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百年前的婚契
栖梧山往西二十里是兖阳城,城外一江清水,曰萤川,逆流而上六百里便是临州城,临州依山傍水民风淳朴,出过不少圣贤。
城外十里有一处枫林,白家老宅便隐于这枫林之中。几百年过去了,白家隐世深居简出,已然没有了几百年前仙门世家的热闹与风光。
白家现任家主白雁回,为人处世都十分低调,在小小的临州城里也从不出头冒尖。因生计需要,白家在城里经营着几家茶肆酒楼,日子倒也惬意。
但是近几日,白家颇不平静,就好像平地里起了一声惊雷,让整个白家措手不及。
这是为何呢?因为栖梧山明月台着人来家里提亲了!
初闻此事,白雁回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喝了好几口茶才缓过来,当对方拿出那一纸婚契,白雁回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此后,白家人在藏书阁里翻了三天,终于翻出了那张一模一样的婚契。
此时,白雁回坐在大堂里,旁边坐着个穿青绿色衫裙,容貌姿丽仪态不凡的妇人,二人面前摆着那婚契,面面相觑,这可是三百年前的婚契啊!
“这婚契,是……是真的?”沈千瑶小心翼翼地问。
“大约,是吧。”
白雁回深吸一口气,用手摸了摸,也不知是什么材质,过了三百年还完好无损,摸起来倒像是兽皮。
“这可如何是好。”沈千瑶满面愁容,“咱们家小一辈里就三个姑娘,白灵已经成亲,就只剩白清和咱们阿妤。”
白雁回用手指着婚契,说:“这上面明明白白写着,白家小女儿,咱阿妤不就是家里最小的。“
“那可不行!听说那长安君都三百多岁了,是高是矮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莫不是个白胡子老头,岂不害了阿妤!”
“这倒不至于。”白雁回喝了口茶润了润喉:“世人都说长安君无论相貌还是品行皆是上乘,乃是正义高洁谦和有礼的君子。”
“都是道听途说,长安君避世多年,这仙门之中有几个是见过其真面目的。”
“两家先祖定下的亲事,婚契就真真切切摆在面前,如今明月台又着人来提亲,想要悔婚怕是难。”
白雁回幽幽叹了一口气,世家之人最是恭谦重礼,现在的白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几百年来的家规却不曾荒废,既有婚契,婚约便是铁板钉钉。
“倒不是说悔婚,只是阿妤年纪尚小,又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只怕是不会点头。”
“你说得对,总归要问过女儿的意思。”
白雁回站起来朝大堂外头喊道:“小四,小四,去叫小姐过来。”
小四得了令,急急忙忙往外头去了。
白家宅子往东不远处有一条溪水穿林而过,由于此处地势平坦,溪水流得缓慢,时不时能见得一些小鱼小虾。
溪边的枫树下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正躺着一个少女。
只见她身穿粉色交领窄袖百褶长裙,刺绣缎面宽边腰带勾勒出玲珑的身段,腰间用细绳绑着一个精巧的布袋子,鼓鼓囊囊的似装着东西,倒不似平常的荷包。
少女以书遮面,一头青丝铺于石上,双手放在腰间,左手手腕上带着一个雕花细银镯,镯子上一个细小的活环坠着个樱桃大小的银铃铛。
几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裙子上,飘逸的裙摆垂下来,平添几分温柔缱绻。
怀恩站在枫树旁,远远地瞧见白苏躺在那大石头上,看这架势只怕是又睡着了。
顺手摘了片枫叶,怀恩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将那书轻轻拿下来,露出一张未施脂粉、清素俏丽的容颜。
头上未有其他装饰,只一条红宝石眉心坠静静地搭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鲜艳的绯红色在阳光照射下投落点点光影,越发衬得她玉骨冰肌倾城姿貌。
怀恩一边用枫叶轻扫她的脸,一边掩嘴偷笑,白苏用手在空中挥了挥,换了个姿势依旧没醒。
再挠几下,白苏皱了皱眉,纤长的睫毛轻颤,抬起手来一把抓住了怀恩那只捣乱的手。
白苏坐起来,手上稍稍用了点力道:“不是告诉过你,我睡觉时不许打扰,竟敢用叶子挠我,你小子,莫不是皮痒了?”
“哎哟哟,疼!”
怀恩脸上龇牙咧嘴,赶忙将手抽了回来,一脸委屈地道,“家主着人四处找你呢!大家找不到你,小四便来寻我。”
“你可知阿爹找我何事?”
白苏理了理裙摆,盘腿坐在石头上,从腰间的袋子里掏出一个蜜饯来扔进嘴里。
“好像是明月台来家里提亲之事。”
怀恩往前一凑,一脸神秘兮兮的坏笑:“我刚才路过前厅,听见三夫人带着白清又来家里闹。”
“闹什么?”
“说婚契上又没指名道姓,白清年纪比你大,理应嫁入明月台。”
怀恩“啧啧”两声,刚刚还委屈巴巴的脸这会充满了轻蔑与不削:“这三夫人和白清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当心亲事被人抢了去。”
“她想嫁便嫁,与我何干?”
