大抵是偷狗贼从各处偷来的，聚到一定数量就会运往城里，成为某些人餐桌上的佳肴。

        这个猜想，是白狩通过观察得来的。

        这一车的狗品类繁多，却都像是吃了药后仄仄恹恹的样子。而且司机丝毫没有在意它们的死活，整个车厢臭气哄哄，尤其是白天直照的阳光几乎要晒焦了皮毛，笼子上的铁条堪比加热的烙铁。

        如此虐待般的待遇，本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林雀心思单纯，她并未起疑，只当是白狩也和她一般。

        林雀啄着白狩脑袋上的狐狸毛玩，而后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青云山的种种。

        于是就在鸟儿逐渐小声的说话声里，夜色愈来愈浓。

        终于在大多数人都沉入睡梦中的时候，货车驶进了夏城。

        夏城里除了华光与高楼，也有阴影和小巷。

        货车七拐八拐进了一城郊一处隐秘的巷子，停在了巷子尽头的砖房院中。

        当车轮停止了转动时，白狩与林雀也从模糊的睡梦中惊醒。

        白狩一把将迷糊的林雀揽进怀里，瑟缩着身子又挤进了车厢角落的缝隙中。

        院子里不甚光亮，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白狩一颗心砰砰跳得激动。

        司机甩上车门走进房间，不一会儿有男人的说话声从屋门传来，听得不大真切：“……费了大力……卖个好价钱……先剥皮……”

        “白狩，咱们……咱们走吧……”林雀声音有些颤抖，白狩感觉到了怀中小黑鸟的恐惧，她的毛又炸了起来。

        林雀就算再迟钝，也知晓这里是个屠宰狗命的场所，而屋子里谈笑风生的几个人，就是即将下刀的刽子手。

        白狩抱紧了林雀，正要拨开笼子出来，就听得一阵哈哈的笑声由远及近。

        屋里的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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