白苏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枫叶,又理了理身后的头发,“我原本对这桩婚事就无意。”
“就算你没兴趣也不能便宜了白清。”怀恩语气越发愤慨。
“你怎知是便宜了她?听说长安君已三百多岁了,相貌、品性一概不知,若是个为人跋扈面目可憎的,也值得嫁?”
“你说的没错,可世人都说长安君相貌堂堂,在仙门之中有极高的威望。”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
说着,白苏又扔了颗蜜饯进嘴里,一边朝回走一边想着,前阵子采了好些山楂,等哪天得了空得做些山楂蜜存着,酸酸甜甜的,放进煮好的银耳羹里,一次能喝两大碗。
“你现下还是想想怎么应付白清母女吧!”
主仆二人说着话,慢悠悠朝宅子走去。
“我说五弟,平日里就算了,你是家主,我们自然听你的,可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亲事,你可不能只想着小苏,按着长幼秩序也该我们清儿先成亲。”
刚走到院子里,白苏就听见三夫人徐氏那尖细的嗓音飘了出来。
“三嫂,我都说过了,要定谁那也是明月台说了算,你我都做不了主。”
“你少唬我!”徐氏提高了嗓门,“仙门联姻,那是两家人的事,若只明月台说了算,那不是强娶吗!大街上买菜还得讨价还价呢!再说了,人家也没说娶的就是白苏!”
“阿妤也好,清儿也罢,终归还是要看明月台的意思。”白雁回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横竖那明月台的人也没见过两个闺女。”徐氏从坐椅上站起来,“我看不如就定了清儿,想必明月台也是愿意的。”
“三嫂,咱们都没见过长安君,如此着急把女儿嫁出去,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咱们家是卖女求荣,上赶着攀高枝呢!”
丽州沈家是仙门望族,沈千瑶作为沈家千金,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最看不惯徐氏这种做派。
徐氏一听这话,冲着沈千瑶就嚷了起来:“什么卖女求荣!我也是想为女儿求门好亲事!那长安君可是……”
后面的话被徐氏悉数咽了回去,她娘家的一个修士在几年前曾得缘见过长安君一面,那气度、样貌皆不是寻常人可比,加上明月台在仙门之中威望甚高,若她能做了长安君的丈母娘,是何等的风光与荣耀,就连白雁回见了她也得低头!
她的清儿自小事事都被白苏那个死丫头压一头,这回说什么也要争下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徐氏调转了话头,慢吞吞地说:“长安君在仙门之中虽颇具名声,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隐世的修士罢了,年纪又如此之大,想必白苏那丫头也瞧不上。”
沈千瑶想要说什么,却被白雁回拦了下来,姻缘天定,谁也强求不来,实在不必再多做口舌之争。
白苏站在门外,觉得徐氏这话实在是好笑,瞧得上瞧不上都是她的事,何时轮到别人来置喙。
白苏冷冷一笑,走进屋里:“既然三伯母和五姐姐如此中意这门婚事,只管把婚契拿去便是,我阿爹阿娘都是明理之人,定不会不允。”
“七妹妹此话当真?”原本一直坐着未曾说话的白清满脸欣喜地站了起来。
“自然当真。”
白苏头也没回,径直走到案边拿起那张婚契,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婚契,虽过了这许多年,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
“今有宫氏长子谨仪,幼承庭训,温恭自虚,特聘临州白家小女为妻,海枯石烂,白首永偕。自此,宫白两姓,良缘永结,谨以此约,共盟鸳誓。”
写得倒挺郑重其事的,宫谨仪指的就是那长安君吧?
白苏把婚契折起来,亲自交到徐氏手中,道:“三伯母可要拿好了,要是丢了,婚事可就泡汤了。”
徐氏连忙接过来,如获至宝地展开,白清也赶紧凑过来,母女两个脸上像盛开了大喇叭花。
“阿妤,你可考虑清楚了?”沈千瑶走到白苏面前,拉起她的手,眼神关切。
白苏拍了拍沈千瑶的手,笑道:“阿娘且宽心,女儿原本对这桩婚事就无意。”
“姻缘命定,不是自己的终究强求不来,还是妹妹看得通透。”
白清得了婚契自觉尘埃落定,便不似开始那般故作矜持,对白苏冷嘲热讽起来。
怀恩站在门边,眉毛抽了抽,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今天算是见识了。
白苏听得白清这话也不气恼,只微微一笑:“恭喜五姐姐觅得良缘。”
此时,白家侍从小四急急忙忙跑进来,差点绊到门槛。
白雁回扶了扶额,今儿可真够乱的:“跑什么?有鬼追你不成?”
“家、家主,凌、凌云君来了!”
小四气喘吁吁的,一手指着门外,说话也不利索了。
“来就来,你慌个什么。”
白雁回刚喝进嘴里的茶噗一声喷了出来:“你说谁来了?再说一遍。”
“凌云君!七星宫主人凌云君!”小四这回没结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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